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異女》2004

天已入伏,天氣悶熱得讓人不願出門。

白布飾滿周府上下每個角落,每人身上都穿一身白色喪服,面容哀愁。靈堂前更是來來往往上香的人,哭聲不斷。

整個周府籠罩在傷痛之中……但也有例外!

‘地’閣靈堂後的‘書’閣,有一個人正非常努力、非常好胃口地大吃着。

“小梅!再給我兩個桂花糕,一碗八寶粥,一只整的麻油雞!”——這人便是我們的主角,周家大小姐,周天曉!

“小姐,你的桂花糕、八寶粥…雞要等一下才炖好!”丫鬟小梅陸續望周天曉手裏遞食物,暗嘆小姐胃口極佳。

她哪是胃口極佳,簡直是好得過分!自兩天前,周天曉和谷名從鬼門關撿了條命,谷名一直處于昏睡狀态,而周天曉就一直大吃特吃!為的是補充自己及躺在床上的雙胞弟弟的體力,雙生子的壞處,一個人承擔兩個人的饑餓!

舔舔手指頭,周天曉摸摸漲飽的肚子,差不多飽了!拔腿就往門外跑。

“小姐?”端着麻油雞的小梅看她出房,無奈地搖搖頭:“一定又是看谷少爺了!今天這是第幾趟了?”

幾趟也不嫌多!

坐在弟弟床前,看着他略微紅潤的面龐,周天曉深深呼出一口氣。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浩還活着!

當他面如死灰、而她吐血不止的時候,她無法思考到底該什麽辦,只有血一直吐!

她沒有想過浩會死,從沒有想過!他和她一起出生、一起成長、一起來到古代,所以她認為他會和她一直活下去!一直在一起!沒有想過一方不在的情況!如果浩那時……

“我……就這樣吐血而死吧!浩……”

記得打鬥當場她中了敵人的暗算一時麻痹,後來胸口就傳來劇痛,浩受了重傷;現在想來是她的失策造成了他受傷的原因,因為他感到她的身體出了狀況,也可能他的身體同時麻痹。都是她的原因。

經常在小說或肥皂劇裏聽到這麽一句話:“你死了,我活着幹什麽?”那時想多麽無聊可笑,但現在她也想說。

浩死了…她要怎麽才能活着呢?

“浩,你不會死!不會死!不會死!你活着呢!”

她的額頭抵着他的,仿佛把力量傳給他,呢喃着符咒般的祈禱,好象一切就能實現。

聽大哥周嘯天說,她和浩那時都沒了呼吸,禦醫伏首待斬,所有人都放棄了,卻有一個面容冰冷的男人走進來扔了一支小白玉瓶,說:“不想讓他們死就讓谷名喝下這個。”說完衣袖揮揮就走了。而這個男人未經皇帝護衛的通傳,就在人鬼不知的情況下進入屋內,當時大哥和乾隆皇帝的震驚是可以想象的。

他們依那男人說的,把瓶子裏的、鮮紅如血的液體給谷名喝下。待半個時辰過去,奇跡發生了!她和他恢複了呼吸,活了過來!

“為什麽會是只給浩喝呢?好小氣的男人!”

聽說那男人長得很帥、長得很高,就是一臉冷相,用周迩的話說,活像別人欠了他十萬八千兩!

那人到底是誰呢?怎麽好象很熟悉他們似的?而且救人救得這麽巧,不可能吧!

很冷的人……好象聽誰說過?

想不起來!不過說到帥,哦哦~~那人會不會是她的真命天子呢!周天曉幻想中。

“大哥很帥哦!乾隆也很帥哦!”拿手指戳他的臉頰,“你也是哦!”還不醒,大懶蟲!

