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是如何嘆其不争,宋小米渾然不放在眼裏。她此刻正朝着城門口匆匆奔去,轉眼就是兩年,父親與哥哥現在如何了?對她來說,只不過是閉上眼又睜開的事,對他們來說卻經歷了失去親人,背負流言,血仇不能報的痛苦!

宋家村離青石鎮并不遠,出了城門,往南走上一個時辰也就到了,統共不過十幾裏路。

宋小米來到宋家村的入口,撫上立在村子口比人還高的标志性的大青石,望着遠處幾乎沒什麽變化的屋宇輪廓,忽然心裏有些說不上來的害怕。書上講的“近鄉情怯”,似乎就是講的她現在的心情。

宋小米的眼前浮現出小時候父親蘇長福盤腿坐在炕上,用那雙原本應該握筆的長滿繭子的手,拿着一本簇新的《三字經》,一句一句教導她的情景。

蘇長福原來不是宋家村的人,突然有一年單身帶着兩個孩子搬來村裏,因為曾經念過書,會寫字,會畫畫,每當有人要給遠方的親戚寫信,或者過年的時候貼對聯,都會提着一根臘腸或一包炸果子來求他幫忙。從小到大,小姐妹們不知多羨慕她有個好父親。

宋小米咬着嘴唇,半倚靠在大青石上,這塊大青石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頭,從上到下,一絲棱角都沒有。曾經她要到鎮上賣針線,哥哥蘇謙玉便把她送到這裏,目送她遠去,哪怕她已經十六歲,再不會被壞人拐了去。

聽父親說,她和哥哥的名字都是母親起的,已經記不得長什麽樣的母親說,女孩子要柔婉,男孩子要謙恭,他們兩個是家裏最珍貴的寶貝,所以哥哥叫蘇謙玉,她叫蘇婉玉。

自己真是混賬,不過被欺侮罷了,算多麽大的事,居然想到自盡?如今頂着宋小米的身子,再也得不到父親慈愛與驕傲的注視,也再聽不到哥哥爽朗的笑聲,想到這裏,忍了多時的眼淚再也鎖不住,從眼眶裏傾瀉而出。

宋家村裏今日發生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因為一個了不得的人回來了!

兩年前蘇婉玉燒死在小樹林裏的那晚,無聲無息消失在宋家村的宋良俊忽然騎着高頭大馬,穿着光溜水滑的綢緞,敲鑼打鼓地回來了!

宋老漢與婆娘劉氏穿着宋良俊捎來的鮮豔體面的綢緞衣裳,站在家門口逢人就說“我兒子多麽有本事”“我兒子多麽有能耐”“我兒子在外面做了大事”之類的話,從早上到晌午,下地幹活的村民從家門前路過又回去,兩個人還站在那裏喋喋不休。

宋良俊卻提着兩只禮盒,來到村子西頭,站在宋家村裏唯一姓蘇的人家門前,撣撣衣裳,高聲喊道:“岳父,大舅哥,不肖女婿宋良俊回來了!”

回應他的只有隔壁院子裏傳來的一陣“汪汪”的狗吠聲。

“岳父,大舅哥,當年之事雖有我的不對,但是婉玉之死另有隐情!你們放心,我宋良俊雖然不是好人,但我在此對天發誓,若此生不為婉玉報仇,就叫我天打雷劈,下輩子堕入畜生道!”

蘇家大門裏頭,蘇謙玉上身只穿了一件短褂,露出滾着汗珠的小麥色胸膛,站在院子裏,一手拿着鐵鍁,雙眼圓瞪,脖子上的青筋都凸出來:“爹!你別攔着我!讓我出去!這個畜生居然還敢回來,我一鐵鍁拍死他!”

蘇長福的身量高瘦,頭發花白了大半,四十來歲的人看起來像六十歲,比不得蘇謙玉年輕力壯,吃力地攔着他:“你不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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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你攔着我幹什麽?好不容易這個畜生回來了,我要為婉玉報仇!”

蘇長福抓着鐵鍁不松手,不知氣得還是恨得,雙手微微顫抖:“他既然敢回來,定然有了靠山,你別魯莽!”

蘇謙玉的眼珠子都紅了,低吼道:“他有靠山?他有靠山就能殺了人不償命?那婉玉就活該被他害死?”

蘇長福摁不住他,被他拖着往大門口挪,又急又氣,指着屋門口道:“你什麽時候才能像個男人?你只想為婉兒報仇,可你媳婦懷着你的孩子,再過兩個月就生了,你不管不顧地報了仇,讓你媳婦還活不活?她孤兒寡母沒個男人怎麽過?”

蘇謙玉回過頭,看着屋門口一只手托着肚子,一只手扶在門框上的李氏,憤怒又無力地低吼一聲,撒開了手。蘇長福奪過鐵鍁,仰起臉,啞着嗓子道:“老頭子一輩子養了兩個好孩子,不想都毀在一個畜生手裏!”

