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吳英秀心情大好,留他們小兩口在家住一晚,并且說要親自下廚。

等上了樓,兩人坐在卧室裏,顧長霁一反常态地沉默着。

賀彰掃了一眼,這是顧長霁曾經的房間,盡管他現在沒在住,也每天都有在打掃。房間比他想象的要更簡單一點,就是很普通的卧房。唯一值得一看的,就是牆壁上挂的一幅墨寶,是用毛筆寫的一串英語。

I think, therefore I am.

是笛卡兒的“我思故我在”。

這麽不羁的筆法,只有顧長霁才能寫出來了。

賀彰盯着這張書法看了好久。

他從來不知道顧長霁竟然也是個會舞文弄墨的人。

等了很久也沒等到顧長霁主動說話,賀彰知道他心情抑郁,于是主動搭了一次話:“你不說點什麽?”

顧長霁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懶懶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外頭的太陽,然後說:“陽光真好。”

“就這個?”

顧長霁癱在椅子上,随手拿了顆車厘子扔進嘴裏:“別跟我說話,此刻的我,是個沒有靈魂的我。”

賀彰起身,拿起顧長霁床頭的一本雜志,翻了幾頁。屋子裏安靜了,只剩下書頁翻動的聲音。

問題就出在太安靜了。

“我還以為你今天會當面提離婚。”賀彰放下手裏的書,端正地擺放在腿上。

顧長霁正蔫兒吧唧地拔仙人球上的刺,沒精打采地說:“現在提離婚,我不是找死嗎?我媽這個人,最恨別人騙她,這回要是穿了幫,絕對是真的要跟我斷絕母子關系了。”

好好的一個仙人球,發際線急劇後退,賀彰看不下去,站起身來,把可憐的小家夥拿走了,放回陽臺上。

顧長霁嘆了口氣。

要說後悔麽,倒也不是真的後悔。

他不是那麽矯情的人,明白這件事并不是任何一方的過錯。而且吳英秀沒有患什麽絕症,他也算暫時擺脫了被催婚的困擾,可以說是兩件好事。

只是事情的發展實在出乎意料,他難免受打擊。

就像本來完全可以不用買的股票,現在不但買了,還有跌的跡象,總有種吃虧了的感覺。

總之啊,心裏糾結得很。

賀彰不知道顧長霁在想什麽,只當他在煩合約的事,心裏隐隐有些不快。他摸不清這不悅的由頭,于是率先劃清了關系。

“一年時間,眨眼就過,”賀彰握住門把手,“你讨厭我,我也不喜歡你。等離了婚,我們就沒有任何關系,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他回過頭看顧長霁,捎上了他慣用的諷刺語氣:“你沒必要想那麽多。”

等他打開門出去,顧長霁才一臉懵逼地從椅子上爬起來。

又是來氣又是不解。

也不用說這麽狠吧?

晚飯時間,顧爾歆也回來了。小姑娘對賀彰的态度非常奇妙,幾乎算得上是恭敬了,兩只眼睛放他身上的時候,真實地閃閃發光。

顧長霁特別看不慣他妹妹這個花癡态度,不悅地打斷她:“食不言寝不語。”

顧爾歆不服氣地說:“你平時做到了嗎?就來管我?”

顧長霁:“嘿——”

“吃飯就吃飯,要打架出去打!”吳英秀狠狠訓他們一頓,主要訓的是顧長霁,“都結婚了,還以為自己是小孩子?”

顧長霁攤手:“OK,OK,fine,我在這個家裏根本沒有話語權。”

吳英秀不理會他,轉而關懷坐在的賀彰。

“我跟你媽打聽,她說你平常不挑食,做什麽就吃什麽,也不知道今天這些合不合你胃口。”

賀彰對着長輩就做不出那副面癱臉了,規規矩矩地說了聲“好吃”。

顧長霁戳着盤子裏的蝦,神情不屑,啧了啧嘴。

顧爾歆看得清清楚楚的,馬上插嘴說:“比我哥好多了,我哥特別挑食。菜裏不能有花椒,火鍋基本只能吃清湯,香菜洋蔥都不能放,姜和蒜碰都不能碰,麻煩死了。”

餐桌上馬上就變成了□□大會,吳英秀又提到他高中的混子時期。

“三餐當做一餐吃,年紀輕輕就帶人在家開酒趴,一點都不知道節制,就這麽把胃搞壞了,這麽多年就沒好過。”

顧爾歆還及時補刀:“還喜歡吃路邊攤,我小時候還帶我去,有一回害我拉了肚子。”

顧長霁說:“你自己還不是吃得很開心?”

