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妖皇衍離（四）

“幾年不見，你修為似乎又有精進，要是方雲看到，他肯定會嫉妒。”聞鶴穿着初見時的紅色長袍，臉色卻如同缟素，笑得勉強而虛弱。這些日子他每日忙忙碌碌，聯系了很多門派掌門。為了能夠救回方雲，他做了不少的努力，可他只有錢，用錢買命的生意沒那麽好做。

“那我也沒辦法。”嘴上雖然這樣說，上官雲齊還是有些不忍，他拍拍聞鶴的肩膀。戀人生死未蔔的滋味他沒有體驗過，卻能夠理解。他已經把這位一開始裝傻，後來又對他施以援手的瓊海商行少東家當作朋友，給朋友幫忙，自然義不容辭。

“可能是因為遇見了我他的運氣才變差了，不然以他的修為，千歲之前總是能飛升的。”聞鶴苦笑，他從來都不是運氣好的人，唯一運氣好的就是生在大富之家。要是在凡間，瓊海商行就是富可敵國，皇權都要忌憚。偏偏是在修真界，雖說他們也和許多修士交好，實力卻遠遠不及。說難聽點，要是真有實力強橫的修士針對瓊海商行，瓊海商行未必找得到修士為他們賣命。

聞鶴修煉天賦又不好，比不上他的弟弟們。

多虧他是長子，母親又早逝。他父親懷念發妻，加上聞鶴的經商頭腦确實不錯，從小就跟着他各處交涉，這才讓他做了繼承人。

瓊海商行的少東家受不少人豔羨，可還是保全不了自己喜歡的人。

“我來之前，已經看過卦象，此戰必有轉機。”上官雲齊說道，既然卦象說有轉機，那麽應當會有轉機。上一世之時，他并未遇到過妖族入侵之事，只聽說了鳳凰落入妖界，後來就完全沒有音訊了。

“但願如此。”聞鶴嘆了口氣，與妖修之戰有轉機，并不意味方雲就能平安歸來。可是對着朋友，聞鶴也勉強笑笑。

“你讓我換的東西都已經換到了。以前我覺得賺錢是最重要的，雖說我天賦不好，也能活很久很久，比凡人久的多，感情之事都可以放到後面去說。他恨鐵不成鋼，一直催着我修煉，希望和我長相厮守。”

“我當時還覺得，我先死也沒有什麽，畢竟先離開的人沒有痛苦。可如……我一點都不想做留下來的那個。”聞鶴和方雲之間，未曾太過熱絡。雖說在外方雲一直都冷着臉，實際上都是他主動，聞鶴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關心和愛護，享受着這份感情。他可以專注于做生意，其他事都由方雲做。

在外面，聞鶴裝傻，方雲沉默寡言，時時關注着周圍的動向。

“他不在身邊，就發現自己什麽都做不好，離開他簡直就是個廢物了。”聞鶴嘆氣，上官雲齊突然也覺得心裏有些難受。無論如何，林暮言都是關心他的，世上再沒人比他更愛自己。他一次次離開他自己出來，也怪不得林暮言的心魔會是那樣。

“這次你師父沒來麽？”聞鶴問。

“長老蔔算出，我不會受妖修影響，他卻會，他已經大乘，用不了多久便能飛升，還是不要參與到這些事裏面。”上官雲齊搖搖頭，聞鶴笑笑。

“趁着身邊人還在，還是多關心一些，別像我一樣。”

“既然方雲如今還活着，那以後也不一定會死。妖皇留着他，至少他還有利用價值。”上官雲齊道，聞鶴點頭，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了。

天命之事，玄之又玄。上官雲齊幾次突破時，都曾有些感悟。他能夠感覺到空氣中的那些絲線，看起來柔韌，其實堅不可摧。至少，除了那一次，他沒有見到這些絲線消失過。

這些絲線連着世間萬物，應當也就是萬物與天道的聯系、衆生遵循天道安排，都會有各自的氣運，各自的命途。而因為那次有人改變了命途便将那些線弄斷，使得既定的命運發生改變，人間換了一副模樣。

不知在幾十年後，垂垂老矣的皇帝會不會後悔自己當初放棄修道之路，強改天命，使得整個人間都受到影響。可是如今上官雲齊再想起這事，只能感嘆修士被天道束縛，倒不如一些凡人想的通透。這些絲線斷掉，凡人還能好好活着，修士的命運和天道息息相關，如果絲線斷了，那麽會有什麽樣的影響？

他沒有将這事告訴任何人，包括林暮言，他也未曾看過連接林暮言的那些絲線。

上官雲齊到達無盡之海的邊緣，無盡之海最近白天都濃霧彌漫，晚上則狂風大作，不過寶船一向平穩，這種風浪奈何不了他們。

“你居然還活着。”妖皇這日又來看方雲，方雲也懶得看他。自己雖然失去了自由，但在妖修這裏并沒有受什麽委屈，每天有吃有喝，還能夠修煉。無盡之海上靈氣也十分濃郁，是個不錯的修煉之處。

