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對于顧沉宴的心思, 楚妗毫無察覺,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話。
兩人坐在庭院裏,夜華如水, 楚妗方才出來只披了一件外衣, 如今坐久了, 後背有些發涼。
她小小的吸了一口氣,那口氣還沒有緩過來, 兜頭罩下來一件外袍, 帶着清淩淩的冷香, 格外好聞。
楚妗手忙腳亂的将衣服拿下來, 入手溫熱, 還帶着顧沉宴的溫度。她微張着紅唇,眼底滿是困惑。
顧沉宴看着她像只貓一樣, 探頭探腦地從一堆衣服裏鑽了出來,發髻微亂,帶着嬌憨。他心情愉悅,連聲音也溫柔了些, “過敏還沒好,莫要染了風寒。”
楚妗眨眨眼,“你怎麽知道我過敏了?”
顧沉宴一僵,倒是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了, 他含糊其詞,“你臉上有未消褪的紅疹,看着是過敏之症, 我便随意猜的。”
楚妗點點頭,眼底冒出竊喜,自己這随意找的夫子真厲害,不但寫得一手好字,居然連藥理都有所涉獵。
翌日,楚妗難得起的晚,以往這個時辰她都是在福壽院外候着,等老夫人洗漱後進屋子裏請安。
夏至将青色床帳用銀鈎勾住,笑道,“今日小姐倒是難得賴床,此時去福壽院怕是不是第一個了。”
楚妗起身,有些羞赧,昨天她與顧沉宴算是徹夜長談,天光微曉才各自分別,她也不知道為何,明明自己不是話多之人,昨夜卻像是鹦鹉一般,很是聒噪,好在顧沉宴耐性十足,時不時應和幾句,兩人竟也說了那麽久的話。
楚妗盈盈站在衣櫃前的大鏡子前,任由丫鬟替她更衣,聽着夏至詫異的話,她挑了挑眉,漫不經心道:“不是便不是了,去得早也是站在院子裏吹冷風的,不如這趕巧去,老夫人醒了,我們也正好趕上熱乎的凳子。”
以前是她太愚笨了,老夫人不待見她,她每天去的那麽早,她心底也不念她的孝順,說不得一大清早見了她,心情也不好。自己如今想開了,就覺得吃力不讨好,何必?
夏至手一頓很是驚詫,這,二小姐居然會說出這樣帶着諷刺意味的話了?當真是去了一趟公主府,心思也清明了。她以前就覺得楚妗起的太早,可以像府裏其他小姐那樣多睡些時辰,只是她是奴才,也不好多說。
如今好了,她自己開竅了。
夏至将衣襟整理好,從梳妝臺上拿了一根淺色的宮縧系在腰間,更是襯得楚妗楊柳之姿,纖腰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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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這荷包好像沒有香味了。”
楚妗接過那個藕色的荷包,放在鼻尖下嗅了嗅,确實,昨日還帶着清幽的花香,今日卻寡淡無味。
這荷包裏裝的是上次在太子別苑中那株結香花贈予的花,楚妗将它制成了幹花,放在荷包中,說來也神奇,那花放置了一個月,依舊暗香如故,怎麽一晚上過去,反倒香味消失了呢?
無足輕重的小事而已,她也沒有放在心上,将荷包遞給夏至,囑咐道:“收起來吧,今日換個荷包就是了。”
夏至應是,将這無味的荷包小心妥帖地放在了匣子裏。
而此時的皇宮中,金碧輝煌的金銮殿裏站着品級不一的文武百官。
建安帝一襲莊重的朝服,從殿外走進來,緩步走上重重玉階,揮袖坐下,威嚴不已,他看了一眼下方最前面的位置,發現今日顧沉宴并未來上朝,他沉聲道,“太子在何處?東宮去找了嗎?”
有小太監戰戰兢兢地說道:“回陛下,太子殿下并未在東宮。”
周丞相周文序嘴角微微揚了揚,太子行事向來随心所欲,但早朝不來,倒是第一次。但這也是一個彈劾他的好機會。周文序沖着一旁的人使了個眼色,那人會意,躬身出列,“陛下,太子無故缺席,未曾告假便早朝不來,此行為視為不敬君王,将禮法置于何地,臣以為這般妄為,難當儲君之位啊!”