從女人的角度來看,她的弟弟真的說得上是帥,而且是相當帥!起碼府裏的一票小丫鬟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也就是她是他姐姐才沒有注意到,做為男人的弟弟的長相。

唔~既然注意到了就不要浪費,周天曉動手‘侵犯’昏迷不醒的谷名。手指觸摸到他的頭發、他的額頭、他閉着的眼睛、他的鼻子、臉頰、他的唇……呼吸。

“你真的……活着呢!太好了!太好了……”

手停留在他的唇間,她趴在他身邊沉沉睡去,嘴角一抹溫柔的笑。

浩、浩、浩、浩……

那個人…那個身影……越來越遠。

“嗚……”

一聲輕咽,床上躺了很久的男人坐了起身。過大的動作扯到身上的傷口不禁咬牙,眨眼間發現了身邊嬌小的身子。

她是…周笑天,是周天曉,說是他的姐姐的女子。

原來他活下來了……腦中一閃而過綠色的身影,那是!

轉眼看着周天曉,唇齒蠕動:“……姐姐……”

能救他、會救他的人只有那個人,那痛徹心扉、卻無淚可流的女人!綠色的發、銀色的眸,對他說過。

‘這血!…只剩下孤零零一個人了……’

雪!

“大爹!”

周太喚迎面走來的周嘯天,“娘呢?是不是又跑到谷名那裏去了。”不待人點頭便發起牢騷來:“娘也真是的!再怎麽擔心谷名也要想想自己是不是個健康的人,吐血吐那麽多,不在床上休息亂跑,添亂添亂!當自己是小孩子嗎!”

周嘯天搖搖頭,刺客一事後幾天下來他已有些許疲憊浮現在臉上,連笑容也不見了。“沒有關系,讓她呆在那裏吧!此刻就算是拉她也拉不走吧……”當他推開房門,看到他們發絲纏繞依偎在一起的樣子,突然發覺自己的唐突觸到了不可侵犯的領域——那是他們的世界。沒有人可以介入!他,這麽想。“結發…偕老……”

“大爹?”

“他們的感情好是好事,這樣谷兄弟娶小天也不會只是礙于道義,小天也會幸福的。”這是好事,那為什麽自他從谷名房間回來後胸口就堵住了什麽,不好喘氣?

“大爹,你腦子壞掉了嗎?”周太小孩的眼睛單純地看着他,看透他:“娘真的要嫁給谷名?你真的要讓娘嫁給他?”看透連他也不了解的自己。

“當然…這是肯定的。爹和我都很贊成,也沒有人反對,小天也很歡喜。等谷兄弟傷好之後…”

“嘁!随便你!”到時候後悔活該!周太放棄對牛彈琴,擺擺手走開。

“……”周嘯天愣愣地站着,仿佛被觸到心事,偏偏他又不知道是什麽心事,有點不知所措的狼狽。

不嫁給谷兄弟,小天嫁給誰呢?

走到‘地’閣的周太一拍腦袋,惱道:“笨!忘了告訴大爹玉兒的事了!”

乾隆遇刺一事平息,親王被押入牢聽後發落,谷名已經醒來并日益康複中,按說一切都很美好。但就只有那麽一點點美中不足,周天曉掐着曹義忠曹大人的脖子狠狠道:“你說什麽?!”

“輕、輕點!周小姐!曹大人會被你勒死的!”吉兒勸着。

“對!輕點輕點!放手再說放手再說!你這樣曹大人也說不出話來啊!”劉勝武拉着周天曉一只手臂。

“先放先放手!你看曹大人都沒氣兒了!”賈仁拉下她另一只手臂。

“咳!咳!你說什麽,誰沒氣兒了!”剛得到呼吸,曹大人就給賈仁一爆頭。

“唉?曹大人~我這是幫你呢!”還打我,很沒良心!

