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小郎君⑧ 三嫁之一嫁:替嫁

玄臨話落, 隔空熄滅了寝殿內的宮燈,徒留一室旖旎。

傅月沉接到這項指令的時候,正在房內熏香。

他夜裏總做噩夢, 稍有一點光亮就睡不好, 所以青年漂亮的眼睛上縛了層白綢。

雪衣墨發, 活色生香。

镂金的香熏球往外氤氲安神的氣息,他手指輕提,湊近鼻尖,呼吸之間,側臉的弧度萬般動人。

傅月沉生的過于好看了些。

他本無心撩撥, 熏個香而已, 卻讓觀者覺出谷欠色。

影衛是名女子,沒逃過這一劫,說話也不似那般利落了。

“月…月先生,迎親。”

傅月沉這才揭下眼上的白綢,望向她, 似笑非笑道:“不去。”

影衛又說了幾句好話。

青年收回眸光, 一邊擦拭着長琴, 一邊淡聲道:“讓他自己娶。”

“可是…”影衛小聲道:“太子殿下, 他明日估計起不來。”

傅月沉扔下帕子,氣笑了。

“怎麽?在厮混?”他說話一貫如此, 影衛雖惶恐,但不見怪。

她只好沒話找話, 說:“大概是因為江家換了人, 找的是幹女兒替嫁,太子不滿意。”

“等等,幹女兒?”2G沖浪的傅某人終于來了點興趣, 不可置信道:“不會是那個假千金吧?”

他詢問的時候目光定定看過來,讓影衛不敢正視。

低下頭,影衛答道:“正是。”

青年微愣,表情有些一言難盡,即便如此,仍然是好看的。

室內的香氣漸漸濃郁,他飲了盞茶,清心寡欲。

影衛愈發忐忑不安。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等到那道天籁。

“我會去的。”傅月沉說。

他放下茶盞,擡手示意影衛離開,神情竟有幾分憐惜。

小四喜啊小四喜,

玄臨不願意給你的臉面,哥哥給你。

青年重重嘆息一聲,他打開衣匣,又看了看影衛送來的喜服,決定隆重裝扮。

就連鏡子裏這張臉,也得好生換一換。

既然是替人迎親,就不能再以傅月沉的樣貌,一來給人話柄,二來徒惹小姑娘傷心。

青年垂眸,不動聲色地換上人·皮·面具,再看向鏡中,人模狗樣。

他有些唾棄。

“煩死了,爺就沒這麽醜過。”

其實玄臨相貌堂堂,鳳眼薄唇,是讨女子歡心的長相。

但與傅月沉相比,雲泥之別。

這點從影衛對待二人的态度就可以看出,在太子面前,女影衛尚且把持的住,從未結巴過。

可傅月沉不同,哪怕他就那麽輕慢的看她一眼,影衛就連孩子叫什麽都想好了。

驚豔,卻又耐看,這兩個特質在青年身上毫不沖突。

所以那龍陽之好的傳聞,被人相信,傅月沉少不了責任。

他自己卻不覺得,哪怕周圍人的反應和目光都在向他傳達這個事實,沒有人會不喜歡他。

嗯,除了四喜。

這一夜,傅月沉注定無眠。

·

卯時,雨停了。

天光漸漸破曉,四喜也起身坐在銅鏡前,妝點起來。

她好像從未認真裝扮過。

所以三姐姐早早叫了長姐過來幫忙,替她畫新娘妝。

晨光熹微,三喜抱着長劍靠在門邊,靜靜守着。

不讓江家的人過來打擾。

房內,元喜坐在輪椅上,替彎着腰的小姑娘細心打扮。

四喜的皮膚格外好,白皙膩滑,吹彈可破,幾乎不用施脂粉,若施了,反而顯得假白。

所以元喜只細細鋪了一層,以便上妝,她手持畫筆,替小姑娘描了花钿,并在眼尾點染了淺淺胭脂色。

四喜睫毛很長,眉眼帶笑,彎似晚月,稍微上妝就明媚動人,脫去幾分稚氣,初顯風情。

元喜有些羨慕的說:“四妹妹真好看,勝過我們所有姐妹。”

四喜唇邊漾起笑意,溫溫柔柔道:“園中之花,各有千秋,各花入各眼罷了。”

元喜便不好再說,她眉眼清淡,但眼底的羨意難遮掩。

怎麽說呢?

