第66章 . 辭別 看着紀雨寧了然于胸的神色,石景……

國公爺辭官的消息震驚了整個朝野。

實在石老爺還稱不上太老, 雖然時常七病八痛的,總是喝兩貼藥就熬過去了——這樣來得快又去得快的病症,簡直聞所未聞。

有些人難免猜測是否石老爺是在故意示弱, 石家勢大, 若還狂得跟什麽似的, 難免引來皇帝猜疑。石老爺便做出一副久病纏身模樣,指望皇帝看在甥舅情分上, 能憐恤他些。

這戲碼玩了也有百八十回了,屢試不爽, 但,這回石老爺可是認認真真地辭官, 且并非私下遞的折子,而是拜托禦史臺轉達——這要是做戲,未免也太兇險了些,誰能保證禦史臺遞上去的奏折不會多幾條彈劾的罪證?

若說是因為紀淑妃生了孩子才急流勇退,似乎也不應該,到底只是個皇子, 能否立太子還是兩說呢, 怎見得石家就必敗無疑?

直到石德妃奉旨攜郡王前往封地的消息傳來,衆人才恍然大悟:唔, 原來如此。

楚珩捏着那封字字血汗的批文,向紀雨寧輕哂道:“你怎麽看?”

雖然舅舅這回言辭懇切,仿佛再不同意就得去上吊似的, 楚珩仍覺得對方在作秀——這頭老狐貍實不該如此。

只怕又是留有後手,待辭官之後,便要發動士林攻讦,說他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之類, 迫使他重新将舅舅迎回朝中。

紀雨寧不愛摻和朝政之事,她對石家也沒多大仇恨,根本她也不覺得石老爺會笨到這份上,貿貿然對她肚子下手。

但,縱使主意是石夫人自個兒定的,石老爺作為枕邊人,沒有及時發覺妻子這等龌龊心思,也有失察之過。

所以紀雨寧亦懶得幫他說好話,只淡淡道:“陛下掌權多年,自個兒決定就是了,至于那些言官的意見,愛聽則聽,不愛聽就随他們去。”

從沒聽說筆杆子還能殺人的,縱使罵得唾沫橫飛,可能傷着皇帝分毫?給點顏色真就開染坊了,大不了換一撥新血就是。

楚珩笑道:“你倒和朕想得一樣。”

于是叫來郭勝頒布口谕,“舅父風燭殘年,病痛加身,每日還強撐着上朝,朕看在眼中,心如刀割,實在不忍,今特奉皇太後慈谕,準其返鄉歸老,勿再以朝政為念,以免朕之懸心矣。”

這封看似牽挂實則包含譏诮的聖旨,紀雨寧覺得石老爺看了定會氣得半死。皇帝這出順坡下驢還真是高招,未免舅舅變卦,連繼任者的名單都拟好了,叫石老爺回都回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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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雨寧看着眼前笑面虎似的皇帝,深沉地誇了一句,“陛下聖明。”

石老爺接到聖旨倒也沒多說什麽,只顫巍巍地謝了恩,無論如何,皇帝還保留了石家的爵位,這在他看來已是萬幸——也可能因着太後的面子,

經歷這出,石家必然元氣大傷,要恢複往日的輝煌,不曉得多少工夫。

石老爺望着眼前子女,深深嘆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石家還有起複之時,你們也不可就此灰心。”

石景煜和石景秀都沒說話,唯獨石景業低低應了聲,“兒子受教。”

他畢竟是長子,雖然庸碌,也欠缺才幹,這個家還得靠他撐起來。至于次子,石老爺實在已不抱希望,如今局面,做個風流纨绔都嫌勉強,但願他學着自立些罷。

石景蘭得知父親官職罷免,驚得連夜從宮中趕回,更令她錯愕的是府裏一片缟素,連匾額上都多了幾朵白絹花。

能令阖府震動,除了……石景蘭忍住心內酸楚,牙關顫顫的道:“爹,娘她是否……”

石老爺此刻卻沒有安慰女兒的心情,只認真告誡她,“景蘭,每個人都得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你娘她既已知錯,咱們只能讓她在九泉之下安息,聽爹一句勸,別深究了好麽?”