“幫曹大人?我看你是咒曹大人吧你!”吉兒又補上一記。

“嘻嘻~”劉勝武笑他,惹來怒目一瞪。

一早吃蓮子被人掐的曹大人整了整衣衫、捋了捋胡子,确定如斯飄逸後,擡起勇敢的眼睛看向周小姐。後者一臉怒容,讓人怕得緊。“周小姐,這個也是經刑部會審得的……”話沒完又被掐。

“審?這個判得哪裏對了!幹嘛不殺了他!行刺皇上不是死罪嗎!不是株連九族嗎!”周天曉火氣不打一處來。那個親王、那個要殺皇帝沒殺成反而差點殺了她弟弟浩的他媽的混帳親王竟然還活得好好的?貶為庶民,如此而已!

“這、咳、這…這是皇上的意思……咳咳……”他快被掐死了!

“曹大人曹大人!”吉兒和劉勝武努力拉着周天曉,賈仁旁邊看熱鬧。這次才不幫忙呢!

“去!”放開曹大人,周天曉換上一臉笑:“皇上的意思?不殺嗎,好啊!哼哼~~那得看谷名和那些人的冤魂願不願意!”

這笑得曹大人他們四人退居牆角,開始發抖。

“那個……周小姐,谷大人還沒死啊!”

‘天’閣客房,谷名房內。

禦醫摸摸谷名的脈象,笑道:“谷大人身體已經完全複原,恭喜大人!這真是奇藥啊!”奇啊~光救了他們這票差點被砍腦袋的人就夠他歌功頌德一陣子了。

“多謝禦醫,請。”周嘯天送禦醫出門。

“喂喂!谷名,別拉着臉這麽長,再這樣下去我還以為又多了個大哥呢!傷也好了,還有什麽不高興的事?”周迩納悶,走到這個房間裏氣氛就暗淡很多,尤其谷名從醒來後就皺眉頭。

“……你想死嗎?”周太背着手,站在床前,臉上的表情毫無稚氣:“你的表情這麽說,死了好。”谷名回以苦笑。

“哇!不會吧!好不容易活下來你竟然想死?!”周迩看到怪物,“好!你想怎麽死?絞死、淹死、刺死、悶死、還是到妓院爽死?你挑一樣,我幫你死個幹淨!”會開玩笑是好現象,讓他添油加醋一翻。

“……二爹,你怎麽越來越像一個人?”敢情家裏除了他周太沒有正常人。他難道不懂察言觀色這個詞?

“越來越像娘了!”從娘到家裏來的第一天到現在,大爹被傳染了遲鈍、二爹被傳染了瘋癫,連谷名都不知道被傳染了什麽,弄得想死不活。

“像?拜托!我這是好心幫谷名,你看他活得這麽累,我們當初費盡心思,不如現在一刀來得痛快!千萬別說我像那個奸詐的女人!”她把他對姑娘家的美好印象焚毀殆盡!

“二爹,你和娘可是姐弟耶!”周太說出讓人跳腳的事。

“幹的!幹的!不是濕的!沒有血緣關系!一點也不像!”周迩為自己的名譽争辯。

姐弟……血緣……

谷名看着自己的雙手,感覺到自己體內流淌的鮮血,已經斷了與這世的關聯。

‘谷名,你看我的樣子……雷拼死救回來的我的這條命或許死了更好!這血!獸的血救了我,可我已經不再是人了啊!我已經不再是雷的妹妹了啊!不再是人了…從此以後…帶着這血,只剩下孤零零一個人了……’

到底出了什麽事?周太不似孩童的眼眸注視着他。

“不,沒什麽,沒有事。”

一只鳥飛過周府廊宇,漆黑的、叫聲‘呱呱’的,拍拍翅膀落在中亭的樹枝上。那個叫烏鴉。

“絞死、淹死、刺死、毒死、悶死、壓死、踩死、還是到妓院爽死,不管他挑哪樣,他都得給我他媽的死!!”

周天曉看着烏鴉,惡狠狠道。“我就不信憑我的聰明才智還讓他死不幹他媽的淨!”‘咯啦咯啦’,活動手腕的聲音。

與此同時,‘天’閣有人打了八個噴嚏。

跪在周天曉身後的兩個人內心發出同樣的感嘆:“好可憐!”

