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1)
“你胡說!”
一聲刺耳的尖叫打斷了這裏劍拔弩張的氣氛。
卿伶轉頭, 便看到那個宮人的魂魄被一腳踹在了地上,而此時的哥哥姐姐結合體則是滿臉的荒唐:“甘洛一直以來都這麽強大,父皇對我們這麽好, 怎麽會做出這種事來!”
他們抓過了另一個宮人, 這次都不用卿伶動手,他們倒是自己就把那個宮人身上的咒術給消了, 怒氣沖沖地質問:“你來說!”
故妄拉着卿伶的衣袖,歪着頭笑得很是恣意:“不如我來說?”
他們怒而轉頭:“你個小賤人閉嘴!”
故妄扯扯卿伶,委屈道:“他們罵我。”
卿伶:“······”
雖然早已深知故妄是個什麽性子, 但看着這時候他這張帶着稚氣, 甚至還有傷口的臉,卿伶是真的有些不太忍心。
既然現在知道了這兩人已經死了,那就好辦了。
卿伶畫了個鬼印, 嵌入了他們的眉心:“出言不遜,該罰。”
他們眉心的鬼印隐隐發光, 又消失不見, 再次要說什麽不好聽的話時, 只感覺周身都被灼燒一般, 疼痛難忍。
“不是這樣的。”他們至今仍然不願相信,當初繁榮的甘洛國背後會是這個模樣。
“那是什麽樣?”故妄惡劣地笑道,“你們以為每個人都如同你們一般麽?”
“你們整日沉迷在這宮裏,錦衣玉食,萬人簇擁,自然是不知道外面是什麽樣子。”他笑着慢慢說,“其實, 你們整日吃的喝的, 都是那些宮外人的血和肉啊。”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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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妄只當做沒看到他們扭曲的表情, 嘲諷地指着那些僵硬微笑的宮人:“他們,只要惹怒了你們便就是絞刑,你們以為面對你們,他們笑得出來嗎?”
“他們恨不得,将你們嚼碎了咽下去。”
“好玩嗎?”故妄頂着一臉的傷痕,笑眯眯道,“你們與一群恨不得殺你們百次千次的笑臉僵屍,一起活了幾百年呢。”
卿伶垂眸,故妄頂着一張人畜無害的小臉,笑着說出最惡毒的話。
這人,嘴是真的狠。
這兩人已經快被故妄的話給逼瘋了,加之那兩個恢複了正常的宮人魂魄滿臉猙獰地盯着他們,直接一下子沒站穩癱坐在地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七弟。”他們像是要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看向林鄞之,“不是這樣的是不是,你不是也知道嗎?我們甘洛當初是什麽樣?”
卿伶心想,林鄞之與故妄雖是一母所生,但在那時候卻是完全不同的待遇,他怎麽能體會得到呢?
出乎預料的,林鄞之卻沒露出過多的表情,只是輕輕掃了眼地上的宮人。
“正如他們所說。”他語氣冷然,“甘洛國早就是個虛殼,走到今日是必然。”
不知怎麽,卿伶總覺得林鄞之在說這句話時,語氣比平常都要冷了幾分。
癱坐在地上的兩人完全失去了言語。
這是林鄞之啊,當初宮裏最受寵愛的小皇子,人人豔羨,他卻也這麽說。
地上的人喃喃道:“可它,還是甘洛國啊。”
“所以說,既然這麽懷念,為何不直接去陪它呢。”故妄松開卿伶走上前,輕聲蠱惑,“何苦要守着這個虛假的幻象。”
“你懂個···”
話沒說完,被鬼主的印壓制住的灼熱感又席卷上來,他們又只好改了口,“你是魔族的人,這總該是事實!”
“你從小就是個···”
自動消音。
不過這次故妄倒是把他們的話接下來了:“是個怪物,惡鬼,魔物?”
“多少年了,能不能換個詞?”
“不過你說的也對。”故妄背着手站在兩人面前,慢條斯理道,“現在惡鬼要來取你性命了,準備好了嗎?”
“你休想!”他們轉而看向林鄞之,“七弟,魂靈珠就在我們體內,你不是要殺了他嗎,來吧。”
卿伶皺眉。
既然都知道了這不是故妄的錯,為何還這麽執着地要殺了他?
