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床底有人

白間不好行事,到了夜裏她方才有機會接近琬琰園,如今琬琰園外面守着好些丫鬟,只是能進去的也就只有迎蓉一人,看病的禦醫說過,陸執的病不能見風,也不喜人,所以陸老夫人就只讓從小就跟着陸執身邊的丫鬟迎蓉照顧了,迎蓉長得漂亮,手腳麻利,是最合适的人選。

雖然說這裏被銅牆鐵壁的保護着,但只要你想也并非沒有機會進去。

待到子時,看守放松了警惕,阿弗一溜煙便從沒有阖好的窗戶裏爬了進去,迎蓉只守在外房,陸執躺着的房間只有他一個,他比起上一次面色又冷白了許多,眼窩深陷,指尖煞白,可五官的輪廓就更清晰了,饒是到了此時,依舊不難看出他少年的風采。

阿弗只瞧了一眼便拿着懷裏的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輕輕的割了一刀,未免自己因太痛叫出聲來,她特意咬住了匕首鞘,努力擠着剜上的鮮血往陸執的口腔裏滴。

禦醫說小孩的血是最佳的——因為純淨。

她不知道應該喂多少,只就能努力的擠,一直擠到再也擠不出來大顆大顆的血珠為止才算了事,陸執的唇色霎時變得殷紅,湊近嗅了嗅,一股的血腥味,她一言難盡的盯着自己手腕上的刀口,忽然伸出了舌尖,低下去。

“嘶——”

又癢又疼。

她吧唧了兩下嘴,下一秒眉頭皺成了囧字,怎麽咽口水口腔裏都有一股鐵鏽的味道,又難聞又難受。

這東西喂他真的好嗎?

話說吃啥補啥,阿弗在進來之前早早就準備好了,之前二公主以血做藥引時陸老夫人吩咐廚房熬補湯時她有幸瞧過兩眼,将打包好的老母雞還有鍋拿出來,她開始煲湯了。

老母雞是廚房裏處理好了的,倒不需要瞎廢什麽功夫,只是這佐料……伸手抓了一把鹽,她差點疼出聲來,剛才傷口還沒這麽疼啊,怎麽……

她知道了,是因為這白色的東東。

舔了一口,齁得慌。

一整只老母雞下鍋,倒滿水,撒雪似的了一把鹽,又往裏填了胡椒八角以及一些她反正也不認識的東西,蓋上鍋蓋後,心滿意足的等着。

約摸半盞茶後,她才記起來,還得生火才行,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她是好孩子沒有柴火燒啊,在房間裏左右繞了半圈,她把目标鎖定在了衣櫃的衣物上,抱出來一堆,走到床邊,她看着床邊的人抿着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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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瑄哥哥,我借你的衣服用一下哦,你不回答就當是答應了。”等了幾秒鐘,鴉雀無聲,她樂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同意的。”

陸執自打昏迷以後意識都處于半昏睡辦蘇醒狀态,偶爾也能聽見一些外面的動靜,大都是些女人家的哭哭啼啼,只是這一次有些不一樣,不,是很不一樣。

他聞到了一股燒焦味,還感覺到了大火的溫度,似乎近在咫尺,身體下意識的想要去躲,可始終不能遠離半步,就像是肉/體被置在了烈火之中無法抽身,蘇醒的意識也只能等待着消亡殆盡,只是……

在聞到一股雞肉的香味時他的夢變得溫馨起來了,感覺到一股不屬于他的氣息可又不會叫人産生抵觸感和厭煩感的熱氣,混雜在一片嬰兒的奶香之中,裹挾着他的全部感官,似孩提時期才會有的暖意溫存。

再後來他的夢越來越清晰了,有時耳裏會進來些聲音,很陌生可并不可怕,相反會讓人感到舒适與放松。

“咦,好難吃哦,難怪娘親不喜歡,阿弗也不喜歡。……少瑄哥哥,外面下雨了哎,你真的不起來看看嗎?哎喲,起來啦,起來阿弗帶你去放風筝啊。……少瑄哥哥,你好高哦,腳比阿弗臉都要大呢。……少瑄哥哥,你起來好不好?阿弗保證再也不打你了,其實阿弗不是有心要傷害你的,誰叫你忽然爬起來了呀,阿弗膽兒小嘛……”

吱呀一聲,大門從外面開了。

屋裏有股奇怪的味道,迎蓉合上門後皺着眉頭到處嗅,因為房間漆黑,她并沒有發現有什麽異常,拉開凳子坐下,盯着床上的男人看了足足幾分鐘,她笑着低頭去喂他藥。

躺在床底下的阿弗盯着掉在地上的大雞腿猶豫幾秒後,偷偷摸摸的伸出一條腿,在迎蓉眼皮子底下小心翼翼的勾着,最後趕在雙腿抽筋之前,把雞腿拿了回來,然後繼續啃,她最近流了不少血呢,得好好補補。

迎蓉幫陸執擦完身子後阿弗已經趴在地上睡着了,口裏那根咬了大半的雞腿就那麽含在嘴裏邊。

第二日她是讓外面的聲音給吵醒的。

“這裏也沒有嗎?那紀小姐是跑到哪裏去了呀?公主殿下都快急死了,大家再仔細找找,角落也不能放過。……迎蓉姑娘,你快瞧瞧房子裏有沒有紀小姐啊?該不會偷跑了進去吧,府裏上下都找遍了。”

迎蓉粗略的掃了一圈:“沒有找到,會不會是出去了?”