由于親王身份不比常人,乾隆皇帝在拟旨時也多加顧慮,念在血親的面子上免除親王死罪,只貶為貧民流放他地。這樣做朝野內多了份安詳,卻忘記朝野外、周府內的不安寧因素——‘周笑天’小姐!她對此事是大大的不滿意,就如現在發誓般。看她揎拳摞袖的樣子,不知道打算把剛才說過的八樣拿哪個用在牢房的親王身上。

‘咯啦咯啦’~

“恐怕會全用上~”梅朝同樣跪在地上的竹使眼色,我們為什麽不聽主人的話,還是被她發現了!

“唉……”男子打扮的竹沖女子打扮的梅搖頭,那時是為了保護周小姐,被發現也是情非得以。

“難道我們就因為情非得以就被她作為第二‘拳臣’——拳頭下茍活的臣子?就像主人說的,後果自負?”沒那麽倒黴吧!

“……我們是保護她的人啊!應該……”揣摩着後面的語句,怎麽也想不出來。

“應該?”後面呢?

“應該…”放他們一馬吧?

“應該~~”放過他們根本是做白日夢吧!不信看看周小姐的臉。

周天曉這時已經背着烏鴉,轉身面對他們。

“呱~呱~”

“看吧,那東西又了叫兩聲!”梅沖竹咧嘴。

“……”竹把頭低了更低。

“你們!”周天曉看着他們,沒有裝出大小姐的乖巧模樣,因為他們是谷名的人,恐怕從一開始就知曉她的真面目,再演豈不好笑。揚着下巴說:“幫我個忙可以吧?”想她在敵軍奮戰,猛然間從身後跑出兩個高人助陣,才察覺自己一直是被人保護的。保護?得了吧!!這根本就是監視啊!想她走路、吃飯、睡覺…恐怕連上廁所都被人看光光了吧!這、這種侵犯他人隐私的犯罪行為,為什麽古人做得那麽理所應當啊!還美其名曰‘保護’?!饒了她吧!

“你們肯定會幫我吧!一定會幫的!因為你們是來保護我的,曾一度和我同行、同吃、同住、同睡……”兩眼一瞪,“連如廁也一同了吧!恩?恩?”她的名譽啊!名譽啊!

“……”他們該答是還是不是。

“既然不答話,我就當你們默許了,和我一起~嘿嘿~~”說着不由得得意地笑起來。

“我們……什麽也沒有答應啊~”竹老實地跪在地上,相較之下,梅亦發出和周天曉一樣令人感冒的笑聲,期待所有有趣的事。

當然,同犯還要加上另一個人,拖下水這種事,她周天曉想得周到呢。

縣衙牢房。

做為重犯又是皇親國戚,親王被安排在最裏面、單獨一間,周圍牢房閑空着,禁止他人探視。

微弱的燈光照着牢房的陰暗,根本看不出什麽的光亮,反射着牆壁的潮濕,燈芯搖拽。

房內,親王安睡着。

這也是聽說自己可以活着走出這裏才如此怡然自得。誰想在乾隆皇帝面前千恩萬謝說悔過的他,剛剛還在揚長大笑,發誓出去後卷土重來!

陰冷的空氣吹過陣陣風,親王動了動身子,縮得更緊,忽覺腳邊有東西在蠕動!

什麽東西?!

眼睛豁然大睜,卻只得暗光飄忽不定,身邊東西越來越多,并發出細碎的響聲——帶着溫度的、有尖銳的、有長長的、穿梭着。

“什麽人?!”

耳邊傳來細小的嗡鳴聲,忽高忽低…

“……嗚嗚……嗚…不要啊……”

“……可惡~可恨啊~可惡…可恨啊……”

“……嘻嘻~嘻嘻~~嘻嘻……”

幽而不實。

“什麽人在裝神弄鬼!”

