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累了一天的顧秋回到大棚房時,多數人已經回來了,大棚房內外鬧哄哄的,汗臭味和衣服發酵發馊的氣味混合在一起,空氣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顧秋把自己吃飯的家夥放到床鋪底下,趕緊去隔壁姚大媽那領自己的那盆土豆。

姚大媽捶着自己的腰,唉聲嘆氣:“小顧這些天回來得越來越晚了,不等你回來,我又不好走開,你說這一盆土豆都快能收了,要是出個岔子可怎麽辦,我就只能坐在這一直等一直等……”

顧秋連連給她道歉,遞過去一塊硬幣大小,用幹玉米葉包着的粗糧餅幹,姚大媽臉色這才緩和了一點,露出笑來。

她給人看顧盆裏的蔬菜,每盆每天收一點吃的,聚少成多,收入倒也不錯。

顧秋的這一盆是土豆,長得十分茁壯,顧秋小心翼翼地挖開一點土,看到裏面淡黃色的土豆皮,心裏就踏實了不少。

如今食物欠缺,一天到晚地幹活也填不飽肚子,家家戶戶都要想方設法開墾點土地出來種植,基地也鼓勵人們自己種點吃的,哪怕是幾顆青菜幾根蔥也是好的。

但有種東西的,自然也有偷東西的,這些可以吃的東西,一個看顧不到,就被人給拔去啃了。

顧秋獨來獨往,白天要去上工,實在照顧不上,所以就一直沒種。

但随着工作餐分量越來越少,五兩的飯菜,往往到手二兩都不到,還盡是些湯湯水水的,工資糧也總是拖欠,顧秋實在被餓怕了,所以也搞了一盆土,種起了土豆。

她從小種花種草都很容易活,現在種土豆,也完全沒有別人發不了芽、長不好、蟲害病這樣的煩惱,一個小土豆種下去,不到三個月就已經快要能收了。

顧秋暗暗想,最好還是進農業園工作,那裏工作穩定,賺得也比較多,就是難進,自己一點門路都沒有,只能指望這盆土豆能長得又大又好,當自己的敲門磚。

可是剛這麽想着,右手就隐隐作痛起來,她看向有些畸形的右手腕,眼神暗了暗。很早之前,她就想過靠自己這奇異的種植天賦生存,但她剛展露了一點點能力,就被人廢掉了右手。

那個看不清臉的人踩斷了自己的手,還警告自己不要再種東西,否則下一次就是要她的命了。

顧秋抿了下唇,眼裏閃過一絲陰霾。

那人到底是誰,她從未和人結仇,唯一看她不爽,見不得她好的,也只有繼父的那對兒女了,尤其是繼妹柳若顏,從一開始就對她抱有極大的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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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秋擡起頭,看到那些樓房上,家家戶戶陽臺窗臺都種了蔬菜,還有養蘑菇的,有用籠子養小雞、兔子甚至田鼠的,到時候稍微處理下就是一道難得的肉菜。

如果家裏帶着樓頂的天臺,那就更好了,運幾大袋土上去,就能在天臺上種菜,地方大、日照足,還不用太擔心小偷。

顧秋眼裏露出深深的羨慕之色,她原本名下也有幾套房子的,其中有一套130多平帶個大天臺,而且是在基地政府邊上,現在那裏是黃金地段,治安是最好的。

可是那幾套房子在末世之前,就被她媽偷偷賣掉了,為了讨好柳若顏。

顧秋抱着土豆盆回到大棚房裏,把土豆放在床頭的櫃子上。

大棚房也分等級,顧秋住的這個大棚房是條件比較好的,至少不是大通鋪,每個人一張九十厘米的床,床邊有大約一米的私人區域。

顧秋弄了幾塊窗簾布,将自己的床位和私人區域圍了起來,勉強能得到一些隐私空間。

然後又陸陸續續弄了些床頭櫃、小桌子、小凳子回來,勉強也把日子過了起來。

顧秋拿出自己的飯盒,裏頭是她剛從工地上領來的晚飯,一個小小的玉米饅頭,質地粗糙,一捏就癟了,幾塊煮得稀爛的白菜梆子,剩下都是湯水。

這就是五兩飯票換來的,顧秋的工作是C等工,除了每個月的工資,還管兩頓飯,每天發兩張五兩飯票,随便吃不吃,反正飯票當月有效。

有一段時間,這類飯票在整個西武縣屬于流通貨幣,但現在不一樣了。

基地裏的食物越來越少,這飯票別說做流通貨幣了,說不定今天還能兌換到二兩食物,明天就只能兌換到一兩,後天就連口刷鍋湯都兌不到了。

顧秋今天兌換到的工作餐,就比昨天的又要少一些。

她拿起那個玉米饅頭,珍惜地一口口吃着,吃得很認真。

“你們聽說了嗎?膠囊旅館又出事了。”簾子外頭,人影晃動,人們走來走去,隔壁床的人在說話。

“出什麽事了?”