石景蘭的身軀像釘在地上,唯獨晃動的衣袖洩露她心中情緒,她何嘗不知母親是罪有應得,但,家中接連遭逢變故,試問她怎麽能安心接受?

忍了又忍,石景蘭努力将眼淚憋回到眶中去,啞聲道:“爹,陛下讓我帶楚沛去并州,您可聽說了?”

石老爺很平靜,“這是好事,如今紀淑妃鋒芒畢露,你留在宮裏,難免與其相争,也容易讓陛下與太後猜疑,倒不如置身事外,反而安全得多。”

石景蘭痛苦地道:“可是爹,并州是個不毛之地……”

石老爺端正臉色,“正因如此,才更不應氣餒,若連這點磨難都經受不住,你還怎麽做石家的女兒?”

如今瞧來,還是他的教育出了問題。都說生于憂患死于安樂,石老爺卻只顧自己奔波,家人們卻縱得軟弱驽鈍。若他早發覺妻子的不馴,也不至釀成今日之禍;若兒女們能學得更堅韌剛強些,也不至于惶惶如驚弓之鳥,一點風吹草動便吓蔫了。

不過頃刻之間,石老爺已有了決定,“我陪你去并州。”

本來想讓景蘭跟紀雨寧争一争皇後之位,如今瞧來是不成了,只有将希望寄托在楚沛身上——哪怕藩王也分三六九等的,若能将楚沛調-教成個人才,在并州發展壯大,未嘗沒有一争之力。再不濟,也多條退路,總好過跟現在沒頭蒼蠅似的亂轉。

楚忻得知弟弟要跟石景蘭去往并州,整個人都安靜許多。

紀雨寧見她每日趴在桌上練字,也不出去活動,便知她因為什麽,“想是舍不得你弟弟?”

楚忻輕輕搖頭,“我覺得他該去并州。”

雖然才剛剛啓蒙,楚忻卻繼承了先父的聰明,天生就有種政治敏銳。她覺得楚沛留在宮裏不是個好去處,一來皇祖母太過溺愛,把他養得比女孩兒還嬌氣,丁點兒苦都吃不得,這樣子如何興複王府?

且如今紀雨寧有了皇子,那可是叔叔的親生骨肉,再留個侄兒在府中,難免有阋牆之禍,也讓言官起口舌之争;而且楚沛亦是個心眼窄愛吃醋的,萬一看小弟弟不順眼,楚忻可不敢保證皇叔會像自己一樣包容他。

紀雨寧很驚訝她能想到這些關竅,倒是刮目相看,“都是誰教你的?”

小姑娘嬌憨一笑:“以前皇叔和諸位大臣議事,我常躲在帳子後面偷聽。”

雖然是囫囵吞棗照貓畫虎,可這份領悟力已經很了不得了,紀雨寧原打算照一般的閨秀那樣教她些琴棋禮樂,如今覺着,還是繼續讀書為宜。

但楚忻畢竟只是個小孩子,盡管分得清利害,情感上難免有些不舍,她巴巴地擡頭,“娘娘,您不能教我怎麽刺繡啊?”

她想做一個香囊送給楚沛,聽說并州那兒盡是沼澤濕地,蚊蟲頗多,楚沛天生體熱好出汗,頂易遭蚊子叮咬的。

紀雨寧笑道:“這有何難,玉珠兒,把我匣中的絲線拿來。”

但因為她尚在坐月子,玉珠兒說什麽也不許她拿針動線,寧可自己來教。

結果就成了一個半吊子教另一個半吊子,虧楚忻還聽得聚精會神,結果最後成品出來,兩人俱是大眼瞪小眼——上頭的針腳歪歪扭扭似蜈蚣,有幾處線頭還脫落了,屬于白扔在地都不會有人撿的那種。

