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在下芥川，是名占蔔師
中島敦沉默地站在躺在竹椅的青年身後,仿若一尊毫無表情的雕塑。
這些天?，他見對方?在唐人街擺攤，卻根本?不像是個做生意的人。既不吆喝也不擺招牌，大部?分時間?不是躺在竹椅子上抽煙就?是喝茶或者曬着秋冬之日的太陽睡覺。
這個世界上沒見過比這個人更懶的生意人了。
“有點熱了,給我?扇會扇子。”
一旁站着的白發少年嘴角抽了抽,拿起?桌上的扇子,用力地對着仰倒在竹椅上叼着煙杆的青年猛扇。
“稍微有點渴，去倒杯茶來。”
中島敦忍氣吞聲地拿起?燒好的水壺,倒入茶壺後,等待了一會後,端起?茶壺往那繪着彩色花紋的瓷杯裏傾倒下碧綠的翠流。
青年素手一揮，端起?茶杯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眉宇間?看不出任何情緒。
“茶倒七分，滿杯送客,這些你可懂了？”
“……”中島敦冷漠臉,他就?是倒的滿杯,你倒是快點趕他走啊！
“有點困啊……”青年懶懶的打了個哈欠,手中的折扇揚起?擋住天?空垂落下來的日光，兩?條長腿直接壓在桌面上擺出一副二郎腿的模樣,“去幫我?買串糖葫蘆來。”
他極為貼心的從口袋裏拿出紙鈔放在桌上。
中島敦：……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他雙手啪地壓在桌子上,想要掀……沒掀動……
“我?不是你的保姆！”
明明對方?已經出手解除了那什麽執念，他卻因為不靠譜前輩被?賣來當了苦力。他不幹了,他就?知道，這些異世界的芥川全都是麻煩，他甚至懷念起?了之前恨不得離他遠遠的本?世界芥川。
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話，快點把芥川換回來吧……
面對着小白虎憤怒的咆哮,有着柔順雪似的鬓發青年只是懶洋洋地擡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仿佛對方?的怒意于他不過是蜻蜓點水，在水面點開微弱漣漪後便消失得了無痕跡。
滿腔的怒火在那仿若冰封雪原似的輕輕一瞥中便消逝得無影無蹤。中島敦張了張口，手指微微攥緊。那種莫名的危機感?順着大腦內的神經一點點像是冰霜堆集似的向上攀附。
一聲輕笑。
青年從竹椅上直起?身，手腕若翩蝶飛轉，唐扇一開一合間?，便在白發少年還未反應過來時，輕輕地抵在了他的下颔處。
“為什麽生氣，嗯”這不是廢話嗎，誰會高興給人當仆人啊！中島敦內心腹诽，但?是他生怕對方?一個不高興拿桌上的簽子直接給他腦門?上戳個洞，他可不敢相信自己的自愈能力連腦袋都可以複原，到時候他成了個冤魂，哭都沒地方?哭去。
算了算了，之前那麽麻煩的芥川都伺候過了，也不差這一個。真的勇士就?是要忍耐常人不能忍受的，中島敦深深地吸氣，又緩緩地吐氣。
“你在想什麽呢，小白虎。”芥川的薄唇微微張合，淺淡的煙草氣息混雜着茶香于空氣中緩慢散開，“告訴我?，為什麽生氣？”
“這可是等價交換，我?可沒有逼迫你們?答應呢，明碼标價，交易在答應的那一刻就?成立了，在過來的時候你應該就?要做好心理準備了呢。”
不，明明是太宰先生答應的，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中島敦內心嘀咕道，為什麽每次受苦的都是他……
那雙寒夜似的冷淩眸子突然湊近了泛着微光的紫金色眼瞳，一瞬間?周圍的人群仿佛被?按下了快門?鍵，如同泛黃的時光膠卷快速翻滾，唯有他們?二人獨自伫立在與?歷史隔絕的空間?裏，靜看人間?繁華過遷，白骨化?塵。
“為什麽會過來呢，既然不樂意的話？”
青年的聲音仿若密林處寒潭叮咚，帶着一種悠揚的奇特韻律。
“……不是你說的交易嗎……”
白發少年低聲道，雖然他的确很生氣太宰先生把他轉手賣掉的行為，但?見到了對自己有恩的太宰先生為了那個人影顯露出的癡狂與?絕望，他就?忍不住想要為對方?做點什麽。他的生命就?應該是為了救贖他人存在的，這才是他活着的意義。
“如果你真的不願意的話，沒有人能強迫你違背自我?意志。”
悅耳的嗓音在耳畔響起?，翻湧而過的雲氣仿若萬馬奔騰從天?穹掠過，眼底浮光掠影間?閃過諸多情緒。不知何時，那只微冷的，染着熏黃色的手指輕輕地放在了白發少年的額前，順着眉骨拂過眼角，滑落側臉。
中島敦下意識地想要退後，卻不知為何，仿佛腳底生了根似的，半分也無法?挪動。
“是對我?這個外來者的不放心，所以派你過來監督我?嗎？”他輕笑着說，在中島敦的目光中又自顧自地搖了搖頭，“不是哦，這不是主?要原因，至少不是你心中最重要的原因。”
“別急着争辯，聽我?說完。”食指抵在了少年的唇瓣中心，讓對方?不得不噤聲。
“你想要知道一個人的情況，這個人已經死亡，但?是你之前見過了那個人的例子，你不确信他是否也被?執念絆在人間?，所以希望從我?這得到确認。”
“你對他的感?情非常複雜，敬畏，思念，恐懼，怨恨，還有淺薄的依戀與?愛。看樣子他對你很重要呢。”
“你希望能見到他，即使是無法?觸碰的靈魂，也希望能見最後一面。”
在中島敦不自覺放大的瞳孔中，青年知曉自己說對了。
“是我?的錯呢，畢竟我?可沒有苛刻自己役神的習慣。”
手腕一轉，唐扇翻飛展開，掀落的空氣帶動着那古樸的袖口鼓蕩，有着雪鬓的占蔔師慢慢地露出了清淺的笑容。
“如果你聽話的話，我?就?告訴你，你想要知道的事。”
微微上揚的唇角仿若枝頭一點點綻開的花苞，宛若幽蘭似的眉眼傾瀉出一絲斜飛的別樣風情。在如此?近的距離，中島敦恍惚間?看見，那被?疑似用梨花鋪就?的面骨生出冷薄的绮逦的火焰。如雪般的鬓發揚起?，拂過柔嫩的薄唇。
他是妖精嗎……那種坐在雪似的花枝上晃悠着扇子的，眼波流轉間?攝人心魂的妖精……中島敦不自覺地回憶起?了以前在孤兒院曾經看過的一本?畫冊，莫名想到了這個比喻。
“先去幫我?買一串糖葫蘆，就?在隔壁，可好？”
略帶誘哄的語調拖着銀色的水絲在空氣中化?開袅袅的波紋，打着旋兒纏上少年顫動的耳垂，一點點讓其染上誘人的淺粉。
“好……”
中島敦暈暈乎乎地回答。
頭頂被?一只手輕輕按住，仿佛對待毛茸茸的小動物般揉了揉。
有着漆黑眼瞳的青年噙着一抹淺笑，斜陽的金光垂落在他的眼底，潑開點點微光磷磷。
“乖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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