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4)番外.最重要的
【幽靈】
陸遜确信那個人是看得到自己的,他一臉沉寂,微微地斂着眉,像無數次面對前線戰況一樣,身邊的孫權并沒發現任何異樣。
他眉如墨畫,臉上輪廓分明,久經前線烽火,很難在眼裏頭看出情緒,好像什麽樣的為難事不過微一皺眉,最後總能利落地解決。
這是孫權眼前極得力的一員愛将。個性上,很穩妥;在戰場上,很有主意;長相上,也是英挺修偉。
孫權是喜歡美人的,他一向都知道。當初名動江東的周公瑾,那是人間少見的超逸,卻也沒引他如此醋意大動,大抵因為周公瑾那份高調,很高調的人往往沒有太多小動作,事事透在光下,看得很清楚;而呂蒙不同,呂蒙寡言,只是數十年如一日在孫權身邊繞着、守着,他看不透呂蒙的心思,常自惶恐。
“你看得到我。”他胸中一股怒意,一揚聲,卻軟軟蕩在棉花上一般。
呂蒙微點了下頭,臉色不變。
“怎麽了,子明?”孫權回身,向着呂蒙點頭的方向看了一眼,疑惑地轉回臉面向呂蒙。
呂蒙微微搖了下頭。
他伸出手,有些顫抖地撫在孫權臉上。白皙的手指穿過孫權英秀的臉頰。
“你看不到我!”他眼裏噙淚,“仲謀,你看不到我。”
呂蒙直直地盯着他,沒有說話。
【夜半】
“你今天是怎麽了?”床榻上,孫權五指輕插‖進呂蒙一頭黑發裏,半鬧半笑地在他頭上抓着。
這員愛将,只有在床榻之上,才會多說幾句,平日裏可是惜字如金。
呂蒙微避了一下他手,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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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權嗯地一聲,尾音上揚,一手支着半邊身子側身起來,臉上還挂着笑,“這些時候在外頭長了能耐了?嗯?”
夜風輕柔,他胸中忽湧一股說不清的柔情,看了孫權一眼,低聲道:“今天,算了吧。”
“算不算的,也是我說了算!”孫權話音一沉,整個人撲倒下去咬住他唇,手指早是再次插‖進他一頭烏發裏。
他避無可避,眼神飄忽。孫權壓了他手,鼻子裏重重地哼一聲,“看哪兒呢?心都野哪去了?”
索性閉了眼任孫權為所欲為。
這模樣叫孫權又惱又喜,在他下身狠掐了一下,他啊地驚叫一聲,睜眼憤憤地瞪了孫權一下,臉上慢慢蒙上一層紅。
孫權很愛看他臉紅的樣子,一時心情大好,動作也慢下來,圈了手指在他臉上一下下敲着,“出去那麽久,想我沒?”
他又閉上眼躲着孫權追問的眼神,淡聲應了一下,“嗯。”
孫權很是高興,又追問道,“那還這麽躲着我?嗯?”說着在他喉結處輕輕咬了一下。
“你就愛這樣捉弄人,”呂蒙閉着眼嘟哝了一聲,語調軟下來,道,“你要弄就快點!不要就下來!”
孫權輕輕一巴掌打在他頭上,笑罵道,“你急什麽!”
“睜開眼睛,”他湊嘴到呂蒙耳邊厮磨,“怎麽,在外頭耽得久了,倒怕起我來了?”
他被孫權纏得無法,睜開眼,直直地跟房梁上的“人”對視了一下。他沒害怕,只是忽一下臉上又燒起來。
陸遜蹙着眉,眼角下壓,幾乎要哭出來,定定地看着他。
“看什麽?”孫權啞着聲,話音裏都是情‖欲。
“今天不弄,行嗎?”他向後撐了一下,試圖坐起身。
孫權一下把他壓回原位,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會,坐起身,整理衣服。
他只怕這一下将孫權惹得毛了,跟着坐起身,小心地伸手替孫權理了理鬓發。孫權握了他手,在掌心揉捏一會,放下了。
一道白影迅速從房梁跳下來,跟在孫權身後。
“主公。”叫了一聲。
“嗯?”孫權回頭,眉眼裏帶着笑,“變主意了?”
呂蒙持重,這一下被孫權逗得燥了,啞了一會,他走向桌案,端了酒杯,盡量用一種平淡的調子,試圖說完原話而不致掃了他興,他道,“當初在夷陵......”
“夷陵的事不要再提了!”孫權雙眉一軒,話音忽一沉。
“當初說要在夷陵跟陸遜會合......”他猶豫一下,繼續說下去。
“我說夷陵的事不要再提了!”孫權加重語調,眉眼裏笑意全收起,看向他的目光有點冷。
他苦笑一下,見孫權背後的影子咬住了唇,唇彎一角微微飛起來。陸遜幾十年來都有這習慣,心情激蕩時唇角就會微微飛揚,一副倔強的模樣。他生得白淨,每回一露出這副模樣孫權就要心軟,什麽事也要依了他。他從前素來是看不慣陸遜這副模樣的,幸而那位陸都督極少在人前露出這副模樣,只對了孫權罷了。這一回,他無端地有些不安,不知為何。
“我......”
“閉嘴!”孫權面上如罩一層嚴霜,“今兒起,你就閉門反思吧,宮裏你不必去了!”
他執着酒壺,沒有說話。
陸遜久久沒有轉身。
他忽然希望時間靜止在這一刻。他們忽然希望時間靜止,在這一刻。
“什麽時候想得明白了,再去宮裏找我!”他猜是剛剛那一刻的靜默,叫孫權心軟了,不動聲色地向他示好。
吳侯不止是對着陸遜才會心軟的,或者,吳侯對着每一位朝中重臣都是心懷一份寬厚容讓的。
他慢慢地又喝下幾杯酒,道,“其實我就是想問問你,當初若是他沒有到夷陵同我會合,今天你也不許他提我麽?”
孫權哼地一聲道,“你好大膽!”
夜風鼓起他衣袖,陸遜的手卻在微微發抖。
“我好大膽。”他喃喃地重複一次,“我是在想,若是我陷在夷陵,還來不及同你告別。”他擡眼掃了下孫權,眉眼裏有了點異樣的風情,“仲謀,你瞧,你可從來沒跟我說過,我重要。”
“你吃醉了!”孫權幾乎要懷疑這幾十年來呂蒙的惜字如金是否都是扮出來的,偏生在今日,在他心緒如此不好得現在,話多得人接不住。
他放肆地打量着孫權,眼裏的風情滿得要漾出來,孫權卻不為所動。
“你沒跟我說過,我重要,你說,我,大,膽!”他嘆了口氣,“如若不大膽,我怎會愛你二十四年?”
夜風忽一下肆虐,掀翻呂蒙手中執住的壺。戰場上一貫奮勇的他,忽地拿不穩那半壺酒盞。
砰一下,滿室彌漫酒味腥香。
【後來】
“你是重要的!”
孫權不必親去墓冢,他胸中早就圈住了那片陵墓,“二十四年,你都感覺不到自己是重要的嗎?”
呵,這是他的失敗,還是他的?
星光慘淡裏,呂蒙沖他微微一笑,“仲謀,沒有人告訴你嗎?重不重要這種事,我們喜歡清楚明白的答案!”
他還以為,他給了他很多的愛護,很多的金珠寶物。
唯一沒有給他的,不過是一個答案。
一直沒有。
“你是重要的!”
他沒有給過任何人答案。
周公瑾。陸伯言。呂子明。
你們都是重要的......
作者有話要說: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