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守心城(一)

上官雲齊下山的不是時候,經過兩百年的和平,凡間于年前陷入戰亂。本來人界趙氏皇族幾乎将人界完全統一,然而末代皇帝昏庸無能,荒淫無度。祖先打下的基業經過兩百多年的糟蹋,搖搖欲墜。天災頻現,官員腐敗,百姓流離失所,大廈将傾。

二十幾年中,上官家的老宅幾易其主,如今因為戰火蔓延,最後一任主人已經攜家帶口逃離齊朝陪都安平,就剩下一個破敗的宅子,又被攻入的叛軍洗劫一空。

上官雲齊推開吱呀作響的大門,就見一院的破敗樓閣,草木茂盛,青苔順着門坎向外延伸。他舉步踏過門坎,踩在松軟的草地上,林暮言跟在他身後。

入門前,上官雲齊還特意擡頭看了一眼,無奈叛軍攻入的時候,老宅的牌匾已經被打落,這也沒關系,畢竟上面寫的,也不是上官。

林暮言負手而立,身後的大門嘎吱嘎吱地慢慢合上,兩人都收起法力,此刻和凡人也并無區別,因而還是驚起一院的飛鳥。

“你們是什麽人?”收起法力的修士仍舊是修士,上官雲齊感覺到院子裏有動靜,所以進門之後就沒有動。他能感覺到,林暮言自然也感覺到了,兩人下意識地防備起來,卻忘記了這裏是凡間,有人,也多半是奈何不了他們的人。

“上官家後人。”上官雲齊說道,他改變了容貌,看起來确實是三十左右的青年,年紀對的上。他說完,那人才踩着一地碎枝葉到他們的面前。他是個年輕人,看起來不過二十幾歲的樣子,不算英俊,可以稱得上清秀。

“這裏是上官家的府邸麽?”那青年一臉茫然,他也是初來安平,随便找了個能住的地方借宿,不了解住的地方是誰的府邸。上官雲齊本來醞釀好的解釋這會兒絲毫用不上了,對方明顯比自己知道的還少。

“多年前是,上官家被奸相所害,發配至邊關,後來被刺殺滅門。”上官雲齊說這話時十分平靜,他已經活了幾百年,再大的事情經過時光的打磨都會慢慢變得黯淡。更何況,當時的他記憶最深刻的,只是父母的懷抱而已。

上官雲齊從懷中掏出一個香爐,放在地上,又取出一炷香,将其點燃,跪下來叩首祭拜。

青年倒是識時務,看上官雲齊如今嚴肅就閉嘴在一邊低頭靜立。等上官雲齊起來,他才又開始說話。

“奸相,是哪個奸相?這些年來能做的久的都是奸相,良臣都被趕回家了。”青年一臉氣憤,上官雲齊看得出來他有法力,法力只有練氣三層,想來不是修真人士。

“三十年前當政的奸相。”林暮言道。

青年這會兒才注意到林暮言,只怪林暮言已經充分融合進了這一院的樹木之中,就連長了眼睛的凡人都看不到。

“這是你兄長麽?”青年看到林暮言,眼前一亮,雖說這人長得一般,但是周身氣質讓青年覺得十分喜歡,便向上官雲齊問道。

上官雲齊眼角抽了抽,終于和林暮言感同身受。雖說林暮言打也打不走,但這種自己所有物被人觊觎的感覺實在是令人不爽。

“正是,當初我被養父母救下,是養父母和兄長将我撫養大。”

“那你現在是想回來報仇?”

“奸相二十年前便已被殺死,全家發配充軍,被百姓打死。”林暮言說道。自此,恩怨便已經徹底了結,上官雲齊與人界連接的這條線已經徹底斷開。

“如今各地皆被戰亂所擾,叛軍離開安平,我才敢進城來暫時躲避。以前我爹娘還在時,我來過一次安平,當時這是多麽繁華的地方啊,那麽多的人,那麽多我沒見過的東西,如今只剩下一個空殼。”青年看着破落的院落,眼中已經蓄起淚水。

“你們來祭拜之後想要去哪裏,不如我們同行吧,正好我也不知道往哪裏走。幾年前我撿到一本奇怪的書,照着上面練習,算是有了點功夫,一路上才躲過了軍隊。”青年說道,“可能那是修仙的功夫吧,但我也不認識修仙的人,都說世上有仙山,我也沒見過,以後可能也沒機會見了。”

“既然有神仙,為什麽不出來救一救這些百姓呢?啊,你看我就是喜歡唠叨,自從我爹娘病死,沒人和我說話,我就自己說話。我叫常明,光明的明,意思是長命百歲,你們都叫什麽?”常明自顧自感嘆一番,終于意識到自己的話有點多。