“重點是害我拉了肚子呀。”顧爾歆強調。

顧長霁:“我錯了,我閉麥。”

他就真的安安靜靜不說話了,拿筷子串蝦仁去沾醬汁,不爽得要命。

真是白白讓賀彰看了場現成的熱鬧。

他看向手裏的蝦仁,又看向賀彰,忽然生出來了一種要好好惡心一下他的念頭,奸笑着說:“老婆,吃蝦嗎?”

賀彰說:“我自己夾。”

“哎,”顧長霁非要拉着他秀一波恩愛,把整個盤子拖來了自己旁邊,“我喂你。”

賀彰:“……”

當着吳英秀的面,他也不好黑臉,只能硬着頭皮張開嘴。

“啊——”顧長霁喂的時候還一定要加上一個拟聲詞,哄小孩子吃飯一樣,甚至拿起了一張餐巾要去給賀彰擦嘴。

賀彰忍無可忍,及時握住了他的手,用他們兩個才能聽清的氣聲說:“差不多就行了。”

“這才吃了一個呢,”顧長霁玩得上瘾,“來多吃幾個嘛。”

賀彰偏頭看了眼桌上,其他人都興致勃勃地看着他們倆,看熱鬧看得起勁着呢。他不介意把氣氛點得更旺一點,故意說:“你用嘴來喂我,我就吃。”

顧長霁沒想到他劍走偏鋒,還不合時宜地想起來了賀彰的嘴有多軟,忽然就臉紅了,認了栽:“這麽多事,你自己吃吧!”

賀彰于是又掰回一城。

吃完飯,顧爾歆也不忙着做功課,纏着賀彰問校友會那天的彙演要演什麽。

她們班上的女孩子都期待得不得了,因為賀彰在學校裏真是太有名氣了,一屆一屆傳下去,都染上了離奇的色彩。

到現在還有不少人堅信賀彰一定是個四國混血,音樂殿堂的天之驕子,彈鋼琴的時候能把音樂教室外面那只流浪狗阿花感動得痛哭流涕。

即便這些人可能并沒有見過阿花,它在兩年前就不在了。

賀彰直言過兩天會在會場正式排練,到時候邀請她進去看。

顧爾歆興奮極了,百靈鳥似的叽叽喳喳了好一陣。賀彰難得的好興致,居然也不嫌她煩,全程安安靜靜聽着。

直到她忽然提到:“這次還有個人要來,有個作家,吳圓。”

這個名字一出,顧長霁馬上看向賀彰,見對方也在看自己。目光相撞之後,又不動聲色各自撇開了。

顧爾歆卻沒意識到哥哥們之間的異樣,繼續說:“我年輕不懂事的時候,還真情實感喜歡過他的,現在再看看,好矯情啊,真的太矯情了,我要是把我初中的q.q空間湊一湊,也能出本書。”

這話也不知道哪一句戳中了顧長霁的爽點,反正他就是覺得怪爽的。

他把這種情緒理解為:貶低吳圓,就是貶低賀彰的眼光,也就是間接地貶低了賀彰。

他等着賀彰提出相反的意見,至少來兩句辯解。

但賀彰只是岔開了話題,問顧爾歆喜歡什麽曲子。

賀彰此時百味雜陳,他不樂意看見顧長霁和吳圓在這種場合見面。

上次請他參加婚禮是為了洩憤,這回的性質卻大大不同。

他太懂吳圓了,機靈識趣,善于讨好,很會賣弄人情。而且锱铢必較,對于得不到的東西有種令人費解的執念。

從前在一起時,他答應給吳圓送一張某位影星的親筆to簽。但那次他回國時背包失竊,報警之後也沒能找回來。

吳圓沒拿到簽名,生了好一陣子悶氣,說話的頻率也大幅減少,就好像全世界都得罪了他——盡管這并不是賀彰的錯。

即便他後來答應有機會再給他搶一張簽名專輯,吳圓的态度也并沒有好轉太多。

後來他漸漸明白了,就是這種得不到才最好的心态,才能讓顧長霁在吳圓心裏當了這麽多年的白月光。

重新給了他們接觸的機會,就等于給死灰送上了烈焰。

吳圓對顧長霁沒有死心,他一定會找出他們婚姻的蹊跷,想辦法見縫插針。

顧長霁的性格往好聽了說是随性,往壞說就是沒心沒肺沒防備心。這是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兒的通病,誰有個什麽念頭,比較容易得逞。

賀彰怎麽能容忍吳圓得到機會如願?

至少讓吳圓這個名字少出現,不讓顧長霁感興趣吧。

而顧長霁心想,果然還是護短,不想聽別人說他心上人的壞話。

能讓賀彰這樣的萬年冰川對他念念不忘,這段愛情要是交給某些擅長狗血情節的寫手,八成要引發一段虐戀。

要是換個性別,寫成女人,可能三年生子帶球跑的劇情也少不了。

顧長霁想起來他妹妹的書房裏還放着這位小作家寫的書,打算一會兒去翻一翻。

他對吳圓越來越感興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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