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傻子”照看“病秧子……
傍晚時,迎蓉端了藥進來,隔着大老遠就能聞到一股苦味,阿弗不禁縮了下肩膀,日間那藥的苦澀在唇齒間久久難以消散。
迎蓉細心的給陸執喂着藥,少女的小臉從進門開始就已經紅了。
陸執程序化的張着嘴,忽然開口問道:“這什麽東西?”
他指的是床上的紅羅。
迎蓉心裏頭是歡喜的,能與陸執搭上話,她求之不得,要擱以前,哪裏有這機會:“老夫人特意安排的,說是沾些喜氣好佑少爺平安。”
那時太後要給陸啓賜婚時憑借的正是這個切口,起初是說陸啓喪妻多年是時候再要一房媳婦兒了,然後又說陸執的病久久不能痊愈,需得沖沖喜才好,然後就讓二公主嫁過來了,婚禮雖然倉促了些,但排面半點不少。
陸執不眨眼的說:“扯了。”
迎蓉又頓,也依着他的性子把紅羅給取下來了,紅羅摘下來後陸執便瞧見了屋子裏十分詭異的氣氛,搖曳生輝的紅燭在烏漆嘛黑的空氣裏艱難求生,張燈結彩的‘囍’字從哪個方面想都透着幾分詭谲。
他竟然在……這樣……一個地方躺了整整四個月?!
瞧出來某人眼裏的憤意迎蓉連忙問:“那些也需要……”
陸執忍着胸口的一團火氣閉上了眼睛。
迎蓉怯生生的在原地站了小會兒後趕緊去麻利的收拾幹淨。
“唉……”
阿弗再一次垂頭喪氣的用下巴戳戳肉背。
這個哥哥,不喜歡我,也不喜歡我娘親。
等到迎蓉給陸執喂完藥後阿弗才從床底爬出來,她正欲割手喂人血,便聽見一句:“你再喂個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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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就傻眼了。
眼下房子裏一空,她便再無了躲藏,而陸執的臉也更加清晰了。
淩冽的鳳眸一掀,平白多了幾分的寒意,他盯着面前目測還沒到他腰部的小人,目光由下而上的掃過她的衣着,桃粉色的雲錦已經發灰,看着,十分的邋遢:“你是誰弄進來的?”
阿弗皺着眉頭撓腦袋,她好幾日沒洗澡洗頭發了,癢得厲害:“阿弗是從娘親肚子裏爬出來的啊。”
陸執:“……”
陸府的下人大都是管事老婁操辦的,這些年他沒少在這上面找撈油水,陸執差不多也知道,只不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只是這一次未免也太……
日後找到是誰買這丫頭進來的必定要好好懲治一番,貪圖便宜也不能……買個腦子有問題進府啊。
陸執氣得胸口處疼,他不說話,屋子裏就只有二人的呼吸聲,小孩呼吸很淺,帶着股暖意,她乖乖的坐在床邊,大眼睛盯着他打轉,自他面世這十七年,從未被人如此打量過,府裏的人,無論下人還是主子,對他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哪裏有她這麽“放肆”的,這小丫頭膽兒可真肥。
陸執閉着眼睛說:“不要盯着我看。”
阿弗噢了一聲後背過身靠在床邊。
他這才睜開眼睛,盯了會兒小人的後腦勺,眉頭擰巴得厲害:“也不要站在我跟前。”
阿弗搖又噢了一聲後,撐着地面往前爬了兩腳。
又過了會兒。
陸執問她:“還不走?”
阿弗想回頭又不敢回頭,就只能乖乖的坐在地上用後背對着他,腦子裏想的全是“這個哥哥好像很嫌棄我哦”以至于沒有聽進去陸執的話,不管他說什麽,都是搖頭。
“我讓你出去。”
搖頭加一。
“叫人進來。”
搖頭加二。
“你來幹嘛的?”
搖頭加三。
陸執壓着心裏面的火兒,一字一句,幾乎是從齒縫裏擠出來的話:“你是個啞巴?”
阿弗還是搖頭。
陸執忍着想要發火的欲望與她說:“那就說句人話來聽聽。”
阿弗咬着下唇看他:“我……我是來……來給你喂藥的。”
“藥?”陸執下意識的往她手上看,只一眼便瞧見了好幾道觸目驚心的傷口,看樣子她應該是給他喂了好幾天的‘藥’了,刀口與小孩白嫩嫩的皮膚做比對就愈發凄慘了,而且傷口并未結痂,都能瞧見往外滋的鮮血。
他頓時胸悶氣短,閉着眼睛問:“如果我沒醒,那你是不是要一直喂?”
她點頭:“嗯。”
陸執再度氣笑:“為什麽?”
阿弗老實的說:“因為我不想讓你死。”
這下陸執睜開了眼睛,盯了她好一會兒後再動唇:“現在不需要了。”又瞧了眼,更煩了:“刀,收起來。”
阿弗把刀撿起來放回懷裏,一見人閉眼睛她便灰溜溜的往床底下爬,她來時穿的是身桃色的雙挑窼絲繡桃裙,眼下都已經發黑了。
深夜中陸執再一次睜開了眼。
聽到陸執要吃東西的消息時迎蓉開心得不行,立馬跟陸老夫人說後便煮來了稀粥。
阿弗接過熱騰騰的粥碗時楞了好一會兒。
她舀了一勺吹涼後便去喂:“啊,哥哥張口。”
他笑了聲:“叫得倒親。”
阿弗幹巴巴的眨了兩下眼睛。
陸執煩不勝煩的說:“你吃。”
“……啊?”這下阿弗不知所措了,她還以為陸執是要她伺候他呢,嘗了一小口,小嘴上沾着濕粥,她又遞過去:“沒有毒。”
陸執看向她,一字一句的警告道:“再多說一個字就滾。”
她低頭看了眼手裏的熱粥,忽然就想起來自己以前的時候了,二公主為了喂她吃一口飯,得追二裏地。
人是鐵飯是鋼,不吃飯飯長不高。
她堅定的握住拳頭,順勢爬上了床,陸執那邊反應過來時,她已經坐在他肚子上了,一臉滿是膠原蛋白的肉臉占據了全部的視線,那舀着白粥的玉勺,不分青紅皂白的抵住他的齒縫。
阿弗張着嘴啊,哄孩子似的讓他張嘴。
陸執:“……”
陸府是沒別的人了嗎?就非得找這麽個傻子來伺候他?到底是想他活還是想他死啊?