不行,不管這珠子是不是真的能将故妄殺了,都絕對不能落在林鄞之手裏。
她還沒來得及動手,卻見故妄忽然就伸出手,一把将那人甩了起來,扔到一邊,輕蔑道:“當着我的面,也敢說這種話。”
卿伶震驚了,故妄這麽小的身體,是哪來這麽大力氣的?
“不是喜歡你七弟麽?”故妄再一次走過去,“既然如此,那我也送他去陪你們,免得你們孤單。”
就在故妄再一次要靠近那兩人時,林鄞之身影瞬間就擋在了二人面前。
卿伶還在想着這兩個小孩要怎麽打起來,就見一紅一白兩個影子從他們的身體裏飄了出來,依稀只能看到兩個虛影,卻看不清臉,是他們的本體。
那虛影只出現的一瞬間便纏在了一起,劍光和佛光在交彙,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見狀,卿伶飛快地移了過去。
地上的人看到她,卻也沒有多排斥,只是眼神有些閃躲:“鬼主。”
說罷,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立刻兩眼放光道:“對,你是鬼主,你一定不止一顆魂靈珠!”
卿伶:“?”
他們在說什麽,她怎麽聽不懂?
聽到這聲,原本還在打鬥的兩個人卻雙雙停了下來,目光全都落在了卿伶身上。
“當年就是你将魂靈珠給我們的!”
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啊。
卿伶可以肯定,一般執事官安排的角色絕對不會對主線劇情有任何的幹涉。
也就是在她穿來之前,這個原“鬼主”的身份不會與幾個主角有任何交集,所以主角們争的東西怎麽會是她給的呢?
更何況這還是主角必經的一個劇情。
自己穿過來的身體怎麽會在這種關鍵劇情上卡了這麽一個大BUG!
一定是哪裏出了錯。
故妄的魂已經回到了身體裏,目光直直地看着她,意味不明道:“阿伶?”
卿伶很快就鎮定下來,向他們再确定了一遍:“我給的?”
他們點頭:“這世上,還有誰會比鬼主更能懂魂。”
卿伶:“·····”
那邊還有個将自己魂魄分出去當便飯吃的呢。
林鄞之目光深邃:“卿姑娘那裏有魂靈珠?”
卿伶将自己的儲物戒翻了個底朝天,就沒看到過這種東西。
她誠實搖頭:“真沒有。”
但這兩人能給宮人的魂魄下咒術控制他們,這是鬼道。
難不成,這個鬼主真的以前幹過這種事情?書壹怎麽沒跟她提起過這麽關鍵的事?
卿伶微微凝神,平靜道:“我不記得了。”
見狀,那結合體絕望地笑了兩聲:“既然到了如今的地步,七弟,那你殺了我們吧,魂靈珠給你,你殺了他!”
說罷,他從地上一躍而起,竟是直直朝着林鄞之沖了過去。
沖到一半,卻被什麽給卡住了。
他們轉過頭,卿伶指尖纏着一絲鬼氣直接将他們拉了回去。
卿伶慢慢用鬼氣将他們綁死,道:“我的東西,幹嘛要給別人?”
還要用來殺故妄?
離譜。
“鬼主,你跟這個魔族是一夥的,你要幫他是不是?”
卿伶若有所思:既然這魂靈珠是她給的,而且能将這兩人的魂魄給凝聚在一起,那她能不能再将珠子取出來,讓這兩人分開?
如此,她也不必帶着這兩個人,或者殺了他們,這珠子也不會落在林鄞之或者故妄兩人手裏了。
“你說對了一半。”卿伶說,“我跟他确實是一夥的,但這珠子,卻只是我想要。”
卿伶像是開啓了什麽新思路,她眼睛微微一亮,溫聲道:“既然是我的,那我拿回來是理所應當,不是嗎?”
故妄深深地看着卿伶,輕笑:“阿伶要這珠子做什麽?”
卿伶反問:“那你呢?你要這珠子做什麽?”
“他要對我做什麽,我自然就要還回去。”
這個他,說的就是林鄞之要殺他。
故妄曾經說過,他知道林鄞之是殺不死的,但這時候聽這語氣,竟然像是真的能将他殺了一般。
卿伶轉頭看着被綁住的人,這魂靈珠到底是什麽東西?
故妄锲而不舍地問:“所以呢?阿伶想要這個做什麽?”
卿伶:“好奇,想看看。”
衆人:“……”
人家拿去要互相殘殺的東西,你就是好奇想看看?
