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因核溯過往

是誰……?

那個人的輪廓隐藏在霧氣之中看不真切, 可只是露出極為模糊的輪廓,就足夠讓他感到驚心動魄的熟悉。

與此同時,還有令人窒息的絕望感蜂擁而來。

周長明不知為什麽, 心髒抽痛得近乎破裂, 那種仿佛身體被生生剜去一處的空茫與刺痛, 讓他感到銘心刻骨的悲哀。

“你別走……”

濃得化不開的悲恸脫口而出,周長明只覺得身體驟然一輕, 不受控制地發足追了上去。

但落在儲月熹眼中的情形,則是他忽然嘔出一口鮮血,向後栽倒。

“小美人?這是怎麽了?”他急忙去探周長明的脈象,“你振作一些!”

指下傳來的脈象輕弱, 卻稱不上紊亂,反觀周長明的臉色,也并不顯得如何蒼白。

儲月熹不明白他昏迷不醒的理由, 身後卻冷不防傳來一聲嘆:

“他應該是在那粒紅痣的作用下,陷入了神魂內蘊的狀态中。”

“你忽然出聲作甚, 吓了本座一跳!”

他頓時西子捧心狀往一側閃身,注視着身後的陰影處:

“不過本座本以為你不會再插手他的事 果然還是關心則亂啊。”

四下一陣靜默。

片刻之後,從陰影裏緩緩踱出一道身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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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如雪,風姿皎潔, 一頭墨發松松挽就,更顯得眉目如畫,清俊疏朗。

不是藺楚疏, 卻又是誰?

但眼下的他顯然并非實體,只是個尚算清晰的虛影罷了。

儲月熹看在眼中,忍不住松了口氣。

“過了這麽些時日, 你的神魂好歹是能化形了,也不枉本座之前費了那麽多功夫。”

“讓你費心了。”藺楚疏抿唇一笑,如舒月朗風,“多虧你幫助,我才能從那場天劫中活下來。”

其實在耗費精血構建血禦陣後,他曾經來鳴玉坊見過儲月熹一面。

或許是意識到了,局面即将到達不可挽回的臨界點,儲月熹不再對他加以隐瞞,而是将實情傾囊告之。

他之所以能與萬物産生呼應,是因為他的金丹元嬰并非獨屬于自身,而是這個位面因核的化身。

而所謂因核,簡而言之,便是一個位面的核心所在。

混沌肇始之初,天地間還是一片朦胧。

存在于宙海之中各個位面的因核,憑借自身的強大吸引力,逐漸吸引天地靈氣荟萃在周圍,并循環往複,逐漸形成适宜生存的位面環境。

因核的強弱與位面的安危休戚相關。

倘若一個位面的因核完好無損,它的保護屏障也會極為強大,來自其他位面的力量根本無法進入。

反之,若是因核受損,保護這個位面的機制就會被削弱。

屆時不僅來自異時空的能量可以随便闖入,甚至這個位面還會被其他的位面視作囊中之物,進而導致資源的肆意掠奪。

關于為何他的金丹會是因核化身這回事,儲月熹也做出了解釋。

物極必反,否極泰來,強橫至極的因核,必須化形于最為柔和弱小的形态之中,才能維持力量的強盛。

因此所謂生來不詳,天煞孤星的命數,不過是因為體內的因核過于強大。

但凡萬物與他距離得近了,便會被不自覺地吸取靈氣,變得虛弱衰頹,運勢自然也轉為不吉。

那麽按照這個說法,因核越是穩定,藺楚疏理當越是弱小才對。

但周長明接到的指令,卻恰恰是反其道而行之。

他讓自己成為三界修為至尊,世間無出其右。

如此一來,寄宿在自己體內的因核便會極大虛弱。

當因核衰弱,保衛這個位面的力量也會随之減弱。

來自外界的資源掠奪,與其他位面的入侵,則成為可能。

那麽周長明的作用,究竟只是這個過程的一名推手,還是某種保障機制?

只是稍微動了動這個念頭,他的神魂就有些不穩。

“你當心些,萬萬別妄動神魂!”

儲月熹當即捏了把汗,但眼前這個人如今是魂體狀态,根本接觸不到任何外界靈力。

若非衣燼斓最後的那句猜測,藺楚疏或許也狠不下心,嘗試着剝離神魂。

緣于因核的存在,他确實沒有失敗,但剝離後的靈魂根本無法回歸軀體,才落成了如今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局面。

“除非秋聲缈那小子能從真無之地為你尋來神魂引渡的媒介,否則你便維持着這個阿飄的狀态,哪涼快哪呆着去吧。”

儲月熹沒好氣地擺了擺手。

他可謂為藺楚疏的安危費勁了心思,奈何這家夥生來便是個不讓人省心的主。

不僅絲毫不顧惜自己的性命,連向來清冷淡定的性情,也被所謂情執沖得七零八落。

這回藺楚疏強行剝離神魂,提前知會過他,他才能及時前往接應。

但饒是如此,當時那個人神魂虛弱的程度,還是險些讓他招架不住。

“坊主,我其實一直很想知道,我于你而言究竟意味着什麽。”

藺楚疏忽然幽幽道,“或者說,因核對你而言意味着什麽。”

若說周長明背後的人,一心所求便只有削弱因核的保護機制,掠奪他們這個位面的資源;

那麽儲月熹就是反其道而行之,費盡心思地保護着因核的安全。

他究竟來自何方,又為何會知道這個秘密?

