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婚禮就敲定在兩個月後。

收到請帖的劉曦瘋狂地給顧長霁打電話,一接通就能聽見嗷嗷嗷的叫聲。

他捂着耳朵:“你再吼兩句,連南京城都能聽見你聲音了。”

劉曦不管這些,仍然滋兒哇亂叫,還拽上了洋文:“You're fucking kidding!are you crazy?”

“我非常冷靜,”顧長霁說,“我結婚是什麽瘋狂的事嗎?”

“不,你結婚不稀奇,稀奇的是你居然和賀彰結婚!這簡直比英國女王嫁給了津巴布韋的酋長還稀奇!”

“誰是女王誰是酋長?”顧長霁問。

“您是女王,你是女王。”劉曦說,“原諒我,唧唧哥,我只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

顧長霁完全沒有得到安慰。

在準備婚禮的期間,他和賀彰不得不常常見面。賀彰需要排練中秋的音樂彙演,忙得一塌糊塗,基本上就是顧長霁在準備婚禮事宜。

這導致顧少爺的賴床時間急劇減少,每天早上十點就被迫起床。

選禮服,拍照片,寫禮單……繁雜的東西差點又讓他想退婚。

偶爾騰出了空閑的時候,他還會想一想賀彰的前男友吳圓。

吳圓高中的時候曾經是他的小弟之一,沒少幫他跑過腿,人也和他的名字一樣,性格圓滑,又是帶點嬰兒肥的娃娃臉,長得還有點可愛。

原來賀彰喜歡這樣的。

倒說不上介意,他和賀彰之間完全是合約關系,前不前任的,一點關系也沒有。

他只是好奇這兩個人什麽時候好上,又是什麽時候分手的。

抱着這種有些詭異的好奇心,婚禮真正到來的時候,顧長霁不由得就多注意了一下吳圓。

男大也能十八變,現在的吳圓顯瘦不少,眉目間全是文藝青年的氣質。

聽劉曦的說法,吳圓現在是個暢銷書的作家,每天寫一些無病呻吟的玩意兒——去年還出了一本書,大概是寫給賀彰的,名字叫《學會不在他離開時哭泣》。

顧長霁聽到這個書名時,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居然還真的來了。

這也是顧長霁想不通的地方。如果是他的前女友邀請他參加婚禮——這是不可能的,給他影分身,他也參加不過來。

為他們主持婚禮的神父來自拉斯維加斯。

不能去結果聖地舉辦婚禮,至少也得請聖地的神父,花多少錢都無所謂,重要的是儀式感——這是來自吳英秀的堅持。

神父年紀不小,見多識廣,對于這種跨國業務也是十分地從容。在他的微笑注視下,顧長霁和賀彰交換了戒指。

然後神父十分慈祥地說:“現在,請兩位新郎用甜蜜的親吻來見證自己的愛情。”

關于這個環節,他們也讨論過應對措施。

相看兩相厭的人,更不用說接吻了。

賀彰問他知不知道國內早期拍電影時關于吻戲的處理。顧長霁說:“借位?我們一借位就露餡了啊。”

“不是借位,”賀彰說,“當時拍攝吻戲被認為是不道德的行為,所以第一場吻戲裏,男女主角的嘴上都貼了一層薄膜,這樣就可以說并沒有親上。”

顧長霁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這有什麽區別嗎?”

“算心理暗示,”賀彰倒是很輕松,仿佛這件事跟他自己沒有關系,“或許你有別的辦法?”

顧長霁想,算了算了,只是接吻麽,也不會掉塊肉。

于是到了這個實戰的環節,顧長霁盯着賀彰的嘴看了幾秒,心一橫,閉上眼,擺出了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親了上去。

賀彰個子比他要稍高幾公分,只是微微地低了一下頭,兩人的唇就靠在了一起。

像夏日透明的冰塊嘩啦啦墜入褐棕色的汽水裏,丁零當啷撞擊着玻璃杯的身軀,發出了沁人心脾的脆響。

大串的細細碎碎的小氣泡爆炸了似的向上攀升,密密麻麻的聲音令人頭皮發麻。

兩個人都抖了一下,賀彰下意識往後退,拉開了間距。

顧長霁發現自己沒那麽反感,還擡手抹了抹嘴,老流氓似的,咂咂嘴說:“還挺軟的。”

賀彰:“……”

一場形式婚禮就在一堆亂七八糟的程序裏結束。

收拾現場的時候,顧長霁看向了吳圓所在的那一桌。

吳圓沒有待多久,默默喝了幾杯,就在新郎們交換戒指那個步驟,他離開了。

他的位子上只留下了一封信,顧長霁拿起來,左右端詳過後,忍不住“咦”了一聲。

信封上明明白白寫着“賀彰親啓”。

“看不出來你還有偷看別人信件的愛好。”賀彰說。

“不是,”顧長霁把信封遞到他跟前,“我是覺得奇怪,吳圓的字怎麽和我的有點像?”