“……嗚嗚……嗚…不要啊……”

“……嘻嘻~嘻嘻~~嘻嘻……”

“……可惡~可恨啊~可惡…可恨啊……”

越來越多,越來越多,那‘東西’侵近他,從牢房的角落裏潛了進來。

他後退,不覺已貼在牆上,縮在牆角,那‘東西’爬上了他的身體!

“不!”

這是怨靈?!

“……嗚嗚……嗚…不要啊……”

“……嘻嘻~嘻嘻~~嘻嘻……”

“……可惡~可恨啊~可惡…可恨啊…殺啊…殺啊……”

這是被他害死的鬼魂!!

“不要過來!不……”

看到了!一雙雙發亮的眼睛!他們在向他靠近,他們要向他索命!!

“~嘻嘻……可惡~可恨啊~可惡…可恨啊…殺啊…殺啊……”

他的脖子上勒緊了繩索,耳邊響徹催魂使者的聲音,看到了閻王的令箭。

監牢外,賈仁擦擦眼淚,不哭!不就是來守個門麽!好得他也是個暗殺助威者啊!嗚…不哭!嗚~皇上啊~他真的不是幫周笑天來的啊!

翌日。

“出事了!出事了!”

周迩一路飚,闖進‘天’閣,豁大的嗓門一刻不停歇。

“出事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坐在床前的周天曉瞪他一眼,繼續削蘋果給谷名。

“迩弟,這麽鹵莽成何體統?擾到谷兄弟休息了!”周嘯天斥。

“哎呀!出事了!出大~~事了!”周迩盡力拖出‘大’的重要。

“什麽事讓你像死了老婆一樣急?”周天曉問。

“呸!呸!什麽叫‘死了老婆’?!我還沒有娶妻呢!姐,你不要咒我!”他姐那張烏鴉嘴怕是靈呢!“是親王,親王死了!”

“親王?!這是怎麽回事?”

幾乎同時幾雙眼睛不約而同瞄向周天曉,只有周嘯天鎖眉深思:“親王在牢裏,怎麽死了?會是什麽人去刺殺他?”

“……”谷名看着周天曉,他清楚地看見當時她的嘴角有笑意。菊也眯着眼看未來的女主人,怎麽看怎麽想都讓人懷疑。

“不是我啊,我不一直都在這兒麽!”周天曉努力讓自己不要顯得太高興。

“……”還沒有說就辯解,沒發覺自己已經露餡了嗎?谷名好象能體會周嘯天的頭痛了。“親王被什麽殺的?”最好不要留下兇器。

“不是被殺死的!”周迩道。

“被什麽毒死的?”菊問。最好不要留下藥滓。

“也不是被毒死的!”喝茶潤潤喉。

“那是怎麽死的?”阿福湊上前,好奇道。

“被……吓死的!!”伸出一根指頭,神秘道。

“吓……死的?”衆人皆有半晌轉不過彎來,直到有人‘噗嗤’一笑。

“哈嗚!”周天曉捂着嘴巴,努力~憋住!

“吓…有人裝神弄鬼吓死了親王?!”真不信親王這個造反都敢的人膽子這麽小!

“不是,是被…老鼠吓死的……”連說出事實的人都覺得丢臉啊。

“堂堂親王被只老鼠吓死了?!”說謊吧?

“厄…不是一只,是幾百只!”周迩決定把事實說得更明确點,“就是說親王自己在牢裏被幾百只老鼠吓掉了老命!”好,丢臉到此,完畢。說真的,當他看到那一屋子蛹動的老鼠時,那個惡心啊~親王橫躺在老鼠堆裏,老鼠一雙雙腳踩過他的臉,這個恐怖啊!