故妄很有耐心地同她商量:“那你看完就借我用用如何?”
居然沒有一開口就搶。
卿伶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難道是因為這是他的善魂,才會這麽好說話嗎?
卿伶沒有先答應下來:“我要看看再說。”
故妄爽快應了下來:“好。”
說完還真的退到了一邊,不打算插手了。
林鄞之則是一直沒有說話,兩人難得一致,只緊緊地盯着卿伶的動作。
卿伶不想管這兩個魂魄以後會如何,她只管取回自己的珠子,剩下的,那就是林鄞之跟故妄自己的決定了。
地上的兩人也沒想到,最後會是這麽個局面,鬼主親自來取回自己的東西。
但鬼主是跟那個魔族一起的,若是拿到了魂靈珠,後果不堪設想。
就在卿伶即将動手時,整個皇城卻突然開始劇烈顫動起來,像是要垮掉一般。
故妄臉色忽然就沉了下去,一把拉住了卿伶的手。
他似乎說了什麽,但卿伶卻什麽都沒聽到,她被一束刺眼的光給照得眯了眼。
等視線重新清晰後,卿伶卻發現自己又重新回到了這個蜃境的開始,還是那個花園,還是那些宮人。
亭子裏是正在寫字的林鄞之。
而三皇子和三公主也帶着人跑了過來。
不過這次不同的,三皇子和三公主臉上的神色都變成了焦急,他們匆匆地朝着林鄞之跑去:“七弟!”
林鄞之也早早放下了筆。
他起身看着走過來的兩人,眉眼微動:“三哥,三姐姐。”
三皇子左右看了一眼,緊張地問:“那個魔族呢!鬼主呢!”
卿伶這才發現,自己依舊是虛體的狀态,他們是看不見自己的。
“他在冷宮。”林鄞之道,“鬼主是與他一道的,你們斷然不可将魂靈珠交出去。”
這語氣不太對。
林鄞之不會對人用這種命令似的語氣說話。
卿伶忍不住想要看看這個林鄞之的表情,但是又不可輕舉妄動。
即便別人看不見她,她也依舊隐去了自己的存在感,慢慢挪了過去。
“怎會如此?”三公主她們卻沒覺得哪裏奇怪,說,“這裏是哪裏?”
卿伶一怔,這裏難道不是他們的蜃境嗎?
林鄞之道:“這是我為了救你們設的幻境。”
三皇子和三公主齊齊一愣,呆住了。
卿伶也沒有想通。
他說的是救……
林鄞之分明也想要魂靈珠,還是說這時候他的正義之心讓他後悔了,不想殺了自己的哥哥姐姐取得這顆珠子?
“七弟……”
三皇子話沒說完,林鄞之轉頭又道:“魂靈珠,也斷然不可以給外面的那個林鄞之。”
卿伶:“……”
三皇子三公主:“???”
他們臉上都出現了茫然,一副你在說什麽我們怎麽聽不懂的意思。
三皇子問:“你在說什麽?”
林鄞之頓了頓,聲音分外沉重:“外面那個人,不是真的我。”
看着自己的兄長和姐姐還是一臉迷惑。
林鄞之只好簡單解釋:“其實當年宮裏出事時,我也同你們一樣死在了那場戰亂裏。”
死了。
卿伶頭腦瞬間清明:對,書壹說過,林鄞之是死過一次的。
那邊傳來了兩聲驚呼,卿伶看過去,三皇子和三公主顯然是受到了什麽刺激:“你在說什麽?!”
林鄞之嘆了口氣:“是的,我死了。”
“但我的身體卻被有心之人奪舍了。”對比之下,林鄞之聲音倒是平靜很多,“所以那個人不是我,你們不能相信他!”
三皇子和三公主齊齊往後退去,警惕了起來:“那你又怎麽能證明,你就是真的七弟。”
林鄞之嘆了口氣:“三哥,三姐姐,你們每年生辰我送的賀禮,我都還記得。”
“自然你們送的,我也記得。”
聽着林鄞之一一細數那些賀禮,還有過往的事,卿伶也漸漸開始驚訝了,他細數的每一件事,都不似作假。
所以會不會這是書壹說的,另一個林鄞之呢?
過了會兒。
“那怎麽辦?”三皇子和三公主聽完後是全然相信了他,“他們現在都想要我們的命。”
“七弟。”三公主有些傷心,“我們也不想,可我們本就是魂魄,這命也是鬼主給的,是鬥不過她的。”
林鄞之默了一下,問:“你們真想為甘洛國報仇嗎?”