時間緊迫也來不及另做,楚忻還是抱着禮物送行。因姐弟倆驟然分離,氣氛倒比以往和平,且楚沛臉上仍是一副驕驕之氣,原來他根本不覺得并州是個苦地方,且石景蘭給他描述的場景奢華無比,還說到那裏再沒有先生盯着,想怎麽玩鬧就怎麽玩鬧好了。

楚忻認真打量了弟弟兩眼,發現他還和從前一樣蠢,這種鬼話都信,但,或許對他倒是好事吧——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楚忻驀然想起先生念過的那句詩。

她輕輕将荷包塞到楚沛懷中,“喏,送給你。”

楚沛嫌棄地皺了皺鼻子,“什麽東西?一股怪味。”

可他還是勉為其難地收下,大約想着姐弟一場,最後一遭見面,怎麽也得顧着點面子情。

楚忻知道他不會用的,興許等過兩日便會弄丢了,但,只要盡到自己的心意便好。

從前她一直希望楚沛日後出人頭地,方不負爹爹和娘親臨終所托,但,或許不必寄望于旁人,她自己也能辦到——想到紀雨寧一如既往的鼓勵,楚忻只覺得心中暖洋洋的。

臨走之前,石景蘭循例往各處辭別,盡管皇帝和太後皆沒有見她,一個是不肯,另一個則是不忍。

在承乾宮外徘徊良久,石景蘭還是叩響那扇刷了朱漆的大門,紅豔豔的一片,倒讓她想起家中滿地素白,喜樂哀愁,如此而已。

紀雨寧秉着與人為善的原則,并沒将她拒之門外,盡管平常有些罅隙,可人都要走了,總得準她進來話個別,慰問慰問才是。

看到紀雨寧的好氣色,石景蘭才恍惚意識到自己此刻多麽憔悴,哪怕不用照鏡子,她也知曉自己難看得像一株枯草,紀雨寧則是春來盛放的牡丹花。

她幾乎下意識就想落荒而逃,好容易才忍下了,強笑道:“妹妹生完孩子,風韻倒更勝從前了,難怪陛下對你愛不釋手。”

紀雨寧淡淡道:“承姐姐美意,我自不敢辜負陛下厚愛。”

永遠如此,這女人大概是不知羞的,可誰叫皇帝寵愛她?她再怎麽跋扈輕狂,旁人也只覺得她實話實說。

石景蘭就做不到這般自信,打從皇子降生,石家出事,她更失去與紀雨寧角逐的資本。

本來不該是這樣的!

一股難言的怨憤充塞了心胸,石景蘭驀地說道:“妹妹就不好奇我是否承恩過麽?”

紀雨寧甫一入宮便享專房之寵,但凡是女子就沒有不介意這個的,就算皇帝平時表現得再疏遠,可在紀雨寧進來之前,她明面上是宮裏獨一無二的寵妃,太多的機會,誰能保證兩人沒發生點什麽?

石景蘭決定好好對她講述一番自己曾享有過的恩寵,哪怕她仍是完璧,紀雨寧畢竟不知情。

而不管她愛不愛聽,只消留下丁點疑影兒,便足以讓紀雨寧跟皇帝的感情産生裂痕——石家因她而分崩離析,石景蘭自然想小小地報複回去。

然而紀雨寧卻并不按她劃出的道走,還未等石景蘭開始那個香豔動人的酒醉故事,紀雨寧已幹脆打斷她,“你這樣言之鑿鑿,我看不如調來敬事房的記檔,也好叫人信服,你說是不是?”

石景蘭忽然變得窘迫,哪曉得紀雨寧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只好改口,“那日酒後情切,并未記檔。”

紀雨寧笑道:“那也好辦,只消請穩婆過來驗身便知,正好她們都在。”

因怕月子裏出狀況,皇帝将人強留在承乾宮裏,以備随時傳召,什麽事能瞞得了這些人精的雙目?

看着紀雨寧了然于胸的神色,石景蘭發覺自己又幹了一件蠢事。

她再也待不下去了。

皇帝成了我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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