“半夜被人放了毒氣,那些膠囊房被人從外面鎖死,裏面的人根本出不來,活生生被毒死在裏頭!”

顧秋一頓,嘴裏的饅頭一瞬間都沒味道了。

半年前,她也是租住在那種膠囊旅館裏的,那裏以空間獨立、整潔、隐私有保障為宣傳點,一個膠囊房一米二寬,一米五高,門一關就是一個小小的房子,除了能睡覺,還能放不少東西,最重要的是比較安全,不用擔心睡着睡着突然有人爬到你床上。

然而有一天,她的膠囊房被人從外面鎖死,外面還着了火。

她差點就被燒死了!

後來死裏逃生,她就對那種狹小的密閉空間産生了恐懼,再也不敢住膠囊房了,才租了這種大棚房。

隔壁還在說:“什麽人這麽缺德啊?”

“還能是誰,那些‘洗牌黨’呗,整天不幹人事,說什麽世界在洗牌,人類要接受自己的命運,不要負隅頑抗了,就該主動就死!一群神經病!”

“唉,又是這些人。”

半年前的事故,也被定義為“洗牌黨”的惡性襲擊。

顧秋忽然頓了下,腦海裏隐隐閃過什麽,她從小桌子的桌肚裏拿出一支缺了筆蓋的圓珠筆和一個小本子,在上面寫下一個個日期。

被踩斷手,是在兩年前的2月3日。

兩年前的8月3日,她遭遇搶劫,被捅了兩刀,靠裝死蒙混過關。

去年的2月3日,她的工友生病,她被傳染,發燒到四十度,被認為有可能感染了喪屍病毒,被拉去隔離,醫生給她挂了一瓶葡萄糖鹽水維持生命,沒想到裏頭摻入了別的藥劑,她差點被毒死。

去年的8月3日,她在修築防屍牆時,腳下架子松動,她差點摔下去,被防喪屍的尖刺路障紮個透心涼。

而今年的2月3日,也就是半年前,她差點被燒死在膠囊旅館裏。

顧秋怔怔地看着這幾個日期,後背一陣陣發寒,雞皮疙瘩瞬間爬滿全身。

這兩年的數次生死大劫,都發生在這兩個日期,會是巧合嗎?

如果是人為,會是柳若顏嗎?

可在她斷手後,柳若顏就和柳家一起,從這個小地方離開,去了大基地,難道柳若顏還留了人在這裏搞她?

只要想到有一個人在暗處盯着自己,每隔半年就要殺自己,顧秋就不寒而栗。

忽然想到什麽,她唰地一下拉開簾子,問隔壁床正說話的兩人:“今天是幾號?”

兩人被她吓一跳,沒好氣地說:“八月三號啊,幹嘛?”

8月3號!今天就是8月3號!

顧秋的臉變得慘白,如果半年規律是真的,那今天會發生能要她命的事!

顧秋倏地四顧,看誰都像是戴着惡魔面具的兇手。

可是不等她發現什麽,她的肚子忽然刀攪一般地劇痛起來,她抱着肚子一點點地蹲下去,很快蹲也蹲不住,一只手撐在地上跪倒下去。

滴答滴答,幾滴鮮紅的血滴在地上,她慢半拍才意識到,這是自己嘴裏出來的血。

她猛地看向床頭櫃子上,那沒吃完的玉米饅頭。

是工作餐!工作餐裏被人下毒了!