賀彰接了過來,垂着眸子看信封上的筆跡,沒有說話,嘴角挂上了一抹近乎嘲弄的笑。

他沒有看信,也沒有扔,只在之後随手扔進了車裏。

顧長霁覺得他明白了,賀彰特意邀請吳圓過來的原因。

餘情未了。

賀彰那時說的“想要重新開始”和“在乎”,都是對着這個人。

好一枚癡情種,卻找了別人結婚。

難道是想讓吳圓吃醋?那這吃醋成本未免太高。

但我管不着。他心裏想,既然賀彰選擇和他簽下合約,就代表他有打算。

他們互相利用,不需要問理由。

新婚的第一晚,賀彰和顧長霁坐在主卧的大床上,對視了一眼。

“今天晚上我爸媽都在這兒,”顧長霁說,“我知道你也不想跟我一塊兒睡,但是沒得選。先說明白了,我晚上睡覺不磨牙不說夢話,更不會放屁,睡相非常好。”

賀彰掃了眼身下柔軟的布藝床,是吳英秀和賀伊人一起選的,标準的雙人套,睡兩個男人沒有問題。

但要讓兩個男人保持一定的距離,就可能有點問題。

兩個糟老婆子壞得很。

賀彰嘆了口氣,忙碌了一天,他也累了,無奈地說:“你去洗澡吧。”

“不行,你先去。”顧長霁說。

賀彰沒搞懂這個排序的重要性:“有什麽講究嗎?”

“讓我洗好了在床上等着你,畫面感覺怪怪的。”

賀彰抱着懷看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

像他這種不常笑的撲克牌美人,偶爾這麽冰雪消融一次,帶來的效果格外賞心悅目。

至少顧長霁看着是覺得挺養眼。

“你是不是想的有點多,顧少爺?”賀彰說的話卻一點也不悅耳。

他靠在牆壁上,半長的頭發已經放了下來,墜落的劉海松松遮住了小半邊臉,這讓他有種九十年代男星的複古感,“我對你半點興趣也沒有。”

“我懂我懂,你心裏有人嘛。”

賀彰挑了挑眉。

顧長霁又說:“放八百個心,我對你也沒有任何興趣,除非你做個變性手術,變成女人。”

這個話題引起了兩人那段共同的,不太愉快的記憶。

于是賀彰冷冷看他一眼,拿了浴袍進了浴室。

顧長霁低頭玩手機,卻翻到了劉曦這小子發給他的照片。

好巧不巧,正好就是他和賀彰接吻的那一張。

兩個男人都俊美非凡,西裝筆挺,背景浪漫,随便往網上一粘絕對能驚起一群女人的尖叫。

顧長霁愣了一下。

他還以為自己當時的表情一定極不情願,還要有些猙獰才對勁。

但照片上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他閉着眼,嘴角的弧線像是勾起來的。而賀彰的側臉也因為那個颔首的動作而變得分外溫柔,仿佛在珍惜命中注定的戀人。

天作之合。

這個詞出現在顧長霁腦子裏的時候,他自己都想吐了。

劉曦:哥,太般配了,我能拿來給世紀佳緣投稿做廣告嗎?

才華橫溢的顧長霁此時一句話卻也罵不出,只能回複了一個字:滾。

劉曦:那用來當微信頭像呢?

顧長霁:滾。

劉曦:你們的新婚之夜還和諧嗎?

顧長霁:滾。

劉曦:你不會是在下面的那個吧?

顧少爺擡起高貴的手指,一頓操作猛如虎,把他穿過一條褲子的發小拉黑了。

因為劉曦的一句話,顧長霁整個人都變得別扭了起來。

這一別扭就扭了一個晚上,身邊有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人,曾經是他的同窗,現在是他名義上的伴侶。

他知道賀彰也醒着。

“天上浮雲如白衣,斯須改變如蒼狗。”顧長霁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上面有月光投射進來的淡淡的光影,朦朦胧胧,寂靜無聲。

“什麽?”賀彰偏過了頭看他。

“出自杜甫的詩,說人生變化無常,”顧長霁說,“我現在還覺得不現實,像做夢。”

賀彰換了個姿勢,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你确實比我想象的更愛做夢。”

顧長霁:“……好歹咱倆也算是新婚,你的臭毛病能不能改一改?”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

顧長霁呵呵一聲:“就是因為你這張嘴,吳圓才跟你分手的吧。”

賀彰一下就不出聲了。

兩個人背對着對方,心裏同時冒出來了一個念頭。

真是讨人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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