四喜長的實在是省胭脂水粉。

她遞過去朱紅的口脂,小姑娘也只是輕抿,濃淡得宜,豔光四射。

是真的好看,連元喜這種一向挑剔嚴苛的眼光,都挑不出毛病。

她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卻還是耐心替小姑娘绾發。

這滿頭青絲細膩柔韌,烏黑如墨,盤成發髻後,顯得飽滿又蓬松,再插上金步搖,戴上鳳冠,就如錦上添花。

元喜放下木梳,推着輪椅倒退了幾步,從頭到腳打量對面的少女。

雖然還是個小姑娘,卻亭亭玉立,讓人挪不開眼。

元喜喚門外的三喜進來。

一番收拾,不知不覺已到了午時,正午的光線強烈,從窗戶射進來,有些反光,灼得人眼疼。

三喜放下長劍,揉了揉眼睛。

少女穿着那身桃色嫁衣,長裙廣袖,如夢裏那般,她腰肢纖細,頸項雪白,将偏粉的嫁衣穿出了朱紅的氣度。

這本該是扶華國的帝女。

三喜的心忽覺有些酸澀,心想:真是便宜玄臨了。

她明明笑着,眼角卻有微潤濕意。

說起來……

找到四喜後,三喜将從前的事一點一點告訴了她,唯獨沒有說,他是男子。是女帝孟扶華默許,未來給四妹妹做夫侍的人選。

一開始,三喜作為遺孤,生怕男兒身暴露,在那樣的環境下,被扶華的女子随意輕賤,這才男扮女裝,想找個合适的妻主。

可看四妹妹的心意,她只認定一人,這是扶華少見的女子深情。

三喜彎唇,收斂好情緒,将手心的東珠遞給了四喜。

“這是首富的意思。”三喜淡聲說:“他到底算個人,心中有愧,将你的東珠還回來了。”

四喜點點頭,沒有再多言,哪怕這顆珠子還如從前一般光華,也已經回不去了。

她這個人吧,待人可以很好很好,可決絕地收回這份好的時候,那是十萬頭馬兒也拉不回來。

愛很強烈,恨亦很幹脆。

她甚至沒想着去打江家人的臉,以皇太女的身份。

自從那次後,她過的是好是壞,都與江家人無關。

除去替嫁這層關聯,江家人在她心裏,已經與死人無異了。

四喜不會同死人較真。

也懶得報複。

她想這短暫的一生,留給所喜歡的人還來不及,哪怕不是給喜歡的人,拿去吃東西不香嗎?

為了以最好的狀态成婚,小姑娘忍着只喝了一點點水,從清晨到黃昏,直到東宮的迎親車駕停在江府門前。

三喜替她蓋上了蓋頭。

他看向騎着白色駿馬而來的男子,囑咐道:“玄臨,好好待她。”

——三喜仍是女子打扮,但微啞的嗓音好似泣血一般,萬分難過。

男子見狀颔首,提了提唇角,笑容有些微的僵硬。

他接過小姑娘柔軟的手,送上花轎後,回眸承諾道:“你放心。”

我傅月沉保證。

适時,吹拉彈唱的樂聲響起,十裏紅妝鋪滿長街,好不熱鬧。

外人眼中的“玄臨”翻身上馬,身姿挺拔,儀容無可挑剔,大有“一日看盡長安花”的風流與潇灑。

這份落拓,是玄臨不曾有的。

它只屬于傅月沉。

就像對四喜的那些溫柔,哪怕不經意流露出來,也是傅月沉的習慣。

等迎親隊伍到了東宮,他掀開了轎簾,伸出手給那小姑娘攙扶,耐心等她下來,給足了面子。

即便他是假的,也想讓東宮其他不明真相的宮人知道,“玄臨”在意這位側妃,從而讓大家多幾分敬重。

也讓四喜往後的日子好過些。

所以他安安靜靜等着,卻發現花轎裏的人遲遲沒有出來。

傅月沉只好踏上馬車,親自去問那小姑娘怎麽了?

他特意壓低了嗓音,學着玄臨悶騷冰冷的腔調。

隔的這樣近,四喜有些害羞,很小聲的說:“對不起,我腿軟了。”

這事真不怪她,對一個熱衷于美食的小姑娘來說,一日三餐是固定的習慣,今日為了成婚,她從清晨到黃昏都滴米未進。

很容易就低血糖了。

頭暈眼花,腿軟發麻。

聽她說完,傅月沉沒忍住輕聲笑了出來。

似乎又怕崩人設,他連忙捂唇,輕咳幾聲作掩飾。

可四喜還是覺得不對勁了。

她低頭想着,忽然身上一輕,被人打橫抱起,穩穩抱出了馬車。

男子的手臂雖清瘦卻有力,就那麽護着她,一路送進了洞房。

因為是側妃,她連正經的拜堂都沒有,估計是為了哄霜玺開心,玄臨幾乎沒有宴請賓客。

說是一切從簡,其實連玄臨自己都輕賤商戶之女,發自心底瞧不起這個身份,但又礙于真金白銀的誘惑,所以說是側妃,跟擡個侍妾回來沒有分別。

哪怕是此刻,四喜已然入府,他也還黏在床笫之間,和懷裏的女子雲雨了不知幾番。

玄臨甚至不知道,這個江家送進來的犧牲品,到底是何模樣?

又到底是何身份?

他其實不甚在意,一個女子而已,反正他娶的只是江家。

此刻,沉溺在溫柔鄉的男子還未曾想過,未來這個人,會讓他後悔莫及,抱憾終身。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