面前的兩個小孩愣了一下。
他們再怎麽說,都是十歲就死了,這些年雖說合體以後身體也在長,但卻是一直都與外界是避開的,不懂人際,方才被故妄逼急了就一頭腦熱,這會兒倒是冷靜下來了。
再如何說,甘洛國确實不是因為冷宮裏那個滅國的。
他們猶豫了。
“你們避世已久,卻不知故妄……”林鄞之頓了頓,輕聲道,“就是六弟,他不僅是魔族,還魔界少主之子,實力不可小觑。”
“若是放任他這麽下去,一定會為禍蒼生的。”
“蒼生?”
一直被困在宮裏的三皇子和三公主哪裏聽得下這種詞,當即就傻了。
“還有那個奪舍我的人。”林鄞之說,“他們一個都不能留下。”
“三哥,三姐姐。”林鄞之目光堅定,“現在只有你們身上的魂靈珠可以救下蒼生了。”
三皇子和三公主面面相觑,一時都被吓得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比起林鄞之此時的鎮定,兩個小孩顯得就很無措了:“那我們……該怎麽做?”
這下的林鄞之沉默得有些久。
這種沉默讓三皇子和三公主慢慢地明白了過來:“所以,也是要我們的命是嗎?”
“不是。”林鄞之道,“我可以将你們體內的魂靈珠取出來,但那樣這個蜃境就會随着你們魂魄淡去消失。”
最後也逃不過一個消失,跟死了沒什麽區別。
卿伶皺眉:這個林鄞之這麽有本事,他也可以取出魂靈珠?
莫非,他死後成了一個鬼修,且修為還不低。
但鬼修只是以鬼魂修煉,卻不是真的鬼。
這又是為何。
小亭子裏沉默許久。
林鄞之忍不住輕聲提醒道:“三哥,三姐姐,我這幻境撐不了多久。”
三公主一瞬間就哭了出來。
三皇子卻道:“好。”
“七弟,我們本就只留得下這個虛無缥缈的皇城,但如今卻也是假的。”三皇子苦笑,“既然如此,不如救了這蒼生。”
他們曾以為,這裏是故土,是他們僅剩的寄托。
但一切都是臆想的,曾經的甘洛國,并沒有他們想的那麽美好,甚至那些被他們留下來的宮人們,也沒有一個是願意的。
林鄞之臉色沉重:“三哥。”
三公主埋頭在三皇子肩膀上哭得撕心裂肺:“七弟,你一定要給我們立一個牌位,日後多帶我們出去走走。”
“我們困在這宮裏幾百年,外面的什麽都沒見過。”
林鄞之微微動容:“好。”
三皇子和三公主回頭看了一笑這諾大卻又空虛的皇城,緩緩閉上了眼。
伴随着三公主的哭聲,兩個人又再一次合體了。
男女莫辨的聲音道:“七弟,你動手吧。”
卿伶左右看了眼,都沒有發現故妄的影子,就算是在冷宮,這時候也該能趕過來。
還有一個可能就是,他不能出現在這裏,或者是不在這裏。
原本的林鄞之也不見蹤影。
這個死了的林鄞之,想要同時除掉兩個人。
那必須不可能。
故此在他擡起手的一瞬間,卿伶忽的現身,指尖的畫了一個鬼印,頃刻間就打中了此時合體的人。
林鄞之臉色一變:“誰?!”
那鬼印打中三皇子和三公主後,卿伶的鬼氣纏繞,瞬息将他們拉了過來。
林鄞之也看到了她,他神色詫異:“鬼主?!”
這裏是他的幻境,若是要進來,進來之人只能與這裏的魂魄共情,但這樣,共情的人也只能被困在那一隅之地,經歷被共情那人的事情,并不能自己移動。
但鬼主為何……
他瞪大了眼睛:“你不是魂魄進來的?”
卿伶擡手覆上了被捆住的結合體的眉心:“你忘啦,我是鬼主。”
她的虛體就相當于本體。
“這是我的東西,想拿也要問過我。”卿伶在三皇子和三公主眉心猛地一按,他們的嘴就瞬間張開。
那魂靈珠被吐了出來,而兩人的身體也再一次分開。
林鄞之臉色一變,沖向了她。
卿伶立刻将魂靈珠收好,一簇鬼氣将他擋住了去路。
她看着面前的七歲小童,問:“你是林鄞之?”