周圍安靜了。

菊不可思議地看着憋笑憋得很痛苦的周天曉,無法想象她的腦子裏裝了什麽,竟然拿老鼠殺人,不,吓死人!老鼠…唉,他真不該和梅換班,梅最喜歡這類異事,定會一邊笑得很得意一邊做得很過瘾;而竹最讨厭老鼠,因為以前只身遇難吃的鼠肉喝的鼠血,他還記得竹每次看見老鼠的樣子,雙眼都充滿血光啊!這百只老鼠不會憑空冒出,他們抓來的!抓……看看主子,谷名蘋果吃得很回味,主子也是個不可思議的人啊!

“我去縣衙看看,迩弟一起去,阿福!”周嘯天拽着想跑的周迩,拉着打顫念叨‘老鼠老鼠’的阿福。

“還有誰嗎?”谷名問,屋裏只剩下他、菊和她。

“不就是那個笨管工麽!乾隆把他給我處置,自然從牢裏拿來用用了…”還有乾隆四跟班之一賈仁哩!周天曉咬到舌頭,說漏嘴了。

“…”谷名暗暗嘆氣又好笑,揮手讓菊退下。“陪我到外邊走走吧!”

不知是不是落陽風起而覺得有些許涼意,拉了拉披在肩頭的單衣,他推卻周天曉幾欲攙扶他的手,緩步走到房廊邊。

園中枯樹已無葉可落,遙望,目光穿過了枝杈、不知道落到什麽地方去了。

攪着自己的衣擺,她低頭擡眼,時不時地窺探前面的男人—谷名。

他不讓她扶,他不看她,他生她的氣,因為那個活該被吓死的親王!可惡!一想到他們姐弟兩個現在的不愉快是因為那親王,周天曉的氣就不打一處來,早知道會這樣,就該多抓點惡心的東西放進去!

“…蟑螂、螞蟻、蚯蚓、螞蝗……哼哼!”

呵笑一聲,谷名明顯地聽到了身後的碎碎念,搖搖頭,眼低的憂愁似是減少了些許。

“救我的是宮澤雷藏,那瓶是綠川雪澤……的血。”

“吓死他~…啊?那是血?!”

聽到谷名說話,她猛地擡頭,瞪大的眼眸對上他變得暗淡的容顏。

雪澤的血……

“雷藏他們以前和平常人也沒有兩樣,黑發黑眼,不過雪澤從小就得了絕症。”

“絕症?可是她不是……”

看了她一眼,又道:“他們的父母沒有錢醫治她的病,父母死後雷藏就尋醫天下來救她,但無藥可醫。後來他聽到一個傳說,傳說有一只渾身銀色的獸,它的血肉可以治百病,他找到了……”受到獸利爪傷害的雷藏和喝下獸血的雪澤體質起了變化,變得無病長壽,特別是雪澤,連自我都快失去了。

“傳說……那是傳說的、假的吧?”

“是傳說,他找到了它。”他曾和她一樣懷疑地問,獸到底是什麽?“因為獸的血,雪澤體內的血也有了藥用,可以治療百病,包括我的傷。”

“這麽神奇?”原來那個綠川雪澤是個藥人!

傳說、傳說,不存在與這一世間的生物,是怎樣的意念把它拉了過來?而與獸血相溶的雪澤停止了年齡、逐漸與獸同化、趨向獸的思維而失去自我意識,這樣的她究竟是得救還是被命運捉弄掉入深淵?

“那你喝了她的血會不會也萬壽無疆?”

“獸的血在她體內已經稀薄了,我的身體頂多是百毒不侵罷。”喝了她血的他,身體本能察覺自己的不同,無法與這世間搭調,那種感覺……孤獨、無助而痛苦。

“哇!好好哦!要是我也喝就好了~不過血就有點惡心了!真羨慕你啊!”

“哪怕我永遠想不起以前的事情?想不起你我的關系?”即使想起了,他們也已經無血緣、無關系了。這世間唯一、只有自己而已。

“為什麽?這是藥的副作用嗎?”她急道。

“是假如。”

“我不喜歡假設什麽!”一把抱住他,朱唇在他頸邊輕啓,“你和我是打一個娘胎生出來的雙胞胎,即使你全都忘記也無法抹掉我們體內一樣的血緣!你和我是姐弟~就算跑到這個世界後你比我多了幾歲……”

假如連血緣都不在了呢?

