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在下芥川，是名鋼琴家
中島敦默默地跟着穿着黑色外套的芥川龍之介，兩人并肩行走了幾乎一個多小時，對方卻基本上沒有和他說半句話。
要知道，一貫以來像是眼裏除了鋼琴就是五線譜然後還是鋼琴和五線譜的青年這麽多天來還是第一次主動說自己要出門。而偵探社的所有人，太宰先生又不知道在哪個河裏飄着，國木田獨步還埋在文件裏，亂步和宮澤出門了，谷崎兄妹依舊膩歪在一起，而他也不敢讓鏡花和芥川單獨出門，所以只能犧牲他自己的休閑時間。
但是長達一個多小時的沉默，竟然也不讓人覺得尴尬。啊不，應該說只有中島敦自己覺得有些尴尬，畢竟芥川可是幾乎完全無視了他的存在，自顧自的拿着一支筆和一張紙一邊東看看西瞧瞧，一邊時不時在紙上畫上幾個符號。
“那個，芥川……君……”中島敦每次叫對方都感覺特別別扭，但他也知道自己必須把對方和原本的黑手黨狂犬分離，青年轉過頭來看着他，漆黑的眸子像極了上等的黑曜石，純粹的黑，沒有一絲情緒波動。
那雙黑沉沉的眸子盯着他，而後像是疑惑地歪了歪頭。
“你究竟要去哪？”中島敦終于還是問出來了，畢竟對方看樣子并沒有選好特定方向，而是時不時溜到這條街看看拐到那條巷看看，花了一個多小時結果連城市的一半都沒逛到。
他也會累的好不好，雖然他有老虎的體質也經不起對方這樣折騰。芥川盯着他，直勾勾地盯着他，直到中島敦率先把頭轉過去後，才慢吞吞地開口：“我想找新曲子的靈感。”
“我自從跟着老師後就從沒有回過橫濱，所以我想寫一首關于橫濱的曲子。”他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回去後與妹妹一同合奏。”
中島敦尴尬地笑了一聲，他想起了之前自己因為好奇所以詢問對方能不能稍微教一下自己彈鋼琴，結果對方同意是同意了，但他自己沒堅持半個小時就感覺手指抽筋，十個手指已經和自己的肉/體分離，比與敵人打架還累。
然而芥川已經起了興致，開始拿着那張中島敦眼裏就是鬼畫符的譜子和他大談特談哪裏是複調哪裏用小快板什麽地方需要跨八度以及各種和弦是為了表現什麽，白發少年欲哭無淚地聽着對方嘴裏冒出來的各種奇奇怪怪無法理解的音樂名詞，內心淚流成河。
而後對方的聲音忽然停住了，正在走神的中島敦擡眼一看，只見對方的目光直直地穿過了他，他順着對方的目光扭過頭去，停在了廣場上的一架路邊鋼琴，和此刻正在鋼琴上彈奏的人身上。
他直接邁開腿走了過去，中島敦微微一愣，而後急忙追了上去：“等等芥川，你要幹什麽？”
那個彈奏着的男子時不時朝身邊的少女抛去幾個魅眼，一曲彈完，他得意洋洋地站起身，甩了甩頭發擺了個自以為酷炫的姿勢，旁邊的少女驚呼出聲，拼命給自己的男朋友鼓掌，眼中是毫不掩飾的仰慕。
“左手的跨八度你根本沒有達到而是直接用小指含糊過去，為了炫技在中間的樂章彈奏速度過快結果力道不夠使得樂曲演出了一種倉促之感。”
突然插入的聲音使得兩人動作一頓，他轉過身發現是一個年齡似乎比他還小的青年正在用一種冷冰冰無起伏的語調點評着：“十六分音符的節奏和手腕的動作十分不協調，卻非要刻意加上那麽多完全不必要的肢體動作來彰顯自己的技巧多麽高超，該有的感情完全沒有，可以炫技的部分自己又沒能力做到，明明是整裝待發充滿激情的戰鬥曲，被閣下直接彈出了難民逃難的可笑感。”
“恕在下直言，鋼琴不是用來泡女人的工具，就算要炫技也要有這個資本，別還不會走路就想着跑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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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川龍之介的語調依舊像是平板而冰冷，但一雙眸子中卻若有若無閃爍着微弱的火光：“請閣下別再侮辱這首曲子，也別再侮辱鋼琴了，不僅彈得差，還要讓別人的耳朵受苦。”
“喂你小子！”那個男人眉頭猛地一抽，額上冒出一個十字路口。跟着對方趕過來的中島敦無奈地扶額，剛剛那麽毫不留情的話語他也聽見了，雖然他是什麽問題都聽不出來但他已經發現對方想要打人了，急忙走上前去想要在對方爆發前拉走芥川。
