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孤獨

硬要說的話,觀月初是十分讨厭人聲鼎沸的。

——因為非常吵。

要是有一群什麽都不懂只知道尖叫的人在身邊一直不停地自說自話的話,任再好的脾氣也無法容忍。更何況觀月初并不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

大多數的情況下,觀月是有刺的。尖銳的刺被包裹在彬彬有禮的和煦外衣之下,外人越是捉摸不透,就越是疏離。他的驕傲明晃晃地擺在外面,外人試探一步他就一箭穿心。可他又要保持良好的形象,不得不做出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直接叫人只能望其項背,不敢再上前一步。

“勞駕,讓讓。”他皺着眉,企圖從一衆女生中脫穎而出,呃,最起碼也不是站在現在的位置上。結果被尖叫聲湮沒。

“外校…的?”扭回頭來的女孩子面色不善,不過她并不是那群大喊大叫的人的一員——所以她是為了什麽才站在這裏的呢?為了某個人?

看起來是個四五年級的學生。觀月不着痕跡地打量了一下,回道,“嗯,有點東西要送給裏面的人。”說着他還提了提手中的便當盒。

“啊,原來如此。”少女的聲音歡快起來,似乎明白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那你最好快點找辦法進去哦,畢竟很快這場比賽就要結束了。說起來,幸村君還真是好看到不可思議啊——真羨慕。”

只是恐怕幸村本人并不會高興被這樣評價吧,觀月沖這姑娘笑了下,表示善意,然後提高了聲音又說了一遍:“勞駕——讓讓。”

這種說話方式很突兀,最起碼在日本國內并不流行。所以狂熱的女粉絲們聽到後集體沉默了一秒,把目光投向了說話的人。

觀月意識到這奏效了,連場內的目光也被吸引過來。坐在教練席的幸村站起來——他站起來的時候遠比這些女孩子要高,當然不乏有高年級的女生沒幾個來看比賽的原因。

于是幸村精市開了門,他走出來的時候是真的無人敢上前一步。剛剛對着他尖叫不停的女孩子們像集體失聲,一句話都吐不出來,只能目送六年級男生走到另一個個子稍矮,但氣場不小的男孩面前。

他挑挑眉,挺厲害的嘛。觀月單手提起屬于幸村的飯盒,然後飯盒被他的主人接過,沒有一個多餘的眼神給它。

“你的學校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幸村。”一直提着飯盒的手終于也得以回到褲兜,痞氣的動作被他做得非常帥。觀月說這話的時候,女孩子們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開始繼續尖叫。

“美國那邊的學校不會比這個更過分嗎?”幸村引着觀月往球場裏鑽,當他們兩個一起回到球場的時候,門啪的關上了。

“不——她們只會去申請正規的拉拉隊資格,可以進球場的那種。”觀月聳聳肩,雙手都插在兜裏的姿勢讓這個動作看起來很古怪。

——事實上他和球場裏的任何人給人的感覺都不一樣,就像在運動聚會的時候突然冒出一個西裝革履。球場裏的所有人,包括看起來暫時還不會上場的幸村,都穿着适合運動的寬松T恤和及膝的短褲,樣式整齊,一看就知道是一個隊伍。而觀月身上是襯衫加長褲的标配,扣子被扣到最上面一顆,就像上一秒剛從什麽需要如此搭配的地方出來一樣。

他剛去了圖書館。雖然沒有硬性要求,但是是個人都不會穿得破破爛爛地,然後走進圖書館。哦,某些人除外。

“我以為那邊的女孩子會更熱情?”坐回教練的長凳,幸村給人讓開一半的位置。被他邀請的男孩皺着眉看着木質的長凳,說實話他一點兒也不想坐下來,可是他也不能就站在這裏擋人視線,這樣不禮貌,對誰來說都是。

“你想得沒錯,但是在某些時候,她們更願意選擇簡單而直接的方式來達到目的——例如光明正大的站在球場裏為選手尖叫。”觀月從褲兜裏掏出一包紙巾,俯下身去擦長凳——就算他是個潔癖,也不代表他必須随時随地帶着手帕,特別是在他是個男孩子的情況下,紙巾已經是最能被接受的了。好吧,他就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但是這些永遠不會被表現出來。

“你确定不要嘗一下這個嗎?媽媽可能把飯後的點心也放進來了。”對此習以為常的藍紫色發的男孩用筷子尖戳戳樣式好看的和果子,大有下一秒觀月不坐下就直接吞入口中的架勢。

“紅茶口味?”他挑眉。

“當然。”

于是觀月在南湘南小學呆了整整一天,從中午到晚上,連校隊的練習時間都沒落下。倒不是沒有人提出質疑,只是最後都被幸村的一個微笑搞定。

如果是敵人的話,幸村精市真是太可怕了。觀月這麽想着,手裏是一本幸村幫他借來的書。指尖輕敲着書脊,他漫不經心地擡眼。不過這和他并沒有任何關系不是嗎?從一開始,就沒有了。

“觀月?可以走了嗎?”

夕陽已經落下,來人沉在落日的餘晖裏。逆着光,他只能看到清晰的人形,眉眼模糊。

聲音好聽,情緒淡淡。

一瞬間觀月初幾乎以為自己回到了過去,回到了他還年幼的美國洛杉矶,回到了他初次遇到另一個少年的時候。

雖然他們兩個人迥然不同。

然後他合上書,站起身,看了大半的書還給幸村——他的回答很輕,輕到像是對自己說的,“走吧。”

幸村晃晃手裏的書,下一秒準備開口。

“不用了,書我早就看過了,只是再看一遍而已。”

一如你。

小學網球的地區選拔賽如火如荼地展開了,幸村也漸漸變得繁忙起來,和全家人都陷入了可能一天都見不到一面的奇怪狀态——早上早起晨練,晚上練習晚歸,偶爾在晚餐的餐桌上看到他都像是某人大發慈悲的恩賜。所幸真正有血緣關系的人早已習慣,反而是身為外來者的觀月有點,呃,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情緒。

原本寄宿在幸村家的他就和溫馨的家庭氣氛無緣,沒有同齡的男孩在場更是讓他有點坐立不安,突如其來的尴尬。哪怕佳奈和幸村媽媽非常體貼地照顧他的心情,觀月還是沒有辦法排洩名為“孤獨”的情緒。

是的,孤獨。

在神奈川地區的決賽前夕,觀月終于下定了決心。坐在客廳截住了半夜而歸的幸村少年,在對方詫異的眼神中,他提出第二天要跟着晨練,順便看個比賽什麽的。

絕口不提為了能說出這種話他做了多少心理建設——要知道,這羞恥極了。

連當年去美國之前他都沒有這麽羞恥過!

像是看出了他的窘迫,幸村精市大發慈悲般地沒有追問,而是愉快地點頭,然後告訴觀月他們明早應該五點左右起床。

——觀月逃上樓梯,期間只來得及說聲“晚安”。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又是我。

我良心發現了QAQ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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