“我沒死妖皇很遺憾？”方雲說道，妖皇聽到就笑出來。

“遇到我的修士，無論人修還是魔修，就沒有幾個能夠活過一個月的，你已經活過了好幾個月，自然令我覺得驚奇。”妖皇說的不是假話，雖說妖修出去放風的時間不多，但他身為妖皇，修為在渡劫巅峰，就算是遇見大乘修士，也有脫身的能力，他有時間經常回去人界轉一轉。

“大概是我命硬吧。”方雲這話倒不只是為了頂妖皇的話，他出生之後，父母親人便接連死去。要不是後來他要餓死的時候遇見了一位修士，修士看他有天賦，将他帶給一位散修做徒弟，他也不會活到現在。

都說他命不好，會克親人，到此時，卻有了用處。

方雲的年紀比聞鶴的父親還要大一些，他們父子兩個的修煉天賦一脈相承，甚至聞鶴他爹還不如聞鶴。之所以聞鶴的弟弟天賦好，完全歸功于他們的母親。

“我倒是想看看人修有多少像你這樣命硬的。”妖皇大笑着離開，方雲這才放松下緊繃的身體。妖皇還沒有離開寶船，寶船沒有離開無盡之海，應當是還沒有開戰。不知道聞鶴如今怎麽樣了，應當在為自己擔心吧。被人惦念的感覺，酸楚中帶着甜蜜，他又何嘗沒有惦記着聞鶴。

認識聞鶴之前，方雲一心修煉，對別的事都漠不關心。認識他之後，自己才把各種瑣事一樣樣從頭學起。

雖說聞鶴的天賦不好，修為太低，又沒多少提升空間，但是他的頭腦确實聰明，讀了很多書，走過很多地方，知道很多旁人不知道的東西。

和聞鶴在一起，無論什麽時候都不會覺得無聊寂寞。方雲突然覺得有些難受，便打坐調息，開始修煉讓自己暫時忘記那些事。

幾日後，人修組成的隊伍也來到無盡之海邊上。來的人很多，歸元宗的幾位林暮言平輩的長輩的修士，多年未曾飛升的渡劫期長老，其他宗門也派出的修士也都在化神期以上，人修的實力不容小觑。

雲淩還要坐鎮歸元宗，所以彭澤代替師父來給他們送行，雖說他修為低不能被人信服，但他也是雲淩的三徒弟，也能看出雲淩的态度。

“這次便都要依靠各位真人了，彭澤先代師尊在此謝過各位挽救人界于危難中。”彭澤長揖及地，此次來的修士都已經做好了永遠回不去的準備，此時也不免有些感慨。

“師姐你怎麽來了？”上官雲齊來此與他們會合，沒想到看到喬裝改扮，換上男裝的秦蔓瑤。秦蔓瑤來之前被師父關了起來，就是怕她會偷偷跑出來，她修為太低了，還不到出竅期，來了豈不是被當做炮灰？

“咱們慢慢說，你別驚動到別人發現我。”秦蔓瑤傳音入密，她是偷偷跑出來的，她手上還有靈火，便破了困住她的陣法，跟着來到無盡之海。

“好。”上官雲齊本來也想說讓秦蔓瑤回去，她如今還年輕，不像是這次來的修士，有一些是為了人界的未來，一些是多年也沒突破，幾乎放棄了飛升的希望。總的來說，他們中大部分都對自己飛升不抱希望，像是秦蔓瑤這樣懷着一腔熱血來的，并不多。

上官雲齊發現自己似乎也變得瞻前顧後了，便沒有開口。每個人都有屬于他自己的機緣，如今不是突破時，上官雲齊感受不到那些細線，否則還可以看看連接秦蔓瑤的有多少。

“我讀了很多關于上古大戰和妖修的書，我覺得這事未必沒有轉機。雖說現在大家都想把妖修趕盡殺絕，可是我們為什麽不能和平相處呢？”秦蔓瑤道，上官雲齊沒有嘲笑她的荒誕想法，反而認為她說的有道理。現在的妖修不是上古的妖修，也注定回不到上古，有必要如此對立麽。

人修在此處停下來休息整隊，由修為最高的一位歸元宗長老來領導，并排練陣型對抗妖修。半夜時，遠處突然傳來一些動靜，上官雲齊從修煉中睜開眼睛，就聽到了有些耳熟的聲音。

“魔尊令我與柳護法帶魔修來此協同各位一同擊退妖修。”

楊昊竟然讓柳夢溪和祁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