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小姐海棠5
別去？
他要去哪兒，在這寺裏幾乎是衆所周知的事。提醒的人顯然也很清楚，所以那個人才提醒他別去。
書寫的紙用的是金鱗寺慣用的紙張，用的墨也是寺裏常用的墨，寫字的人為了不暴露自己的字體，好像專門用不常用的手，故意把字畫的歪七扭八，所以這整張紙，只有這兩個字。
師啓風嗅了嗅，沒有聞出什麽，就将信紙攥進手心，走回院子裏才用內力震得粉碎後丢棄。
既然來人無意暴露身份，他暫且不會去追究——根據那個人丢過來的力道，像是拿着彈弓射過來的，師啓風猜來人應該不是本人。
至于為什麽提醒他別去，他是一定要去林府的，提醒他的人見他進了林府，一定會再接觸他的。
師啓風很有耐心，他願意等那個幕後之人自動暴露身份的那天。
回了房間，師啓風讓觀言下去休息。
他雖然過了幾年被人服侍的日子，可大部分的時候他還是習慣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尤其是睡覺時，習武之人耳目聰慧，他最受不得別人睡在他近處的。
至于林老爺送觀言來出于什麽目的，師啓風并不關心，反正不會影響到他的行動。
第二天他是随林府的馬車走回去的，他的身份不過一個伶人，萬沒有乘坐的機會。其餘人也裝作專心趕路的模樣，對他不聞不問。
不過等進了府，師啓風就被召到了林老太太的面前，周圍毫不避諱的坐着林環、林玥與林玮夫婦，身後屏風裏站着幾個小輩，交頭接耳的看着這裏。
師啓風挺直了腰，逆着光走進這間敞開了大門依舊顯得陰暗的房間，撞進這盛滿腐朽與粘稠灰塵的空氣裏。
坦白講，師啓風覺得自己當初去見皇帝都沒這麽整裝待發過。
他不着痕跡的打量了一眼他們，把他們的臉跟介紹的人物對上號。只是他眼快，将剛剛每個人神色都看進了眼裏。
大約在座露出臉的都是成熟的成家之人，所以對他并沒有男女之防的戒備，在見到他時，眼中均閃過一絲輕蔑與驚豔。可……
師啓風琢磨了一下林家男人們的微表情，将猜測壓到心裏。
“你就是老大家要接到府裏唱戲的人？”林老太太喝了一口茶，将他從頭到尾打量完以後，才緩緩說道。
“回老太太，是的。”師啓風謙恭的回答道。
“老大鬧得跟什麽似的非得接你回府，還說不聽你唱的戲後悔十年，老身倒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她端着茶，暫不放下，“不如就在這裏唱一段吧。”
……看樣子林玥為了讓他進府，是真的鬧到人盡皆知的地步了。
師啓風有些無奈，又覺得好笑，只得道：“是。”
師啓風起身站直，擺擺袖子，眼睛一眨，神态之間就變成了一位絕美的花旦。
一曲唱罷，不少人露出癡迷之色，再次看向他時，目光多了幾分掂量貨物的炙熱。
不管內裏如何，林老太太表現得很是開心：“唱得真好，去，幫我把我庫中收的那套戲衣拿來，也只有啓風這樣的戲子才配穿那套衣服。”
然而唱得再好，也要受她這樣話裏話外的擠兌。師啓風把她話裏的意思當耳旁風，只是寵辱不驚的謝了她的賞賜。
林環一手握着手絹，也是眉開目笑的模樣，她大大方方的賞了他一片金葉子，彎起的眼睛被長長的睫毛擋住其中的深意，對着林玥和老太太笑道：“娘，我看林玥這次真是撿到了寶，很是能哄娘開心呢！只是娘得了好東西也不能忘了人家這個乖女兒，女兒得了空，也想聽這位唱唱呢。”
林老太太拍拍她的手：“你都這麽大了還跟娘撒嬌，真是不知羞。不過林玥這次做的很好，你呀，真是撿到寶了！”
