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 晉封 如題

沒生之前總盼着快生, 生完了才發現也有生完的壞處,至少坐月子就是個大麻煩。

紀雨寧從前看着隔壁阿嬷家的小媳婦,成日做牛做馬為夫家操勞, 生了孩子才能喘口氣, 那小媳婦還怨得跟什麽似的。

當時紀雨寧只覺得這人真是個勞碌命, 等她親身經歷,才曉得這月子有多難熬。飲食就不消說了, 産後辛辣刺激的東西都不許吃,說是不利于創口愈合, 且因着她堅持給孩子喂奶,小廚房裏恨不得丁點鹽都不加, 生怕把奶水給收回去了——其實紀雨寧這幾天漲得根本吃不完。

但就是這樣糟心的食物,她還得被迫咽下,營養固然是營養,會不會補得太過了點?她看着整碗的火腿炖肘子就害怕,明明腰圍還沒減下來,這麽胡吃海塞, 又得粗上兩圈了。

再就是洗澡的問題, 老人們都說月子裏不能見風,但凡受點涼氣都能釀成天大的事故, 承乾宮也都以此為圭臬,但凡紀雨寧透露出一丁點想要沐浴的意向,眼前便烏泱泱跪了一地, 個個恨不得以死相谏。

為了她們的項上人頭着想,紀雨寧只能做一個虛心聽勸的好主上,只讓玉珠兒每天睡前拿熱毛巾給她擦一擦身完事。

無奈天氣漸漸變熱,紀雨寧覺得自己都快馊了, 還好阮眉送的兩張方子是及時雨。那張香身方,玉珠兒已請人照方抓藥,再送去太醫院研磨成膏脂——這本是他們的職能——每日塗在肌膚上即可。

紀雨寧起先還有點顧慮,據她經驗,越是身上有味,再弄些香香粉粉的,味道只會更加熏人,且黏糊糊的不太舒服。但阮眉送的這方子卻有奇效,沾膚即溶,且味道十分清淡,并不似熏香濃烈。

她擔心是自己躺久了嗅覺失靈的緣故,又請玉珠兒仔細聞了聞,“可有異樣?”

玉珠兒正要動作,就見皇帝進來,忙屈身下拜。

楚珩早瞥見這主仆倆鬼鬼祟祟的,心裏不免有些疑惑,他知曉北苑那些久曠的太妃娘娘會跟宮女鬧些假鳳虛凰的張致,但紀雨寧不應如此。

可除此之外,又能為什麽呢?

紀雨寧一眼看出這人又多想了,當皇帝的疑心病重是正常,可楚珩在此之外還多了股醋勁——連女人的醋都吃,沒見過這樣小心眼的!

紀雨寧暗暗腹诽,将玉珠兒支使出去倒茶,這才招手讓男人上前,跟他說了搽那香粉的事。

楚珩從善如流的道:“朕幫你測試。”

說罷脫靴上榻,大狗一般在她身上拱來拱去,末了方擡起頭來,“很好啊,跟從前一樣,有股天然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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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雨寧嗔他說謊不打草稿,皇帝索性用她袖子蒙住臉,用力吸了兩口,一副如入桃源的沉醉模樣。

紀雨寧被他逗得啼笑皆非,正色甩開衣袖,“行了,起來罷,被太後娘娘瞧見,又該說咱們胡鬧了。”

自從石景蘭離開,石家沉寂,太後也多了許多的不痛快,每日總是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因紀雨寧尚在坐月子,并不十分好難為,且但凡說上兩句,皇帝就有長篇大論反駁,太後賭氣便不來了,只讓乳母每日将孩子抱去慈安宮瞅瞅——這項差事自然由皇帝擔當。

楚珩不願見母親跟媳婦整天僵持,便想從中說和,然而石太後根本不想聽到承乾宮的任何消息,每每見了面便讓倒茶送客。

結果弄得楚珩兩邊不是人。

紀雨寧很能體會皇帝的難處,不過她覺得無須操之過急,太後因為石家之事遷怒于她,這是無可避免的。此時若忙于解釋,等于火上添油,不若等石太後慢慢先冷靜些,等出完月子紀雨寧再設法溝通,那時便容易多了。

她只擔心一件事,“你沒告訴母後我在自己喂奶罷?”