阿弗一臉純真的用勺子戳他的唇:“小孩子不吃飯對身體不好,就算是不喜歡也得吃兩口。”
他壓着怒氣問她:“疼嗎?”
阿弗以為是問她手上的傷,搖着小腦袋楞楞的回他:“阿弗,不疼。”
她叫自己的名字時像是賣萌,聽不出來是一個人的名字。
他面無表情又接近絕望的盯着她壓在自己肚子上的大屁股:“我疼。”
阿弗聽完趕緊擡了一屁股。
端着碗重新趴回了床底,唇角一撇,兩手一揩眼角的淚水,委屈得不行不行,果然在陸家不聽話就得立馬走人。
陸執不知道這丫頭到底是個什麽毛病,做什麽事情就非得到床底去,明明已經被他給發現了呀,不過她要委屈自己也礙不着他什麽事,他肯施舍一碗稀飯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此後的幾天阿弗都是靠陸執‘施舍’的稀粥渡過的,剛開始時她還挺開心的,畢竟‘窮’久了,有點吃的就很開心了,可後來連着吃了三天的稀飯後她挑菜的毛病就出來了,不過并沒有表現出來,但是他是怎麽發現的呢?
怎麽可能發現不了,那不想喝的意思就差堂堂正正的刻在臉上了,他想忽視都沒有辦法,以前陸澤不想吃某個東西的時候就是這樣,舀一口往回倒一點,一小勺能吃十幾口。
現在的阿弗已經讓陸執逮上來了。
她背對着床靠着,手裏的粥已經涼了,可她為了不讓人讨厭就只能悶着腦袋吃,大眼睛盯着窗外的光,那是自由的召喚。
陸執瞧了眼窗,唇角微微勾芡,他道:“喂。”
半天沒有人回答。
陸執便用手拍她的後腦勺,吓得小孩瞬間彈了起來,當即瓷碗便砸在了地上,咣當一聲把迎蓉給引進來了,說時遲那時快,阿弗一溜煙鑽進了床底。
發現陸執這邊沒出什麽事後迎蓉才算松下一口氣,跪在地上收拾東西時忽然感覺床底有氣喘聲,她正欲尋着探過去便聽見上頭一句:“明日換些甜的來。”
迎蓉立馬就忘記了床底的事,笑着回應陸執:“哎,省得了,少爺還有什麽吩咐?”
陸執擡手示意她出去。
阿弗收到甜點時樂得嘴都快合不攏了,她把第一口喂到了陸執嘴邊,一臉期待的看着他,其實陸執覺得她這人挺神奇的,不管他怎麽兇她,怎麽損她,怎麽不接受她的好意,這人總能用笑容面對,若不是個傻子,那就當真是內心純善。
見對方不吃阿弗也沒勉強,抓着塞了兩嘴後,她喜笑顏開:“好好吃哦。”
此話讓陸執再一次看向了她。
也是可憐吶,這麽小就被買到陸家做丫鬟,必定是沒有吃過什麽好吃的。
“都是你的。”陸執輕聲說:“用不着急。”
阿弗擡着腦袋對着他嘿嘿嘿嘿的樂。
又過了幾天,陸執勉強能坐起來了,也就不需要迎蓉在跟前伺候了,迎蓉聽到這話,臉色瞬間發白,遞藥的手微顫,看了陸執一眼後,擠出抹僵僵的笑。
“少爺能好起來迎蓉就已經心滿意足了,”迎蓉收拾着藥碗,低頭溫聲說着:“這些日子少爺一直病着,可把迎蓉給吓壞了呢。”
“辛苦你了。”
迎蓉微側頭,露出些嬌羞:“只要少爺好,迎蓉怎麽都可以。”話畢,杏眼微微上擡,又迅速垂下,将那害羞又矜持的少女感演繹得淋漓盡致。
趴在床上的阿弗已經昏昏欲睡的半阖着眼,忽然一聲動靜,吓得她抱頭鼠竄,眼裏的慌亂和害怕還未消去,就讓人用眼神給吓唬住了。
“你不是來伺候我的嗎?”陸執半夜醒來想喝一口水,敲了好幾下床都沒人應,然後就惱火了,猛拍床板:“好吃又懶做!難怪這麽窮!”
阿弗捂着腦門噢了一聲,踮着腳間取下高桌上的茶壺,小碎步一搖一晃的朝他靠近,陸執也是十分無奈了,只好拿着茶杯遞過去,接了一杯茶後,欲言又止的盯了她一眼。
為了避免類似的事情再發生,阿弗就想了個好主意,陸執再看見一只小肉手穿過他的護手抓着他手心時,更無奈了。
阿弗摁着他腦袋躺下去,自己乖乖的趴在旁邊,擡了擡牽着陸執的小手,很是乖巧的說:“這樣阿弗就不會聽不見啦。”
說完,似乎是在等人誇獎。
陸執一臉煩躁的甩開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