林玥笑得也是人模狗樣的，他擡擡手：“讨娘歡心自然是我們這些做兒女的應該做的，不管我們多大，都是娘最親最愛的孩子。”
忠厚老實一家的林玮夫婦唯唯諾諾的附和，一時間屋子裏都是其樂融融的氛圍。
師啓風見他們三言兩語将自己定義為孝順兒子讨娘歡心的物件，把林玥貪圖美色的本質掩蓋過去，只覺得莫名違和。
尤其林環瘦瘦弱弱的丈夫低頭不語，林玥的夫人露出一個嘲諷的冷笑時。
明明是山下正午的時間，偏偏叫人渾身發寒。
要問這幾年師啓風跟誰最熟，除去林玥，當然就是林玥的夫人了。
林玥此時正跟老太太玩母慈子孝的戲碼，師啓風懶得去看，自然拿眼去看林夫人。
林夫人見師啓風看過來，臉上的笑容不變，甚至還毫不避諱的露出眼中的惡意。
不管現在的場景如何，她顯然是想要把其中的龌龊撕開給他看，告訴他——
來了林家，就別想幹幹淨淨的走出去。
最終他們演夠了，師啓風也終于被放了除去。觀言拿着包裹在前面帶路，師啓風兩手空空的跟在後面。
據說昨天林玥就給他安排好了院子，今天來了直接去就有全套的東西。
師啓風回了屋子，發現這個小院也就他和觀言兩個人，就揮揮手讓觀言下去，自己洗漱了一番，換了身幹淨舒适的衣服，才坐到走廊上的搖椅上，閉着眼睛思考。
林海棠只給了他一些模模糊糊的信息，所以他今日碰到的林家的人，還得需要自己将他們的面龐記到腦海中。
林環與他猜測的模樣相差甚遠，林玥光看外表很适合年近四十的讀書人的形容。
所以他原本以為林環這個管家的大姐大，怎麽也是雷厲風行的禦姐模樣，沒想到卻生的和彌勒佛一樣，白白胖胖的笑臉迎人，身材雖然臃腫一些卻不妨礙她的行動，總之是那種看着就讓人覺得面善的。
不過要真以為她是個善人就錯了，能牢牢把持偌大林府的人，手段能溫和到哪去？
至于林環的上門丈夫……
此人在師啓風進門時只擡起頭看過他一眼，随後就紮下了頭，任憑別人怎麽說怎麽做，他都不為所動，将自己一動不動的釘在椅子上。
他生的瘦瘦小小，穿得也不是很精致，猛地一看，讓人覺得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幹扁小老頭，與他頗有“福氣”的媳婦，不管是體型還是什麽，都相差甚遠。
可他如他表現的那般，是個老實人嗎？師啓風不覺得，林環丈夫的眼神——師啓風在一些看向自己的太監的眼裏見過，那是帶着隐晦羨慕的、求而不得的嫉妒。
有意思。
師啓風再次壓下了自己的猜測。
“啓風公子，起來吃飯吧。”觀言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打斷了師啓風的思路。
“我去拿飯的時候，管家說了，林老爺開心，特意允了咱們這邊的小廚房，要是不想吃下人的飯菜，可以自己做飯的。”
師啓風剛好求之不得，這林府的飯菜從做出來到端到他面前，不知道經了多少人手，他可不敢吃下去，自己開廚做飯真是剛剛好。
至于擁有自己的小廚房卻沒被分廚娘，別人會怎麽看？師啓風才不在乎，他巴不得自己能吸引別人的目光，叫他們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然後兩這趟水攪得更渾。
畢竟這樣，他才有機可乘。
師啓風坐到飯桌前，在觀言布菜的時候，狀似無意的問：“這屋子新翻修過嗎？”
“公子真是好眼力！”觀言恭維他，“不過也不是大修，只是從前的桌椅家具用得舊了，老爺就特地吩咐管家換了套新的給公子用呢。”
是嗎？
不過真是可惜，就算全都換了遍，他也能從空氣裏聞到一股陳舊的血腥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