林鄞之沒有回答。
卿伶還想要再問,但這幻境這時卻像是被什麽給擊中了一般,開始逐漸崩塌。
而她面前的林鄞之卻也突然間就消失不見了。
卿伶神思一晃,再擡眼看到的卻是故妄火紅暗沉的眸色。
她微微一愣:“故妄?”
故妄嗯了一聲,突然伸出了一只手,卿伶聽到一聲慘叫。
她轉頭過去,如今只是魂魄,且已經分開的三皇子和三公主被一抹金光打壓在地上。
故妄聲音低沉:“想怎麽死?”
卿伶發現,這裏就是之前荒漠裏看到的那座宮殿,她不在蜃境裏了!
她按住了故妄的手:“不是他們。”
故妄:“嗯?”
卿伶看着他的眼睛,突然驚醒,故妄讓她務必帶回來的那抹魂,不知道在哪了?
“你的魂……”
故妄卻像是直到她在想什麽一般,道:“回來了。”
卿伶松了口氣。
故妄的眼睛慢慢恢複了黑色,問:“他們帶你去哪了?”
卿伶搖頭:“不是他們。”
“嗯?”
“我進了一個幻境。”卿伶看着被壓着起不來的兩個小孩,在裏面聽了那麽一段話,她大概知道了這兩人是什麽心态了。
願意為了蒼生自願舍棄魂魄的人,不會壞到哪裏去。
但也不是什麽好人。
故妄收了手,扯了下唇:“你要救他們?”
他垂眸不冷不熱道:“阿伶,這兩人剛才可是口口聲聲要殺了我。”
“不是。”卿伶這才發現自己還躺在他懷裏,忙站了起來。
故妄挑了下眉,卻也沒說什麽。
卿伶走到了這兩人面前,道:“你們可知道,如今你們魂虛,你們造的蜃境裏的魂也都會消散。”
三皇子不答反問:“你要跟他一起為禍蒼生嗎?”
聽到這話,故妄饒有興致地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你聽誰說的?”
三公主氣勢洶洶:“你管呢!小時候就是魔,長大了也是!你就跟該跟七弟一起死在那場戰亂裏!”
故妄眸色一冷,周身戾氣徒然就迸發了出來:“你說什麽?”
三公主立刻縮到了自己哥哥身後。
三皇子道:“既然如此,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卿伶按住了故妄的手腕,對他們道:“不殺你。”
“你們既然想要陪着故國,我會讓你們一直陪着的。”
她擡手在三皇子和三公主眉心結了一道鬼印。
紅光一閃,兩個人的魂魄便突然消失了。
故妄記得當初在淮城時,小鬼主分明同蕭月共情,眼巴巴的那麽難過,卻還是沒有插手管過一件事。
這會兒倒是動了手了,他有些好奇:“你将他們送去哪裏了?”
卿伶平靜道:“他們的蜃境。”
故妄略感意外:“那裏這時候就是個死氣纏繞的空城。”
看樣子魂靈珠已經被取出來了,否則他們不會是這個樣子出現在這裏。
蜃境裏那些魂魄自然也會随着咒術消散,那些美好的幻象都會不見,那裏會是最真實的當年甘洛皇宮的樣子,沉寂,死氣沉沉。
“他們強行囚了那些魂魄幾百年。”卿伶道,“這會兒也該自食其果。”
“更何況,他們滿心都是故國。”她彎了下眼睛,“既然如此,那便留在那裏吧,或許不是件壞事。”
故妄道:“卻也不是件好事。”
确實,他們會忍受永遠的孤獨和寂寥,還有那些殘酷的真相。
卿伶沒說話。
她的鬼印并不是永遠的,只是與那些宮人魂魄一樣久遠而已,到了那時,這兩人就可以選擇要不要離開蜃境。
只要離開,他們就會同蜃境一起消失。
若是不離開,那也是他們選的。
故妄沒聽到她的回答,繼續道:“阿伶好像變了些。”
卿伶茫然。
故妄好像很開心似的,俯首看她,伸手碰了碰她的眼尾:“以前的你這裏很空,現在沒那麽空了。”
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好像是從魔城過後,故妄覺得這樣很好,他很喜歡。
自己很空嗎?