“本座……”儲月熹蹙起眉,“本座也說不清,只是隐約有印象,似乎與真無之地有着莫大的關聯。”

“你也知道,不管是進還是出,真無之地都會以等價交換作為代價,而這樣一來,一個人最重要的事物便會被奪走。”

“雖然本座不清楚自己被奪走的究竟是什麽,但至少能确定的是,關于過往的記憶已經分毫不剩。”

“換言之,作為因核化身的你,便是本座與真無之地最大的牽絆。”

他悠悠嘆息,“不論離開那裏的目的究竟是什麽,本座都必須保護好你,這是責任,也是本能。”

胸口似有熱流湧動,藺楚疏張了張口,一時說不出話來。

自從幼年與儲月熹相逢伊始,這個人就一直明裏暗裏關照着他。

甚至在數次他面臨生死威脅時,都曾力挽狂瀾,救他于水火。

不論是他,還是殷想容,都是這世間難能可貴的,将一腔善意傾囊相贈給自己的人。

千言萬語無以為報,他唯有盡己所能,圓他們未竟之願,護他們餘生周全。

“此行我也會前往真無之地,設法幫你找回失去的記憶。至于因核你大可放心,我已掌握了神魂剝離的術法,即使摧毀軀體,也能保證因核不滅。”

這一回險死還生,已經讓藺楚疏的心态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或許以往,他或多或少會對自己天煞孤星的命數感到不忿,但在知曉了背後的關竅後,內心只覺得震撼與感慨。

終究是他狹隘了。

原來身負天下并不是一句空話,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确乎是與這個世間息息相關的。

“那……你打算怎麽處理和小美人的關系?”

儲月熹問道。

藺楚疏眸底一黯。

在周長明受到那股禁制的限制之時,他們之間的感情确實沒有平等可言。

也許自始至終那人都沒有把他當做一位真實的伴侶,而是虛妄世界中,某種不切實際的慰藉罷了。

“坊主,他耳後的紅痣究竟是什麽,你可有探出?”

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岔開了話題。

儲月熹嚴肅道:“想必你也猜到了,小美人之所以能往來于這個位面,通過奪舍反複更換身份,其背後的原因,便是他并非這個位面之人。”

“按照你的意思,這粒紅痣,便是護佑他穿越位面屏障,不引起因核力量對抗的關鍵?”

藺楚疏喃喃道,“莫非這也與他識海中的禁制同樣,是幕後之人在他身上刻意留下的……”

“不然。”

儲月熹打斷了他的猜測,

“識海中的禁制根本沒有考慮他的安危,但這粒紅痣蘊含的能量極為溫和,小美人數次瀕臨極限,都是它在其中斡旋,才轉危為安。”

“但沒有這股特殊能量,他只怕也無法穿越時空屏障,順利抵達你我所在的位面。”

“所以,或許為長明種下紅痣的那人并非惡意,卻被有心人加以利用,成為了他穿越時空的工具。”藺楚疏越是猜想,神情便越是凝重。

他甚至無法想象,當周長明得知這一切真相,內心将受到何等的沖擊。

對于那個人,他怒其不争有之,愛恨交雜有之,卻也不願見到他悲傷痛苦,難以自拔。

“眼下小美人識海中的禁制不複存在,再度催動紅痣的力量,或許能讓他看到自己真實的記憶。”

“比起由我們告訴他,倒不如讓他自己問個清楚。”

他虛虛一指,點在周長明眉心。

剎那間包括藺楚疏在內,三人的識海被迅速接通,加之因核存在于藺楚疏的神魂內,他進入周長明的意識,便順利得如同溪流入海。

視野漸漸由朦胧變得清晰。

在一片白茫茫的霧氣之中,藺楚疏看見了兩道極為肖似的身影。

除了周長明之外的另一人,身上的着裝與這個位面很是不同。

他回憶了一番過往,心中隐隐猜測,此人或許便是周長明曾提起過的“弟弟”。

也是那人最深的執念所在。

但仔細觀察,那個所謂的“弟弟”雖然與周長明長相極為相似,面上的細微紋路和微微斑白的兩鬓,都說明這個人已經不再年輕。

此人究竟是誰?

藺楚疏百思不得其解,但與此同時,幻境之中,周長明忽然渾身一顫,不可置信地伸出手:

“……父親?”

作者有話要說:  加班加得我要昏厥了啊啊啊啊啊啊

想哭,說好的公務員不會很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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