“假如,假如什麽啊!你忘記我,我沒有忘記你就行了!反正沒有什麽假如,從現在起你努力想就是了,努力想起我,實在想不起來就從現在開始記憶我,記得我是你姐姐,你武功再強也不能欺負我!”

“呵呵、咳咳!”

“笑什麽!”臉上微紅,慶幸看不見彼此的臉。抱着他的手微微收縮,“我腦子裏這二十多年個記憶可不是假的…而且,在這個世界上我只有你啊。”忘記也沒有關系,只要在身邊。

‘雪澤,為什麽不出谷?’

‘去哪裏?身體變成這樣的我去哪裏?…我只要在哥哥身邊就可以了。’

啊啊,是這樣吧,即使不屬于這世界,在這世界上也有屬于他的唯一。

你……認可我的存在嗎?

“天曉……”他回抱她,輕柔地:“你确定你是我姐姐,不是我妹妹?”怎麽說這個年齡比例都不對啊!

“你!”雙手掐腰,她生氣:“怎麽?不就早到了這個世界幾年,比我老得多了麽,這樣就想壓榨我嗎?你小子真是無情無義啊!”

到底是誰壓榨誰?他苦笑。

“等等!綠川雪澤很長壽,她到底有幾歲?”照他這樣說根本是個老妖怪了!

“這個……我不知道。雷藏說他們在谷裏很久了。”

“天!老成這樣了!浩你喜歡老女人嗎?不,你說她很長壽也就是說她外表還很年輕,只有外表年輕而已~”難道她會有個比自己老很多的弟妹麽。貌似又想起什麽來,她歪頭疑惑地看他:“你……說他們以前、他們小時侯,他們都老成那樣了你才來這裏幾年,你怎麽這麽清楚?”

“我是聽他們自己說的。”老成這樣老成那樣,她非要強調這個‘老’字麽。

“我知道了,他們編瞎話騙你的!”傳說就是謠言,謠言就是瞎話。

“天曉,雷藏和雪澤無意騙我,而且雪澤是必不得已才告訴我的。”他們一向不喜歡和谷外的人接觸,也不屑隐瞞什麽。

“不得已?因為什麽不得已?”

“因為……我像她求親。”有點蒼白的臉一紅。

“啊呀!不愧是我的弟弟啊!下手好快!不過……人家就告訴了你這些來拒絕你,你也真是所求非人!”

“我還是愛她的。”但愛的本質發生了變化。

“看得出來~”自己的弟弟忘記自己,只顧得和別的女人愛來愛去,真不是滋味啊!這就是所謂娶了媳婦忘了姐。“她一點都不喜歡你嗎?你和他們發生過什麽事情呢?”

“這個麽……從我在無名谷醒來開始可是有點長的故事。”他微笑。

‘谷名,除了雷,在這世上我最喜歡你啊。’這樣說的雪澤有張溫柔的臉。

“沒有關系,你慢慢說,仔細說,我們有的是時間!”周天曉雙眼閃亮,一副好奇寶寶樣。

“恩。”他應着,看着她的身影非常的安心。“天曉,我們去前廳吧,大家一定在擔心了。”

“對哦,走走,吃飯吃飯,怪不得我肚子餓呢!”她握住他伸出的手攙扶他。

轉過走廊,聽到某些怪異聲響,接着就看到梅蹲在角落‘嘿嘿’怪笑,竹兩眼發直血光湧現、嘴裏嘟嚕着‘殺、殺’,管工伫立着不斷打哆嗦、牙齒铮铮作響說‘老鼠、老鼠’,賈仁跪地哭喊着:“皇上啊~這真的不是小人的錯,一切都是周小姐~”

“這……”谷名一咬牙,回頭沖着開溜的俏麗人兒大吼:“周!笑!天!!”