宮裏規矩是不許嫔妃親自哺乳的,起源于太宗朝時主少母壯、女禍幹政之時,且尋常嫔妃為了盡快複寵,也不願浪費時間在養孩子上,紀雨寧可舍不得。她認為孩子只有吃親娘的奶水才能長得強壯結實,至于那幾個乳母,平時負責照看就好,太貼身的活計紀雨寧是不讓她們插手的。

楚珩很贊同她的看法,固然嬌嬌兒的出生是件大喜事,可也礙了不知多少藩主的眼,宮中防範得再嚴,難免有照顧不周之處,凡事捏在自己手裏是最好的。

因此他倒幫紀雨寧瞞住石太後那邊,只說孩子怯生的緣故,每晚必定挨着娘睡,石太後也沒多疑。

紀雨寧這才放心,哪家的婆媳都免不了在育兒問題上發生分歧,往後興許還有一場曠日持久的戰役要打,若這時候就露餡了,還有什麽勝算?

楚珩揉了揉她仍有些浮腫的手背,說道:“朕想,還是得晉一晉你的位分。”

雖說以紀雨寧進宮的資歷來說未免太快了些,可宮裏總要有個主事的人,楚珩也不願委屈她們母子,若非貿然立後難度太大,他都想令尚衣局趕緊縫制鳳袍算了。

如今,還是先封為皇貴妃再說。剩下的,可徐徐圖之。

紀雨寧擔心太後不會輕易答應,石景蘭剛走她就晉位,這不明擺着占石家便宜?石太後不可能看着它發生。

楚珩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勢,“放心,朕自有主張。”

仍舊低頭擺弄紀雨寧那幾根晶亮的指甲,因月子裏懶怠修剪,又無心妝飾,只讓玉珠兒染了些鳳仙花汁上去,淺淺的一層粉,像映着朝霞。

本是自娛自樂的把戲,皇帝卻認真端詳,紀雨寧不免有些害臊,咬着唇道:“您別看,腫還沒消,跟豬蹄一般哩。”

楚珩随口接道:“那也是朵楚楚動人的白玉蹄花兒。”

紀雨寧:……她該高興嗎?聽起來倒像菜名。

幹脆收回手去,“過會子該喂奶了,您先請回吧。”

楚珩眼疾手快,早瞥見枕邊撂着的一摞字紙,“那是什麽?”

紀雨寧哪好意思承認,只道:“不過是随手亂畫的玩意兒,仔細污了尊目。”

這個倒是實話,雖然是正正經經用來鍛煉的一套操,那姿勢可比五禽戲不雅多了——難怪阮眉千叮咛萬囑咐要躲在床上練。

眼看皇帝仍有些懷疑,紀雨寧只好道:“總之不是壞事,等出月之後您再過來,我會好好解釋給您聽的。”

楚珩驀地想起周太醫那日言語,說什麽淑妃娘娘準備了驚喜之類,看來竟是實話。

楚珩于是從容邁步,“好罷,那朕便靜候佳音。”

等他離開,紀雨寧才松口氣,又有種被逼上梁山的緊迫,這麽看她非得加緊練習才行,好在上頭的圖譜已爛熟于心,便燒了也使得。

如此看來,她還是适合當個寵妃,皇後是沒臉練這種房中秘術的,簡直有傷風化。

楚珩先向尚宮局下了一道口谕,等底下人适時地将消息透露給慈安宮後,他才施施然前去報道。

石太後又驚又怒,“你讓尚衣局給她繡鳳袍,想氣死哀家麽?”

