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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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圓一個人在酒店樓下瞎轉悠時,腦子裏還在反反複複揣度剛才那番話。

顧長霁這個人,看着好像沒什麽城府,但是心裏彎彎繞繞多得很。

他抛出去的問題,全都被打了擦邊球,沒有一個回答到了重點上,反而是他自己被反将一軍。

人往往都是這樣,總是在争吵過後才想到更得體的應答方式,吳圓後悔不已,總覺得自己在言語上完全被壓制,顧長霁可能根本就是把他當一個傻子耍。

從接到請帖的那天起,他的生活就完全被扭轉改變。

分手之後,他也偶爾會和賀彰聯系,但賀彰對他愛答不理的,慢慢地就沒了通信。再得到賀彰的回應,就是一張紅燦燦的邀請函。

他的前任,居然和他得不到的初戀結婚了,還邀請他過去參加婚禮!

這是怎樣的奇恥大辱?

他編過的最離譜的故事,也比不上這段情節的十分之一。

驚詫、委屈、不甘、懷疑……打翻了五味瓶似的,這些情緒一股腦朝他壓過來,使他沉悶了好幾天。

他不相信。

即便是親眼見證了他們兩個的婚禮,親眼看見他們兩個像真正的戀人一樣許下誓言、互相親吻。

他也不願意相信。

認真說起來,他沒有什麽地方比得上顧長霁。

相貌,家庭,學歷,他全都輸在起跑線上。

唯一能賭的也就是賀彰曾經是喜歡他的,現在和顧長霁不過是虛與委蛇,湊對罷了。

他們一定是形式上的婚姻。

不管怎麽想,他都覺得顧長霁說的那些話,像是放任他去重新追求賀彰。

賀彰發現兩個人走一陣沒回來,就出來找了一圈,沒看見人,坐在大堂裏開始發呆。

他打算給顧長霁打個電話,才發現兩人甚至都還沒交換電話號碼。

顧長霁哼着小曲兒從外邊進來,看到了他,臉上露出了一個怪裏怪氣、似笑非笑、仿佛看透塵緣的表情。

“你去見吳圓了。”

是肯定句,連個問號都沒有。顧長霁說:“嗯哼,他說有話想對我說,我就聽他說了幾句。”

“說了什麽?”

“《約法三章》第一條,”顧長霁有意要挑戰賀彰的耐心,“絕不幹涉對方的私人空間。”

賀彰挑眉看他。

顧長霁又說:“你這麽關心,不如自己去問他?”

兩個人的氣氛隐隐約約地又有些不對勁了,雙方都不太高興。顧長霁說:“你自己搞定他吧,人也是你招惹過來的,不給他發請帖,什麽事都沒有。”

賀彰說:“我會發請帖給他,是因為我已經放下,跟他已經沒有關系了。”

“哦,是嗎?或許是真的沒關系了吧,”顧長霁搬出來剛剛用來回絕吳圓的那個借口,“我要去吃飯了。”

當天晚上的晚會他沒看,提不起興致,更不想和副校長扯皮,早早地就回去了。

也不管這個行為會引起顧爾歆的不滿。

他回到家裏,忽然想起來吳圓說的那封信。從婚禮結束到現在,他就沒有再看見過它。

好奇心一上來,他就滿腦子都想的是那個。吳圓看起來很害怕被他看見那封信,為什麽?

那就是寫了讓他看見後會不太美妙的事。

顧長霁站起來,在書房裏找了一圈,也沒看見類似的東西,倒是找到了一堆舊版的樂理書籍,厚厚一大摞。

他累得夠嗆,癱坐在椅子上,忽然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麽了。

人家小倆口的恩恩怨怨,其實和他有什麽關系呢?

顧長霁翻了個身,又從自己的私人書架上扯了本書下來。

——正是吳圓的那本《學會不在他離開時哭泣》。

前面自序裏的一堆廢話他都懶得看,刷刷刷翻過去幾頁,看見正章才停下。

裏面的主人公是“我”和Z君。

名字用的拼音縮寫,也是非常明顯。

開頭第一句話就是“今天,在倫敦廣場的鴿子的見證下,我和他六年的感情,終于走到了盡頭。”

看到這裏顧長霁就很想嘲諷他。

第一,賀彰當年去的美國,跟倫敦廣場有個屁的關系。

第二,倫敦廣場的鴿子招你惹你了,什麽破感情都得為你見證。

嘲諷歸嘲諷,書還是得繼續看下去。

故事延伸到了“我”和Z君相戀前的故事,他們像古代的戀人們一樣鴻雁傳書,互相交流彼此的情感……

太矯情了。

實在太矯情了。

但顧長霁沒資格嘲他,因為自己也做過差不多的事。

不一樣的是,人家這麽做就能成,自己的那段“筆友情緣”無疾而終罷了。

故事亂七八糟,插敘遍地跑。

顧長霁大概看懂了一點他們分手的原因——Z君心裏有個一直無法得到的人,現在也沒有跟“我”坦誠。而那個人現在和Z君又開始藕斷絲連,兩人卿卿我我,最後紙包不住火才不得已和盤托出。

顧長霁:“………”

這絕對是編的,哪怕他對賀彰毫不理解,也知道賀彰絕對不是幹這種事的人。

畢竟冰山本人還是非常實心眼的,一般不會勉強自己和別人湊對,更不會中途出軌。

再往後的故事冗長而無聊,顧長霁愣是給看困了,應酬時喝的那點小酒,似乎現在才慢慢上頭。

他靠在沙發上,腦袋一沉一沉,睡了過去。

他夢見了高中時的事。

離他對賀彰進行“壁咚”的事件過了大概一個星期,賀彰就抱着一摞書,成為了他的前桌。

他們兩個你看我厭煩我看你幻滅,彼此達成了互相不看臉的和諧。

但有次他在課堂上睡覺,睜眼時看見了賀彰的側臉,還是被迷惑了,一眨不眨地看着。

夢裏賀彰的臉變得更漂亮,青春,稚嫩,那時的眼睛裏還沒有那麽多現實的東西,裝着些年輕的光芒。

“賀彰”似乎發現了他的目光,回過頭來,傲慢地、又帶着複雜的感情,對他說:“你一直看着我,難道是喜歡我?”

這麽開門見山的質問倒是非常有賀彰的風格,把顧長霁一下子問倒了,支支吾吾說:“我可能……”

很喜歡你是女孩子的樣子。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哪來那麽多‘可能’?”

顧長霁說:“我不确定啊,要不然你讓我親一下,我就知道了。”

這話放在現實裏一準會被賀彰罵到雙耳失聰,但在夢境裏,居然好意外地得到了滿足。

能親到這麽可愛的一張臉,實在是讓人期待又快樂。

顧長霁眯起眼睛,看着賀彰的臉就這樣不斷地接近……接近……

即将要親上的時候,賀彰的臉卻忽然成熟了,棱角分明,冷冷地問:“你想幹什麽?”

這個聲音聽在顧長霁耳朵裏,像是被一道長雷狠狠劈下,猛地清醒了過來。

他意識到了一件事。

這可能已經不止是夢境了。

他睜開眼,發現自己抓住了賀彰的衣領,把人往下拽,一張嘴還往人家臉上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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