這時大門外又響起宋良俊的聲音:“岳父,大舅哥,你們不願見我,我不怨你們!等我給婉玉報了仇,再來跟你們請罪!婉玉雖然不在了,我仍舊是你們的女婿,有我一口飯,就有你們半口,到将來一定給岳父養老送終!”

說着跪在地上,砰砰磕了三個響頭,留下帶來的禮盒轉身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不得不說咱家小米兒回來的灰常是時候呀~

7風雨欲來

直到宋良俊走了很久,蘇謙玉才一只手拎着鐵鍁打開大門,見宋良俊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走到他留下的禮盒旁邊,看着躺在地上包裝精美的禮盒,嘴裏發出一聲冷笑,擡腳踢到路邊的草叢裏。

李氏扶着蘇長福跟在後面走出來,見狀微微蹙眉:“撿回來喂雞鴨也是好的,丢了太可惜了。”

“你知道什麽?”蘇謙玉勃然變色,厲聲呵斥,“當年若不是——”他額角上的青筋抖了抖,沉着臉走到禮盒滾落的地方,又飛起一腳,直到把兩只包裝精美的禮盒踢到雜水溝裏,再也不成樣子。

李氏只是有些會過日子,并非愛貪圖小便宜的人,此時見蘇謙玉駁了她的面子不說,連個解釋也沒有,不由有些生氣,攙着蘇長福的手就有些用力。蘇長福仿佛沒感覺到,擡眼看了看蘇謙玉用力咬牙,鼓起老高的腮幫子,往遠處看了一眼,沉聲說道:“婉兒不會白死的!”

說着從李氏的手中抽回手臂,背着手往院子裏頭進去了。

李氏見蘇長福進去,便紅着眼眶看着蘇謙玉,想叫他來哄自己,誰知蘇謙玉轉過臉來,眼睛比她的還紅:“當年要不是我糊塗,沒把那賤人拿來的東西丢掉,給了家裏的大黑吃,到晚上大黑也不會失去警惕,叫那畜生翻進牆來也不知道!”

拎着鐵鍁狠狠杵在地上,別過頭重重喘着粗氣,懊悔的心情難以言表。李氏驚愕地看着他,模糊曉得了一些緣由,走過去勸道:“這事怪不得你,誰能想到他們有那樣狠毒的心思?”

勸了好一會子,蘇謙玉的情緒才緩下來,摟着李氏進了家,喀的一聲從裏頭闩上大門。

不遠處,宋小米從一棵老粗的楊樹後面現出身來,看着緊閉在面前的塗着棕色油漆的木門,死死捂着嘴巴,淚水大顆大顆的從眼眶裏滾落,很快淌了滿臉。

那天晚上宋良俊翻牆進院,大黑并沒有狂吠示警,原來是這個緣故!宋小米對宋念玉的恨意前所未有的濃烈,連手指頭摳進樹皮裏也不知道,直到指尖傳來痛意,回過神後只恨手下摳的不是宋念玉的臉!

那天下午宋念玉提着一籃子綠豆糕來表達祝福,因為蘇謙玉不喜歡,等她一走便要丢掉,她想着宋念玉是一番好意,東西也是好東西,就叫蘇謙玉扔給了大黑。

大黑吃了當時沒事,誰知到了晚上,宋良俊翻進屋裏來,大黑都沒有動靜,想來就是那籃子綠豆糕的緣故。宋小米恨恨地咬着嘴唇,一聲不吭地掰着樹皮,直到掰禿了巴掌大的一小片,才擦幹眼淚,又望了一眼不遠處熟悉的大門,踩着雜草轉身離開。

宋良俊回到家裏,便被劉氏撲上來一通摸摸捏捏:“兒啊,那老頭子可打你沒有?傷到哪裏了?”見宋良俊完好無損,才放心地拍拍胸口,緊接着就是一頓數落:“你傻啊?他們家出了那樣的事,咱們躲都還來不及,你怎麽還上趕着去讨打?幸好他們還算有眼色,知道兒子你不好惹,沒敢動你,否則老娘非跟他們拼了不可!”

宋老漢把嘴裏的大煙鍋子擱在門沿上磕了磕,耷拉着眼皮子道:“你那會兒為啥子跑了?也不跟我和你娘說一聲,一走兩年,連封信也不捎,叫人家戳我們脊梁骨戳了兩年!”

宋良俊一瞪眼:“誰敢給你們臉色看?我去教訓他!”

他原本生了副好面孔,只是游手好閑慣了,看起來很不正經。一走兩年,那副輕佻的模樣倒都去了,右邊眉梢下面添了一道寸長的疤,瞪起眼來頗有威勢,連劉氏都不由得唬了一跳,随即想起這是自己的兒子,頓時眉開眼笑起來:“就是,我兒子如今出息了,誰還敢欺負老娘?打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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