“我名上官雲齊,兄長名叫林暮言。”上官雲齊說道,他說了自己的真名,面前的人也不認識。

“安平現在已經沒什麽人了,你們接下來要去哪兒,不如我們一起走吧。我也不知道我該去哪裏,本來我想投軍,不投朝廷的軍隊,去投叛軍。可是叛軍一到我們的村子,就把東西都搶光了,還放了一把火。”常明想起那天的火,那把火燒毀了他的家園,也燒死了他的親人朋友。

朝廷無能,叛軍殘暴,常明本想着自己好歹也有功夫,應當投軍報效國家,卻不知道要報效哪個國家。

“我們要向南走。”上官雲齊說道,看過了老宅,也祭拜了先人,之後就要去林暮言的家鄉。說實話,上官雲齊對于林暮言的過去更感興趣。

“哦,南邊太平,我和你們一起去南面吧,我要好好想想我接下來要做什麽。”常明與二人同行,安平城中仍有人,不過大多都躲了起來,白天不會出門,等到晚上才出來找吃的。安平城裏還算好的,城外,不少難民變成流寇,搶劫來往的人。搶不到的東西的時候,就抓難民來充饑,難民之中更是這樣,易子而食。

相比他們,林暮言還算是幸運,當初只是被販賣,而未被直接吃掉。只因此時是朝代終結,而林暮言出生的時候是一個朝代的開始,百姓的日子還沒好過起來,但官員們的日子好過起來了,需要很多的奴仆。

三人路上也遇見幾波搶劫的流寇,上官雲齊和林暮言裝作普通人,常明也不懷疑他們兩個普通人是如何平安到安平城的,每次都是他出去抵擋。流寇若是有修為,早就不做流寇了,所以他們遇見的流寇都被常明輕松解決,他從他們那裏搜刮來食物和錢財,都送給了難民。

以修真人士的标準來看,常明是雙靈根,修煉天賦不錯,可惜家裏條件不好,更不知道哪裏能夠拜師修仙,能夠撿到一本基礎功法自學到如今地步,已經很是不錯了。

然而修道之人注定不會理會俗世的事情,就像上官雲齊和林暮言,看到難民之間争鬥,看到如今天下之人陷入火海,明知若是自己出手必定能解救無數百姓,卻不會出手,否則就會沾染無數因果,最後飛升之時這就是他們的桎梏。

一路走來,常明身上的因果越來越多,将他和修道之路拉扯得越來越遠。

“終于能夠好好睡一覺了。”三人走了兩個月,方才到一處安全的小城。朝廷茍安于南方,叛軍還未攻過來,這裏看起來還算安樂祥和,城外沒有難民,已經是難得的淨土。

“等到我有錢了一定還給你們。”三人住進了客棧,但是常明的錢一路上都給了難民,如今兜裏空空,還是上官雲齊和林暮言付了房錢。

上官雲齊沒說話,兩人一同進了房間。到房間之後,林暮言才剛關上房門,就感覺到胸口沉甸甸的,原來是徒弟的手肘壓住。

“師父。”上官雲齊仰頭親親他的下巴,林暮言瞬間設下結界,使得外面聽不到裏面的動靜。

“怎麽了?”林暮言神色如常,伸手去解他的腰帶,引來上官雲齊一陣腹诽,明明動作這麽直接還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上官雲齊不說話,親他一下便擡頭看他。這兩個月以來,他們僞裝成凡人,與常明同行。有這個電燈泡在,就連找個暗處親近幾下都怕被人發現,兩人足足禁欲了兩個月,這會兒林暮言能忍住,上官雲齊也忍不住了。

林暮言還在慢條斯理地脫徒弟的衣服,上官雲齊卻有些着急,直接雙手抓住林暮言的衣襟,刺啦一聲将他雪白的上衣撕開,露出結實的胸膛。在上官雲齊的努力下,那些雪白的布料散落一地,林暮言抱着徒弟的腰,上官雲齊低着頭,在颠簸之中用手指描摹林暮言的身體。

師徒兩人折騰了一宿,第二日早上出來吃早飯時,睡了一晚的常明哈欠連天地看着精神奕奕的“兄弟”兩個,總感覺哪裏怪怪的,卻不知道是哪裏奇怪。

三人繼續向南走,一月後終于到了林暮言的出生地。當時他家裏因為洪水而毀,如今原本的土地已經變成一條寬闊的河,此時水位收縮,河邊都是幹枯的淤泥。上官雲齊和林暮言站在河邊,常明蹲着看河水。河水改道已有二百年,完全看不出曾經有過人生活的痕跡。然而這裏從入夏以來就沒有下過雨,河水變得很淺,幾近幹涸。

王朝傾覆,從來不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推動,林暮言和上官雲齊看着河水終于幹涸,淤泥幹裂,他們不能管這事,卻有一個人要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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