卿伶從來沒這麽覺得過,她只是沒多少在意的東西而已。
看她臉上神色有些迷茫,故妄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是道:“阿伶拿到魂靈珠了?”
卿伶點頭,她想起了故妄曾經說過,林鄞之的事,她會在這次試煉裏得到結果。
難道是這個結果?
可看故妄的神情,這個幻境的出現也是他沒想到的,否則不會是方才那個樣子。
那故妄想說的,還有什麽?
“你說只要我進來了,就能告訴我秘密。”卿伶問,“那個秘密是什麽?”
故妄側頭,輕輕看了她一眼,笑道:“還沒到出去的時候,不急。”
他手裏轉着佛珠,問:“阿伶進了一個幻境?”
卿伶頓了頓,點頭。
“看到什麽了?”
看到了另一個林鄞之,這話卻不能說。
想起故妄的話,卿伶道:“等你跟我兌現了諾言後在說。”
故妄低笑了聲:“好。”
卿伶問:“現在要去哪裏?”
故妄随意掃了眼外面的狂沙,不怎麽在意道:“阿伶指個方向吧,我們出去。”
卿伶:“……”
“怎麽?”
卿伶有些驚訝:“出去?”
“不然呢?”故妄非常嫌棄,“這個鬼地方,誰願意待着。”
可你進來什麽都沒幹啊。
等下,故妄好像是要幹什麽,但是被她阻止了。
他想要這個魂靈珠,用這個殺了林鄞之。
林鄞之似乎也是這麽想的。
卿伶記得在蜃境裏,故妄看到林鄞之時,說了句“果然”,他好像對林鄞之出現在那裏并不意外。
那他們是如何知道這裏有魂靈珠的?
卿伶自己給出去的東西,自己都不知道。
故妄彎腰手肘搭在城牆上,撐着下巴回眸看她:“想什麽呢?”
卿伶:“我在想你到底要的是什麽?”
故妄歪了下頭,目光落在她身上,慢條斯理地說:“我要的很少。”
頓了頓,那聲音随着風吹到了平靜的耳朵裏,含着若有若無的笑意:“全都在阿伶身上了。”
卿伶了然了,他果然想要那顆魂靈珠。
兩人回到了荒漠裏,剛下來故妄就遞過來了一樣東西。
卿伶垂眼看過去,那是一面古樸的鏡子,上面刻着複雜的花紋。
她問:“這是什麽?”
“玄天鏡。”故妄用那鏡子立起來,照着卿伶的臉,“阿伶不是想要?”
卿伶只是提了那麽一下,她愣了愣:“我是說給你。”
“我不需要。”故妄将鏡子塞到了她懷裏,懶懶道,“阿伶覺得好,就跟我說,我都給你找來。”
卿伶抱着鏡子。
這本是林鄞之的東西,這會兒居然被故妄送給她了。
她問:“你是怎麽得來的?”
故妄挑唇:“那宮裏就那麽大點地。”
卿伶不知道的是,當時只有卿伶和那兩人一起消失了,外面的故妄甚至都沒管走了的書壹,直接就本體闖了進去,将那蜃境裏翻了個底朝天。
後來蜃境變成了最初的模樣,故妄這才找到了那個幻境的裂口,将幻境直接擊了個粉碎。
卿伶還是沒收那個玄天鏡,她雙手遞給了故妄:“你留着。”
故妄輕輕皺眉,不太滿意:“你不要?”
卿伶搖頭:“這本就該是你的。”
故妄停下腳步,忽的問:“還記得你從那個鬼修哪裏拿回來的靈石麽?”
他這麽一說,卿伶就想起故妄眼也不眨地就将那些靈石給捏了個粉碎,她不知所以地點頭。
故妄指着她懷裏的玄天鏡:“所以我送出去的東西,再拿回來那就是這東西下場。”
言下之意,他要将這東西給毀了。
卿伶:“……”
她神色複雜地靠着故妄,你是有多虎,這玄天鏡多少人想要,你就想給毀了?
她嘆了口氣:“這有助于修行,我拿來沒用。”
“為何沒用?”
“我是鬼修。”卿伶想了下,又溫吞補充,“還是鬼主。”
點到為止,她收聲看着故妄。
故妄被她這眼神看得樂了,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揉了把她的頭:“阿伶是覺得我現在太弱,所以需要嗎?”