“閣下不服氣嗎，還是覺得在下說錯了？”芥川不為所動，一雙煙灰色的眼瞳依舊冷冰冰地注視着對方。那個男人握着拳蓄勢待發，卻因為周圍越來越多的人聚集過來而不敢當衆動手，只能冷哼一聲。
“你這小子說的那麽頭頭是道，看來你是什麽有名的大家了，要不給我們來一曲，讓我看看你究竟彈得有多‘好’？”
芥川龍之介眉頭動都未動一下，他點了一下頭，徑直走到鋼琴前坐下，雙手輕柔地放在琴鍵上。
沒來得及拉走人的中島敦：……然而他也有些好奇對方究竟打算彈什麽樣的曲子。
下一秒，停駐在琴鍵上的十根手指，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地舞動了起來。層層疊疊的音符從他的手指下迅速地如同閃電般飛速劃破空氣，密集的蜜蜂翅膀震動聲嗡嗡嗡地響起。
喧鬧的廣場一剎那變得無比安靜，所有人都呆若木雞地看着坐在鋼琴前的那個青年的雙手在琴鍵上狂舞揮動，密集的大黃蜂振動着翅膀發出刺耳的頻率像是組成了一道密不透風的牆朝着他們沖了過來。
他的手指已經在八十八顆琴鍵上舞動出了殘影，青年緊皺着眉，專注力高度集中，偏偏他的神色卻帶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肆意，額上已經冒出了汗珠，并順着側臉一路滑下，滑落衣領。
中島敦機械般地舉起手機開始錄像，整個廣場此刻除了密集的鋼琴聲，連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沒有。下一秒，僅一個呼吸之間，青年的雙手又提了一次速。
如果說最開始是密集的蜂群，大黃蜂震動翅膀嗡嗡嗡地朝他們撲過來，而這會已經不是發怒的大黃蜂了，而直接像是壞掉的汽車發動機的暴走，十根手指已經分不清楚誰是誰，誰是真的誰是殘影。
甚至有的人，恍惚間竟然看見了四只手在鋼琴上狂舞。
青年身上的外套已經被汗水完全浸濕，整個人都像是從水裏剛剛撈出來似的，而此時此刻他無暇去分心外界的情景，大腦的注意力全部地注入在十根手指上。快的如同一層接一層海浪般的音流，伴随着靈魂的震顫，就像是從神經末梢一路向上傳導的電流刺激地人頭皮發麻，令人癫狂。
越來越密集的音符飛快地穿過人們的耳膜，黑白分明的琴鍵已經發出了隐約的悲鳴，洪水般的旋律劇烈地沖擊着，似乎下一秒琴鍵就會斷裂。
最後一個極具沖擊力的音符響起，手指像是釘子一樣釘住了琴鍵，而後所有的聲音驟然消失。芥川龍之介閉上眼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他此刻全身都被汗水濕透了，大腦卻無比地清醒，手指已經出現了隐隐約約的酸痛，他卻置若罔聞般依舊用那冷淡而平靜的語調問道。
“請問閣下，在下現在的‘炫技’足夠證明了嗎？”
那個男人此刻臉上已全無嚣張的神色，他哆哆嗦嗦地伸出一根指頭顫顫巍巍地指着芥川龍之介，像是看一個不該存在這個世界上的怪物一般，嘴唇張大，幾次想要發聲卻一個詞都說不出來。
“那麽，在下就此告辭。”芥川龍之介不卑不亢地說道，他動作輕柔地放下琴蓋，站起身一個筆直轉身，濕透的外衣順着他的動作在身後劃出一個幹脆利落的弧度。
“回去了。”他在經過中島敦身邊時低聲說道，而後腳步絲毫未停頓地往前走去。
剛從那令人可怕而令人震撼的彈奏中找回自己的思緒，中島敦急忙追了上去。
“等等我，芥川，你不認路啊。”
青年依舊往前走着，直到對方追上來後，轉過頭問道：“你認得路，對嗎？”
中島敦點了點頭，而後就看見青年幹脆利落地雙眼一閉，直接整個人就倒在了他的身上。
“芥川？！”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推薦BGM：《野蜂狂舞》~建議寫作業的時候配合食用，然後你會發現效率直線上升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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