石家已經元氣大傷,紀雨寧固然稱不上罪魁,可石太後還是難免将情緒集中到她頭上。正因如此,她才刻意回避了晉封這個問題,就算她不能阻止皇帝寵愛紀氏,稍稍冷處理還是可以的。

哪曉得皇帝表面不聲不響,背地裏卻做出那等驚人之舉,石太後都快氣炸了,“只要我活着一天,你休想瞞着哀家立她為後,哀家不妨告訴你!”

雖然封後乃皇帝家事,可按照慣例都得加一句仰承皇太後慈谕,以示首肯。當然皇帝也可以一意孤行,但如此一來,紀雨寧的名聲勢必岌岌可危,一個得不到婆母承認的兒媳是無法登堂入室的,遑論祔享宗廟。

再不然,石太後也可以适時的病倒,皇帝總不能在她病中辦喜事,而只要她一天未好,紀雨寧就只能老老實實來座前侍疾,石太後有的是法子敲打她。

這一通殺手锏下來,皇帝只能屈服,“那照母後的意思該如何?淑妃辛苦為朕生下孩子,朕不能不有所表示。”

石太後就覺得兒子的态度還是挺不錯的,看來那狐媚子并未完全将他迷住,還有商量的餘地。遂也緩和口氣,“你要擡舉淑妃,多的是法子,何必定要立她為後不可?如今那孩子年幼,淑妃地位也不穩,貿貿然引來口舌非議不說,只怕福重難享。依哀家旨意,不如先晉為皇貴妃,你覺得何如?”

和皇後之位比起來,皇貴妃也不是那麽不能接受。石太後這般安慰自己。

楚珩假惺惺地“為難”片刻,皺眉道:“也罷,母後執意如此,朕自當依從,只是那衣裳……”

石太後生怕他變卦,忙道:“這也好辦,皇貴妃的服制比起皇後亦差不了許多,大不了做得華麗些便是,如此,尚衣局也不算抗旨。”

楚珩含笑道:“到底母後足智多謀,兒子這便交代下去。”

晉封之事就這麽輕松解決。郭勝來承乾宮報喜時,滿眼寫着對皇帝心機的佩服,虧太後娘娘還以為自個兒占了便宜,哪曉得皇帝根本就是溫水煮青蛙,一樁接着一樁,打得慈安宮毫無還手之力——先放個煙霧-彈,太後娘娘一着急昏頭起來,便想着兩害相權取其輕,自然跳進了陷阱。

郭勝喜孜孜道:“還請轉告皇貴妃,奴才向她道喜啦!”

玉珠兒并沒認真聽他說話,反而專注望着他面部,“你怎麽長胡子了?”

郭勝下意識抹了把唇下,那其實不能叫胡子,頂多是些淺金色的絨毛——聽說淨身淨得晚的還有機會長出毛發來,無奈他進宮的年紀太小,早已錯失良機。

現在這樣很不錯了,可見那周太醫果真有點本領。

郭勝略含得意地道:“好看嗎?”

玉珠兒:“……要聽實話嗎?像老鼠。”

郭勝一瞬間耷拉下去,玉珠兒只得安撫道:“其實你從前白白淨淨的就挺好看,何苦亂吃些丸藥,沒的把身子給弄壞了。”

這人算還有點良心。郭勝吸了吸鼻子,“那你覺得我比小順子如何?”

小順子是禦前新來的一個太監,因相貌俊俏,脾氣溫柔,動不動還臉紅,每每引來一衆宮娥的競相追捧。

郭勝雖然不甘自降身價去跟個新人比,可男人有時候就是好勝嘛。

玉珠兒就覺得這人實在缺乏自知之明,剛誇他兩句就飄上天了,要不要這麽能?

可鑒于兩人認識已久,玉珠兒還是給他一點同情分,遂鄭重道:“我覺得他樣樣不如你。”

對面正要吹響勝利的號角,哪知玉珠兒偏又補刀,“只除了年紀。”

郭勝:……所以是在嫌他老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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