谷名發現,在她身邊連憂傷都沒有時間,周嘯天的頭痛根本就是後天養成。

從周天曉說要聽故事開始,她便懶在谷名的房間睡覺了。谷名的房間只有一張床,她說要照顧他就搭了個鋪在他身邊睡,卻時不時長地跑到人家床上去,早晨一睜眼就看到他的手攔着她的腰,為了防止她掉下床去。

本來他很反對的,卻扭不過她,只好順着她。時間一長也就随她去了。

這天夜很冷,像預示什麽的到來,風亦很響。

把單被拉上覆着身旁熟睡的女子,谷名起身,穿了件單衣向周府深處走去。

撥開小院場茂密的枝葉,在那處空地,明亮的月光照耀下,一綠發女子站在那裏。

“雪澤。”

女子慢慢轉身,那是張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容顏,白得透明的肌膚,一雙銀色的眸子不夾雜任何感情,不可思議的綠色長發絲絲縷縷起伏跌蕩,且離且棄地飄蕩在她鑲着碎花的衣裙周圍,形成一個令人不可侵犯的領域。

“雪澤,你出谷了。”

“名,你看起來很好。”綠川雪澤的聲音是界于男性與女性變聲期之間的柔和,卻是淡淡地訴說:“我的藥很有效麽。”

是放心不下來看他的嗎?“謝謝你,這是你們第二次救我了。”

“你不恨我?你也感覺到了吧,獸的血…只剩下孤零零一個人了。你喝下的我的血既是獸的血也不是獸的血,說你和我一樣卻又不一樣。你能了解我的感受了嗎?那種這世間只有自己的孤獨。”

“肯定不及你的萬分之一。”谷名搖頭,“我謝謝你再次救了我。”

“這叫救你…這樣認為也好。”她的眸子裏有着月的色澤,映着谷名的身影。“你要留在她身邊?因為你們是姐弟?”

“你知道我和她的關系嗎?是啊,你有看透這世間的能力!”獸血的後遺症之一。“她需要我,我希望能在她身邊陪着她。”

“哦?陪着她啊,陪她到老?陪她到死?”冰冷的月光折射在她身上散發無比寒意,“不告訴她麽,她早就只是一個人了。”

“……有些事情她不知道的好。”是的,他隐瞞了很多事。

“你這是欺騙。”

“只要不知道就永遠不是欺騙。這只是我的自私。”他笑。

“僞善的狡辯者,名。”輕移蓮步,走到他身邊,伸手觸及他的臉,“獸的血……”

“獸到底是什麽,雪澤?”

“一個卑鄙無恥下流小人。”她的聲音在吼着怨恨,即使目光沒有游移,所有的怨氣也都集中向站在一旁半聲不吭的宮澤雷藏。

“名,我們暫時不會回無名谷。”

“你們要去哪裏?需要找什麽人或什麽東西嗎?不如來谷家住下,我派人幫你們去辦!”

“到處走,或許會再救幾個和你一樣的人,走到有一天到此為止了為止。”

“……我還有緣再見到你們嗎?”

宮澤雷藏走到綠川雪澤身邊,“不久就會相見的。”

谷名微微一笑,自動轉身先一步離開。或許他們要找的是一種平衡,當他的介入換得無名谷那暫時的平衡,當他離開時帶走的平衡,在體內的獸的血沒有瘋狂之前。

走過宮澤雷藏身邊時,他聽到他責備的聲音:“她已經不是你心中的第一位置了。”

“對不起。”當他向雪澤求親時,雷讓他出谷,如果幾年後她對他來說依舊是最重要的人,那麽他就把她托付給他,只是現在不行了。雪澤和周天曉都站在他心中一個非常微妙的角落,因為獸的血。

他曾問過,‘雷藏,獸到底是什麽?’

那是那個男人唯一一次露出複雜的神情。

‘只是個受傷的女人。’

谷名住在周府的日子一長,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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