建安帝眼神沉下去,一雙眼睛盯着下面的人,這人是禮部侍郎劉成,是周文序一手提拔上來的,一直對周文序忠心耿耿,是他的黨羽。
建安帝心底湧上怒意,顧沉宴能不能擔當,何時輪得到他一個侍郎來說話了!他想要發怒,但是眼角的餘光看到了他面前的周文序。
劉成不足為懼,他也是受人指使,他背後的周文序才是主使。但他看了一眼周文序,他一臉淡然,事不關己地站在一旁。
周文序兩朝為相,朝中半數大臣,皆與他有緊密聯系。他深吸一口氣,壓下了怒意,剛打算說話,殿外傳來一聲冷嗤,“孤不适合當太子,要不換你來試試?”
随即,殿外傳來一陣沉穩有力的腳步聲,顧沉宴一襲明黃色朝服,金冠玉帶,俊朗威儀,周身的威壓讓人喘不過氣來。
顧沉宴不緊不慢地踏進殿內,所過之處,衆人皆俯首,不敢與之對視,他停在了周文序身邊,眼尾挑了挑,聲音微沉,帶着詢問,“周丞相覺得這個提議可好?”
周文序壓力甚重,他背脊微寒,但到底浸淫朝堂多年,面上仍能做到面不改色,他恭恭敬敬地行禮,“微臣覺得太子殿下文治武功,最是适合儲君之位。劉侍郎失言,還望殿下莫要當真,也莫要那這種滑稽之談與臣探讨。”
顧沉宴垂着眼皮,眼神落在周文序身上,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道:“孤還以為丞相覺得七皇弟才是最适合的人選呢,原來不是啊。既然丞相都這樣說了,那孤也不與他計較。”
“若是沒有周丞相的求情,劉侍郎,按照孤的性情,你怕是難逃一劫。”
最後一句話是對着劉成說的,劉成早已經在顧沉宴來的那一瞬間,吓得冷汗直流,對于自己方才的舉動,早就後悔得腸子都要青了,如今聽了太子的話,那話裏帶着狠厲,他只覺得那一個字一個字都像是刀刃一般,割在他身上,他早已經如同脫力一般,若不是在朝堂之上,他怕是要如同一攤泥,軟倒在地了。
顧沉宴說完,衣袖微動,輕飄飄的站在了百官最前面。
周文序臉色晦暗,忍了許久,才将臉上的神情收拾好。
大太監見狀,頗有眼色地唱喝道,“上朝!”
百官皆跪地,山呼萬歲。
建安帝松了口氣,好在顧沉宴來了,他剛才差點放下了面子,打算揭過不提。
顧沉宴随意地看了一眼建安帝,心下嘲諷,就是他這般懦弱,才讓周文序把持朝政,結黨營私,為非作歹。
他心底閃過一抹戾氣,默默念道。
周文序。
總有一日,他會拔了他的根,毀了他的基業,親手将他的污濁沖刷幹淨。
早朝仍如同以往一般,冗長不已,顧沉宴陪着楚妗說了一宿的話,回了東宮也只是換了朝服便來了,未曾休息。
他想到楚妗,心情有些愉悅,覺得那些話也不是很無聊,但此時略有些困倦,只是那些大臣都兢兢業業,自己也不好表現得太明顯,他杵着腦袋,打算小寐一番。
“臣以為,太子殿下已及弱冠,理應要為皇家開枝散葉,東宮卻無妃子侍妾,皇嗣不豐,這于大燕而言,實在是沉重的打擊啊!老臣實在是不忍看到太子殿下後繼無人啊!”
殿中央跪着一個年逾六旬的老臣,他佝偻着腰,伏跪在地,這話說完,尾音還有些發顫,實在是發自內心的話,情真意切。
顧沉宴剛才還有些愉悅的心情莫名低沉下來,一雙眼眸倏然睜開,側首盯着地上的老臣。
年紀這麽大,都快要致仕了,還要操心他的婚事,真的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啊!當真是難為他了。
地上的老臣只覺得一道目光如有實質地落在他身上,像是一座沉重的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額上緩緩冒出冷汗,只是他在那般眼神下,不敢拂袖擦拭。
可是這是太後娘娘的命令啊,自己也不敢不從!
而且太子殿下确實到了适婚年齡,東宮無妃,民間早已經傳遍流言了,說太子殿下有斷袖之癖。太子殿下是難得的賢明持重,躬勤政事,若是因為無子嗣,被廢黜儲君之位,大燕朝是要損失一位明君啊,自己是為了天下百姓着想!
以前都是上折子說這件事,顧沉宴可以解決,只是如今朝堂之上,有人提了出來,衆大臣也陸續附議,主張大選太子妃。
若無意外,顧沉宴便是大燕朝皇下一任帝,太子妃自然也是未來的皇後,一國國母,是以選太子妃便是國事,怕是不能輕易掀開不提。
作者有話要說: 顧沉宴:這太子妃是選還是不選呢?選誰好呢?
木耳:你怕不是在找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