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路邊燈牌閃爍着七彩的光芒,橙黃的路燈下，男孩将頭放在他的手下，仿佛借此汲取着力量,用顫抖的聲音自嘲般說出那番話。
廖昀張了張嘴,他不知道現在該怎麽安慰黎星。
一向巧舌如簧的他第一次失了語。
“明天我生日,你知不知道明天什麽日子？”黎星忽然擡頭看着廖昀輕笑。
那笑容只在唇角，似乎沒有浸進那雙漂亮的眸子裏。
廖昀眉頭微微蹙起,他想不出來。
“明天是農歷十一月十一。”黎星聳了聳肩,“用以前流行的段子來說，明天也算是光棍節。”
黎星爸爸家比較傳統,給孩子過生日一直都是過的農歷生日,也就導致上戶口的時候，黎星的身份證上寫的生日也是11月11日。
在那個不刻意傷人卻又極為傷人的小學時代，小黎星的生日被班裏的同學嘲笑了無數回。
他哭着回家問爸爸媽媽為什麽自己要出生在這一天,他的同學都說他注孤生，一輩子都會孤苦伶仃。
那時候關系還算和美的父母抱着他，在紙上畫下了四個小人,安慰他說：“你看，爸爸是一個1,媽媽是一個1,寶寶也是一個1。”
“等你長大了有了喜歡的人,TA也是一個1，我們是永永遠遠的一家人，刻在你的生日裏，永遠都不會分開。”
小黎星抽了抽鼻子，眼淚汪汪地笑了。
再然後，他就變成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了。
“我小名叫雙雙,永不會孤獨的‘雙’。”黎星就着姿勢蹭了蹭廖昀的手，“然後我才發現，當你越重視什麽，就越會失去什麽。”
“我以前無數次想，要是我不是這天出生的，是不是我爸媽就不會離婚。”
Advertisement
“不是這樣的。”
廖昀輕輕抱住黎星，在他耳邊心疼地重複道：“不是這樣的，你失去的只是原本就注定破碎的家庭，而這一切，與你的生日，你的小名沒有半點關系。”
“他們的婚姻失敗是因為他們自己的不合，是因為柴米油鹽醬醋茶，但絕不是因為你。”
廖昀輕聲道：“星星，他們哪怕不在一起了，他們依然是愛你的。”
“你爸爸跑來我家對我一個晚輩拜托了一次又一次，你媽媽遠在海外依然會打電話問我你在學校怎麽樣。”他松開黎星，舉着手機給他看滿屏的遠洋電話。
“你不是錯誤，你對于他們來說，是珍寶。”
黎星凝視着屏幕上一串又一串熟悉的號碼，忽然紅了眼圈，咬着下唇不說話。
他一直以為，爸爸媽媽再也不要他了……
從情緒中平複下心緒的黎星嗓音有些啞：“你進去和他們說一聲吧，我先回去了。”
廖昀點點頭：“行，那你在這等我。”
他知道現在的黎星一定沒有臉見同學，幹脆留出空間讓他自己收拾情緒。
廖昀快步走回KTV，對着一群醉鬼打了聲招呼，又和清醒的那幾個仔細交代清楚，這才轉身出了KTV。
誰知KTV外車水馬龍依舊，卻獨獨少了一個黑衣黑褲的少年。
“把我支走自己跑了？”廖昀又好氣又好笑，“臉皮這麽薄怎麽行啊。”
廖昀攔了輛出租車回到宿舍樓，就看到305室的燈亮着。
一個身影從窗前劃過，三秒後，室內的燈掩耳盜鈴般熄滅了。
這是一直在窗戶前蹲守我？
廖昀搖搖頭，按這個進展，他有些擔心自己晚上能不能順利進屋睡覺了。
他走到305前，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敲了敲門：“星星，開門。”
無人應答。
廖昀：“我看到你關燈了，快點開門，都十二月了，外面很冷的。”
還是無人應答。
廖昀嘆了口氣，故作無奈道：“那要不然，我大吼一聲把宿管阿姨吵醒？”
“我覺得她不認識我，她一定會讓我的朋友，黎星同學來寫檢讨書。”
“對了，浩子上次好像跟我說，宿管阿姨一般要求寫多少字來着？”
“好像是……三千？”
下一刻，原來緊閉的房門突然打開，廖昀整個人被狠狠拽了進去。
“砰——”
房門再次關上。
黎星一言不發地轉身上了床，沒給廖昀看正臉。
廖昀背着手心底暗笑：“星星小同學……”
“閉嘴！”黎星躲在被子裏惡狠狠地道，“我就是害羞，你不許說話！”
平時清越冷淡的聲線透過細密的被子傳遞出來，多了絲不真實感，就這樣失去了它的威脅意義。
廖昀手握成拳放在嘴邊，掩住即将脫口而出的笑聲。
不能再逗了，再逗今晚真要睡外面了。
廖昀有些遺憾地在心裏使勁提醒自己，拿着換洗的衣服進了衛生間。
床上的鼓包動了動，忽然一個圓滾滾的腦袋從被子裏猛地鑽出來。
黎星坐在床上煩躁地揉了揉頭發，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使勁拍了拍自己通紅的臉，似乎在斥責它冷靜一點。
只是一想起自己今晚躲在廖昀的安撫下差點哭出來的模樣，黎星好不容易做足的心裏建設又再一次土崩瓦解。
他自暴自棄地掀開被子重新鑽了進去，企圖用睡眠讓自己忘掉這些。