大口大口的血湧出,意識一點點模糊,耳邊的尖叫聲好像是從很遠地方傳來……

嘩——

滿盆冰水倒了下來,顧秋猛地驚醒過來,被湧進口鼻的冰水弄得幾乎窒息,手忙腳亂地擦掉臉上的水,就看到了幾個笑得極其惡劣的女人。

說是女人可能不太确切,因為她們都穿着高中制服,大約只有十七八歲,只是一個個打扮略顯成熟,化着妝、染着頭發、戴着首飾,一看就不是正經高中生。

顧秋有些怔忡。

這是怎麽回事?她不是死了嗎?分不清是活生生疼死的,還是被喉嚨裏不斷湧出來的血塊堵住氣管,窒息死去的。

總之,她死了。

可現在,腹部的疼痛消失了,只感覺冷得渾身打顫,指甲因為寒冷而發青。

她看着自己身上濕噠噠而沉重的高中棉衣,死去的時候是八月的夏天,而此時,她穿着冬裝。

忽然一人彎下腰來,留着長長指甲的手指擡起她的下巴:“顧秋,你就是個殺人犯的女兒,我家好心接納你和你媽,已經是恩賜了,你居然敢勾引我的男人,今天只是個小小的教訓,如果還有下次,就和你媽一起滾蛋吧!”

顧秋看着這張漂亮的臉蛋上,濃得幾乎要滴出來的惡毒和厭惡,記憶一點點回籠。

柳若顏!

她比柳若顏大一歲,但因為柳若顏的要求,她那個媽就讓她硬生生留了一級,和柳若顏讀同一年級,甚至是同一個班級,從小學到初中到高中,整整七年,于她如在地獄中行走。

柳若顏是千金之女,她身邊總是有一堆擁趸,只要她一個眼神,就有無數人用無數種辦法折騰顧秋,以此來讨好柳若顏。

這一次,就是因為顧秋和校草龔言一起代表學校參加競賽,一起接受老師的課後輔導,結束後一起走出校門,而柳若顏喜歡龔言,表白好幾次被拒絕的那種。

柳若顏知道了顧秋和龔言走在一起,就叫了一群人把顧秋堵在廁所裏,用冰水把她渾身淋得濕透,然後把她關在廁所裏整整一晚上。

此時正是十二月,晚上冷得很,顧秋身上全濕了,在廁所裏凍了一晚上,直接病得住進了醫院,競賽自然是輪不到她了,而在她住院期間,她媽在柳若顏的要求下,把顧秋名下的幾套房子全賣了。

那是她爸入獄前留給她的。

其中就包括後來西武縣基地政府邊上,那130平帶天臺的房子!

這一刻,看着柳若顏高高在上的模樣,顧秋想到了自己在末世的那兩三年,就因為沒有房子,即便是西武縣本地戶口,也只能露宿街頭、住草棚子、累死累活就為能租上一個大棚房的床位。

想到了那一個個生怕有人爬上自己床的夜晚。

想到一次次遭遇生命危險又一次次死裏逃生。

更想到了過去在柳若顏陰影下,行屍走肉般的一年年。

她胸腔中戾氣陡生,感覺到柳若顏的指甲掐進了自己的肉裏,她忽然一個奮起,抓住柳若顏那精心挑染過的淺粉色卷發,大叫一聲,狠狠地把她的頭砸在地板上。

嘭的一聲巨響,柳若顏都來不及叫一聲,她整個人都被砸蒙了。

然後她又被拽着頭發提起來,額頭迅速腫了起來,顧秋擡起手,一巴掌狠狠扇了下去。

啪!

十歲那年,柳若顏故意摔倒誣陷她,陳娅蘭不聽她解釋,一過來就狠狠給了她一個耳光。

啪!

十一歲那年,柳若顏說她拔掉了她衣服上一顆珠子,陳娅蘭又打了她。

啪!

十二歲那年,柳若顏說一個人上學孤單害怕,本該升初中的她被陳娅蘭喂了拉肚子的藥,小學畢業考沒去考,不得不留級一年。

啪!

十四歲那年,柳若顏非要她放學等她,結果她等的那個地方來了幾個小混混,她差點出事。

啪!

十五歲那年,柳若顏說她偷錢,她被陳娅蘭罰跪在柳家庭院中。

啪!

十六歲到十八歲,高中住宿時期,無休止的校園霸淩!

啪啪啪啪啪!

顧秋直打得自己手都酸了,而柳若顏的臉被打成了豬頭,開始她還能罵兩聲,後面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最後直接暈了過去。

顧秋扔開她,像扔掉什麽惡心的垃圾,低頭在她的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血跡。

她臉色冰冷陰鸷,像殺人後冷靜擦拭兇器的變态兇手。

她看着打紅了的,火辣辣的,發麻發燙的手,終于相信了一個事實,她重生了,重生到了末世前一個月。

她轉過頭,目光冷冷看向吓傻了的柳若顏的擁趸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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