“哎喲,那可怎麽辦吶,恆安城這麽大,萬一遇上了壞人,紀小姐還那麽小,這可怎麽辦呀?”

“會不會是掉湖裏井裏了呀?我瞧着紀小姐平常喜歡到這些地方玩,說不定……走,過去看看,萬一出了什麽事,咱們也不好跟夫人交代……”

沒過多久外面就沒了聲,阿弗這才敢松下呼吸。

迎蓉照常給陸執喂藥時隐約聞到股血腥味,想着之前用二公主的血做過藥引也就算了。

到了晚上阿弗便偷偷的爬了出來,撸起袖子便在白皙的小嫩肉上割了一刀,不知是錯覺還是怎樣,她總覺得今夜陸執的氣色比昨日好了不少。

第三夜時她已經餓得頭昏眼花了,不過還是強撐着意志給陸執喂“藥”。

二公主那邊醒來後發現阿弗不見時整個人都快瘋了,沒日沒夜的找,一開始還只是在陸府,後來把目标定在了整個恆安城,再後來恆安城也找不到時她就懷疑上了陸啓。

陸啓:“???”

這跟我有什麽關系?

是夜,披頭散發的女人在院子裏哭得聲撕裂竭:“你說好的不要阿弗的命,卻趁着我昏迷期間将人偷偷辦了去,陸執是你的命,阿弗何嘗不是我的命啊!陸啓,你好狠的心吶,她才多大點,你也下得去手?”

陸啓不知道該說什麽話來安慰她,就只能安安靜靜的看着她發瘋,陸荷與陸老夫人聞訊趕過來時也不敢輕易發聲。

“我知道了……”二公主撐着腿從地上爬起來,身體踉跄着往後退,一根慘白的玉指指着陸府的一群人,淚如雨下:“這就是個陰謀!這就是個天大的陰謀!你們要害我!你們要害我!”

陸啓:“……”

她沖過去扯陸啓的衣襟,紅的眼睛裏滿是殺氣:“陸啓,你這人真狠,我跪在陸府門口求你你不出來見我,我帶着禮物去大理寺求你放過李子龍你還是不肯,現在我求你放過阿弗你依舊不肯,你這人真是狠。”

陸荷那邊聽不下去,上去扶二公主,還沒扶住就讓她用蠻力給甩開了。

“若阿弗真出了什麽事,本宮要叫你們整個陸府陪葬——”

陸啓什麽也沒做,任由着她拉扯捶打,陸老夫人與陸荷在一旁看不下去想要去拉,只見陸啓擡手制止住了她們,二人握着拳頭生生忍下了氣。

“夫人呀,侯爺有病在身吶,怎麽經得住您的……哎呀!”

俄而,院子裏安靜了不少。

“打夠了?”陸啓問她。

二公主打累了後整個人軟泱泱的倒在地上,除了呼吸和眼角出生生不息的淚水,整個人與死了一般無二。

陸啓沉默片刻後便将她攬腰抱回了房間。

阿弗趴在門口的細縫邊瞧着外面的月色,聽着那一只只聒噪的鳥鳴還有蛙聲,呆頭呆腦的樣子讓人忍俊不禁。

忽然又想起來永安城的日子了,那時多風光啊,她二爹爹手裏頭有錢有權,上頭還有皇帝舅舅與太後祖母撐腰,日子可別提有多潇灑了。

可現在呢?

她歪着腦袋看躺在病床上的人,蒼白如月的膚色再好看那也是不健康的,濃密修長的睫毛都沒有動過一下,一絲不茍披落的青絲像是冰涼的青苔,讓人感覺不到溫暖。

這裏一點都不好玩!

人蔫巴巴的窩在床邊,怎麽也打不起精神來。

随着夜深,房間裏詭異的氣氛瞬間上來,一般到了夜裏,迎蓉是不敢靠近陸執的,一來是屋子裏多日不見日光确實陰氣太重了,二來是陸執永遠都這麽半死不活的躺着,跟死人沒什麽兩樣,她膽小,不敢造次。

這也是阿弗昨夜在這裏煲了鍋雞湯都沒人發現的主要原因。

要不說阿弗沒頭沒腦的呢,這事要擱別人身上早跑了,哪像她,還能面不改色的坐在一具“屍體”旁邊啃昨夜剩下的雞腿。

半夜,屋外下了一陣雨,阿弗冷醒了,爬出來拿了床被子蓋着,眼睛無意間瞟到陸執身上時,恍惚間發現他的小拇指動了兩下,因為困意上頭,她也沒怎麽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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