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朝臣源博雅登門拜訪安倍晴明,是在水無月之初。
水無月之初即陰歷六月,以現在的陽歷而言,大約是在剛過七月十日的樣子。
這期間,梅雨尚未結束,但源博雅來的這一天,剛巧那連續下了好幾天的雨卻難得的放晴了。不過,這并不算是陽光明媚,因為天空像蒙了一層薄紙般白茫茫的。
時值清晨,樹葉、草葉濕漉漉的空氣清涼。
源博雅邊走邊望着晴明宅邸的圍牆——這是大唐建築式樣的圍牆,牆自齊胸以上的高度有雕飾。頂上覆以山檐式裝飾瓦頂折這種圍牆,總讓人不由得聯楚到寺廟。
源博雅身披水幹,足登鹿皮的靴了。空白避懸浮着無數比霧還細小的水滴,只須在這樣的空氣中步行,水幹的面料就會吸附這種小水滴,變得沉重起來。
朝臣源博雅是一名武士,左邊的腰際時常挂着長刀,看樣子年過三十五,但沒到四十的樣子。他走路的樣子和言談間透着習武之人的陽剛氣,但相貌倒顯得平和,只有神色中有一種較真的勁兒。
此刻,他卻一副勁頭不足的樣子,顯得心事重重。看來,他心中有事牽挂着。
陰陽師安倍晴明的家的門總是大開着,博雅站在門口,往裏面探望,看得見院子裏的情景——滿院子的草經過昨夜雨水的滋潤顯得青翠欲滴。晴明家的院子,就仿佛是一個小型的荒野。
晴明家的大門雖然不管主人在不在時都大開着,但只要知道這個地方的人,沒有人敢在不得到主人允許的時候硬闖進去。畢竟安倍晴明是一名優秀的陰陽師,他在房子裏布下的手段,總會讓一些膽小的人直接瘋掉。
有些不小心闖入的人雖然不會被吓瘋,但接收了一群看不見的‘人’的招待之後,他們也總會發上幾天的高熱。
久而久之,世人敬晴明家而遠之,甚至稱其為‘鬼屋’。
不過,源博雅是個例外,因為他是安倍晴明的朋友。他的性格很好,晴明很喜歡他這一點,所以,雖然他一般都是個守禮儀的人,但一旦着急得闖入晴明家時,也不會被人故意的驚訝。
“他真的已經回家了嗎?”博雅嘴裏咕哝着,顯然還沒下決心是不是要進去看上一眼好确定情況。
就在他嘆氣的時候,正屋那邊出現了一名女子的身影。雖說是女子,卻穿着狩衣和直貫。
女子走到博雅跟前,微微躬一躬身:“恭候多時了,博雅大人。”她對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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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年方二十,瓜子臉的美麗女子。她叫蜜蟲,是晴明的,也是晴明和博雅相識相交的契機。
那時候,晴明被幾名貴族和大臣們纏着,大家都聽說過關于晴明的傳聞,要說的話自然集中在方術上面。而晴明雖然不耐煩就會他們,但還是沒有走開,而熟悉他的人便知道,他是想趁此機會得到一些清靜。
“你是慣使式神的,那麽,你可以用方術殺人嗎?”在一群明裏暗裏打探晴明的母親是否真的是妖狐時,有人插了這麽一句,非常直截了當地問。
“這行當時的秘事,也好這樣貿然打聽嗎?”晴明似笑非笑的直視着這名提問的貴族公子,但因為他的态度并不嚴肅,反而使那名貴族公子警覺不起來。
而這,正是安倍是明想要的效果。因為他已經打定了主意,要為自己争取一點清淨的空氣,讓他們起碼在短時間內再不敢來打擾自己。
因此,是明的眼底掠過了一絲自得,微微一笑道:“哪能輕而易舉的就殺人呢?”他說完這句話之後,又加上一句:“不過,方法可實在是太多了,但你們有誰願意做這項實驗品呢?”
開玩笑!
手握權勢的大臣們都是很愛惜自己的生命的,哪裏會有想不開去尋死的!
因此,他們面面相觑了一陣之後,都有了打退堂鼓的意思。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的身邊飛過了一只蝴蝶,那是一只玉帶鳳蝶在翩翩飛舞。
這時,那名原先提問的貴族公子靈機一動動,來了個突發奇想,用手中的蝙蝠扇指着那只仍不知大禍将至的蝴蝶,笑意盈盈的問道:“人是沒有的,那麽,你能殺死這只蝴蝶嗎?”
“可以,不過……”
“有什麽防礙嗎?”
“殺未嘗不可,但殺了之後,卻無法讓它複生,無益的殺生是罪過……”雖然明知道這些貴族和大臣們都是些什麽樣的性格,但安倍是明還是裝模作樣的說了一通。同時,也成功的激起了他們的逆反心理,越發想看安倍晴明的身手了。
于是,紛紛道:“試一下身手吧。”“我很想見識一下。”“我也是。”“我也是。”
對于晴明的方術,大家早有耳聞,但能夠親眼目睹究竟如何——這好奇心讓衆人眼睛閃閃發亮。
依着這種情勢來看,若此時晴明借辭推托,不當場出手的話,就會成為衆人的話題,說“這家夥也不過如此,有名無實”了。
也幸好,晴明本來就有出手的打算。
不過,他的目的是震攝這群閑得無聊的貴族和大臣們,與讓他們看猴戲的心背道而馳了。
“你們真要讓我做罪過之事嗎?”晴明瞥了一眼衆人,說道:“好吧,反正都是殺,那麽我就用幽雅一點的方法吧。”
他随即念念有詞的伸出右手,用他那白皙的手指,從垂落屋檐的柳條上随手摘取一片嫩葉。晴明用将葉子往空中一抛,念咒,葉片飛舞在空中,動作輕輕慢慢的,卻又極為銳利的追着那只玉帶蝴蝶,将它一分為二。
這些大臣們也都是些沒膽子的,看到那只蝴蝶死了,都吓得大驚失色,絲毫想不起來這是他們慫恿得晴明造此殺孽的。
然後,就見到他們視晴明為兇獸惡鬼,忙忙地避開了。
而博雅正巧在回廊的另一邊把這些事情都盡收眼底。他還看到晴明在那些人走後,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白紙,眼中帶着一絲若有似無的悲憫之意,将被分屍得幹脆利落的蝴蝶屍體給撿了起來,放在紙上,收回懷中,随即離去。
而源博雅就在那時候,對晴明這個人起了好奇,也有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總之是莫名其妙就生出來的好感。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