不然呢?你現在還不是以後的那個魔主,還會受那麽多的傷。
故妄像是覺得這話真的好笑,悶聲笑着:“原來如此。”
“我沒有別的意思。”卿伶說,“你總要變得更好的,若是以後我真的不在,那你也要自己保護自己。”
而不是被人罵了就回過頭來找她。
故妄笑意斂了。
他垂眸看着卿伶:“為什麽不在?”
卿伶嘆息:“我只是打個比方。”
“是麽?”故妄收回手,邁着步子朝前走,頭也不回道,“既然如此,那就等你要走的時候再給我吧。”
看他時無論如何都沒有要收下的意思,卿伶只好先将鏡子收了起來,也可以,以後走之前再給他吧。
這荒漠還是一望無際,也不知道那些進來試煉的弟子們都去哪裏了,出口在何處。
故妄看起來就像是在漫無目的地瞎逛,就像是之前再汀幽澤帶着她出去說完找幻靈蛇,結果帶着她在外面轉悠了半天一樣。
像是來玩的。
但他話好像突然變少了,卿伶原本也不是個話多的,只記得自己的使命,也無聲跟在他身邊,等着書壹什麽時候過來找自己。
這麽一來,故妄看起來像是更不高興了。
奇奇怪怪。
卿伶正想着,便看到有人禦劍從不遠處飛了過來,總算是見着人了。
故妄也停下了閑逛的腳步,眯着眼看向來人。
“伶伶。”
來人正是書壹,他站在劍上,開口便道:“我有話跟你說。”
“仙尊不是應該在監督各門派弟子的試煉麽?怎麽有心過來了。”
故妄往前半步擋在了卿伶面前:“不知道在試煉中要與自己徒弟保持距離,避免遭人口舌,說你徇私呢。”
書壹并沒有搭理他。
方才兩人劍拔弩張,幾乎就要打起來,但林鄞之那邊出了事,他不得不先趕過去。
這會兒才能趕過來。
卿伶從故妄背後探出頭來,對上了書壹的視線。
書壹對她無聲點了下頭。
卿伶正好也要将方才幻境裏的事告訴他,便道:“現在嗎?”
“嗯。”
于是卿伶從故妄身後走出來,朝前走去。
故妄在她後面低低喚了一聲:“阿伶。”
卿伶回頭:“我一會兒就回來。”
故妄笑了笑,擡手在她頭上輕揉:“我知道,只是讓你小心一些。”
卿伶覺得他這話說得有些怪,但也是出于小心,便點了下頭,跟着書壹走了。
故妄站在原地,狂亂的風沙吹着他的紅衣,他卻紋絲未動,只是拿起了一顆佛珠,在眼前打量了半晌,忽的低聲道:“倒是一個好辦法。”
跟着書壹走遠,卿伶認真聽着他要說什麽。
書壹卻突然問:“距離最後那個劇情不遠了吧。”
卿伶嗯了聲:“這次試煉結束後就是。”
這次試煉結束,就是故妄掉進魔縫的情節,只要阻止了這一步,原書中也就是這裏故妄會完全入魔。
若是這一次阻止了,卿伶的任務就算完成。
書壹點了下頭,道:“這次,我替你去吧。”
卿伶愣了一下:“什麽?”
書壹溫聲說:“只有最後一個劇情了,只要阻止他進入魔縫就行不是嗎?”
卿伶默了下:“可這是我的任務。”
書壹原本想說出之前看到的那一幕,但故妄這人為人狡猾,說了以後萬一被他再糊弄過去不說,卿伶多上了心,未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多一些影響。
書壹看着她。
想起了初見卿伶的時候,她靜靜地站在那裏,說着讓主神和衆人啼笑皆非的話。
但來到總局的人裏,只有她是不同的。
書壹在總局不知道待了多久,只有卿伶一個人如此,比起那些每日無數怨念的人,她就是最特別的那個。
她像是忘卻了資料上的那些前塵,只安安靜靜地做一個無憂無慮的人。
他總忍不住想要去觀察她,可她總是這個模樣,誰也靠近不了,卻總是讓人心疼,讓人好奇,讓人想要照顧。
他送她來做任務,無非就是想要讓她借着任務放松自己,卻不曾想這一次,居然攤上了麻煩。
更讓他有危機感的是,卿伶在這裏變了,她有情緒了。
想到這裏,書壹輕輕皺了下眉,接着道:“我知道是你的任務,但也是我的責任。”
“魔縫那裏太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