不知過了多久，漆黑一片的房間裏，傳來一聲低低的咒罵聲。
“艹！”
依靠着“即将”成為黎星代寫的機會，廖昀将二班的學生加了個遍。
他甚至将幾個和黎星關系好的又單獨拉了個群，準備以後要是寫檢讨書沒有素材了，就可以直接找他們要。
廖昀想明白了，找黎星要素材多沒意思啊，黎星給的素材肯定都是經過人工處理後删去了刺激的部分，告訴他的都是最普通的那些。
但是找這群人就不一樣了啊！
這群人裏，有高中三年一直跟着黎星玩的，有從初中就是黎星同學的，還有收集了不少黎星的“校園傳說”的。
他們口中的黎星，是廖昀從來沒有見過的、更加“精彩”的黎星。
上次坑劉遠的時候，廖昀坐在牆頭滿口胡言，說要當場幫劉遠編檢讨書，騙了他不少故事。
眼下将近一個月時間，能用的素材都快用完了，廖昀迫切需要新的素材補充。
而且最讓廖昀滿意的是，這群人想要讓他幫寫檢讨書的願望非常強烈，根本不用廖昀說，他們恨不得把黎星幹過的事情全說出來讓他寫。
不費吹灰之力，廖昀就收集來了一大堆素材。
他終于了解到，這位十五中校霸整個高中生涯，究竟是怎樣的傳奇與迷惑。
“寫到此處，我心中痛悔萬分。我不禁想起高一的時候，因為對課本上的知識學起來有些吃力，我決定去外面的電子資料庫查閱一些資料……”
——這是上課時間出去玩電腦。
“資料庫中彙聚了五湖四海的知識，我在知識的海洋中盡情遨游，覺得自己像是一塊永遠無法吸飽的海綿，我深深地為別人所擁有的能力與知識而折服……”
——這是在網吧打游戲結果被虐了。
“當人專注于某一件事情的時候，時間總是不自覺地在流逝。當我終于弄懂了這個難題，想要将這個好消息分享給朋友時，外面竟然已是日暮夕垂……”
——這是連跪十局終于贏了一局。
“我急匆匆地想要快點回到學校，我為我一時的不察而懊惱，于是，我想起了曾經學過的知識：‘兩點之間線段最短’，只是出乎我的意料，這兩條線段之間，竟然夾雜着這麽多的阻礙，讓我衆目睽睽之下，羞愧難當……”
——這是忘了那天操場在開動員大會，翻操場那面牆進來正好被校長當場抓獲。
廖昀看着自己新鮮出爐的三千字檢讨，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看了眼手機，見時間差不多了，幹脆利落地關上電腦，将U盤拔了出來。
以前不知道找他寫檢讨書的就是黎星時，廖昀自然不擔心他看到了檢讨書。想着如果對方發現了，大大方方解釋一下就好了。
現在不一樣了。
黎星同學瞞了他兩個多月，生怕自己這事，小朋友臉皮薄，萬一被他發現了，可就不是昨晚那樣在門外關個幾分鐘可以解決的。
萬分謹慎地把U盤塞進背包的最裏層，門口傳來了鑰匙開鎖的聲音。
“我回來了。”黎星拎着一個晃晃悠悠的保溫桶走了進來。
廖昀瞬間就被那濃郁的飯香吸引住了，他起身熱情接過廖昀的書包和保溫桶，半是激動半是好奇地揭開了蓋子。
上上下下一共四層的保溫桶裏，擺滿了色香味俱全的美食。
“去外面飯店買的？”廖昀從抽屜裏取出備用的筷子用開水沖了沖遞給黎星。
這些飯菜一看就不是食堂的大鍋菜能夠燒出來的，不過聞着這香味，十五中對面那些快餐店似乎也沒達到這個水平。
“左瓊阿姨送來的。”黎星往嘴裏塞了塊紅燒肉，別別扭扭道。
“味道确實不錯。”廖昀給予中肯的評價，“就是再辣點就好了。”
黎星忽然被他提醒了，從書包側面拿出一個用塑料袋包好的小醬料盒子。
“阿姨臨走時偷偷塞給我的。”黎星看着廖昀掀開蓋子，“她說是給你準備的。”
“給我？”廖昀有些受寵若驚，他和黎星這位繼母沒見過幾次面，也就上次國慶節去說了幾句話。
沒想到對方居然知道他能吃辣。
這樣想着，廖昀看向黎星的目光頓時又柔和了一些。
黎星被他看得雞皮疙瘩直冒：“你別這麽看我，不是我說的。”
“是我爸跟阿姨說，你們家的人都喜歡吃辣。”
廖昀“哦”了一聲，嘴角笑容不減：“沒事，我相信你也記得。”
“你怎麽沒讓阿姨上來吃飯？”
十五中的放學時間還是很松懈的，随便什麽人都可以進入校園，只要黎星通報登記一下，宿管阿姨也會放家長上來。
黎星道：“我邀請了。”
“沒同意？”
“她反過來讓我回家吃飯。”
“……”
“然後我就跑了。”
哪怕知道黎遠其實一直在後面關心他，黎星還是心裏別別扭扭的。
看了看瘋狂扒飯的廖昀，黎星想了想，還是道：“我爸也來了。”
“哦哦。”意料之中嘛。
“你爸也來了。”
“哦哦。”也在意……
廖昀猛地擡頭：“你說誰？”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天身體不太舒服，我去醫院檢查一下，再理一理後面的大綱，順一下廖昀的翻車過程，請假幾天，抱歉姐妹們orz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