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星，在看什麽？”辰潇從小木屋裏走出來，微笑。
小星收回疑惑的視線，搖搖頭，眉眼彎了起來。
剛才聽到點動靜，應該是有人路過吧。
辰潇穿着慣常的休閑服，清瘦的身軀掩蓋在略顯寬大的衣服下，別有一番出塵的味道。小星跑過去抱着辰潇的大腿蹭了蹭。
叔叔身上有種很好聞的氣味，夾雜在清淡的肥皂味中。他最喜歡了。
辰潇摸摸他的頭，輕笑了起來，“琴練完了？進屋去，我教你寫字吧。”
對于小星的生活，辰潇是有過仔細的考慮的。
小星那孩子，他一看就很喜歡，後來知道了他生活的艱難，更是打心底裏疼愛起來。可憐這孩子稚嫩的年紀，卻承受了這麽大的痛苦。
辰潇自己沒有孩子，估計這輩子也沒機會有孩子了，小星對小提琴所展露的喜愛，使他做出決定，好好培養這個和小提琴有共鳴的孩子。
小星的狀态，不适合進普通學校學習，他便擔上了啓蒙教育的責任。打算等将小學的課程學完，再作打算。
到時候，小星的小提琴應該上到一個新的水平了。
可能是不能說話的緣故，這孩子的心思格外的細膩，一條普通的練習曲，就算拉得斷斷續續，也給人不刻板的感覺。
技巧可以用時間堆砌出來，可感情的投入，确實需要天賦的。
毫無疑問，小星擁有這種天賦。
小星很能吃苦，最開始練習基本姿勢時，肩膀夾着琴大半天，身子搖搖欲墜，可還是咬着牙堅持。小手指按在琴弦上，都起了泡，一段時間下來，半邊身子都是僵硬麻木的。
他似乎知道這是來之不易的機會，格外的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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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是，孩子身體太差了，給練琴的強度增加了不小的難度。
辰潇問過他，“累嗎？”
盡管小臉蒼白，小星仍然勾起嘴角，使勁搖頭。
怎麽會累呢？只怪自己不中用，不然，就可以多練習一些了。
孩子的懂事讓辰潇感慨萬千。小星勾起嘴角時，露出缺了大半門牙的豁口，更是戳中了辰潇心底最柔軟的部分。
無法想象，當初他是怎樣被人殘忍的打掉半口牙。
“小辰，你在嗎？”
王村長站在曾是自己家的小木屋前，止不住的眉開眼笑，每一條皺紋都像在跳舞。
“來了！”
王村長眼前一亮。每次看到小辰，都覺得說不出來的舒服，好像春天的風吹到臉上似的。可王村長也知道，這個城裏人也有不好惹的時候。比如上次他們談到有關小星的問題……
這時王村長看見小星從屋裏跟了出來，膽怯的對他笑了笑。王村長趕緊将目光移到辰潇身上，“那個，是這樣的，明兒我兒子要娶媳婦了，我是特意來請你去喝喜酒的。”
“真的？村長，兒子娶了媳婦，抱孫子就快了吧？”辰潇含笑道。
“呵呵，承您吉言了！”村長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要不是你買了我這破屋子，說不定還得等上好幾年。明天一定要去啊！”
“嗯，我會去的。”
兩人寒暄了幾句，小星在旁邊受到氣氛的感染，也眨巴着眼睛笑了起來。
辰潇摸摸他的頭，柔聲道：“小星，剛才那些字還沒寫熟吧？你先進去寫，我和村長說一會話。”
小星看看村長，乖乖的進屋去了。
“小辰，你要跟我說啥？”村長緊張起來，一緊張，他就喜歡搓手。這不，又搓上了。
他做村長好多年了，當初修石子路，遭到了全村人的反對，大家夥都窮，拿出一點錢來，就像割肉似的，可他愣是把這事給辦成了。
做了多年的村長，在村裏還是說得上話的。村民們免不了愚昧，對念過書的人，卻是懷着一股子說不出來的敬畏。
就像村長對辰潇的感覺。
“村長覺得小星現在看起來怎麽樣？”
“很好，很好……”
辰潇微微一笑，“壞境對一個孩子的成長很重要，您看，才過了幾個月，小星就變了一個模樣。”
村長心裏說，咱們這又不像城裏，誰顧得着小猴子們的生長環境？不餓着凍着，就很不錯了。不過小星的變化卻是不可否認的。
“剛才小星對你笑了吧？他能笑，多虧了村長的幫助，我一直找不到機會感謝您。”
這下村長心虛了起來，連連說不敢當。
對小星的事，他一直采取明哲保身的态度，認為不去雪上加霜就是盡到了心力。上次辰潇找到他說小星的事時，他還心不甘情不願的，被辰潇這麽一說，心底裏隐藏的心虛就冒出了頭。
“我知道村長你的難處，一人之力是沒辦法抗衡村民的意願的。所以，您能夠讓孩子不再受到虐待，就是幫了大忙，對此，我不知道該怎麽表達感謝之情。”
“這……唉，你讓我臉往哪擱啊！”
辰潇含笑道：“以後孩子父親那兒，還需要村長多費點心。您給多盯着點，喝醉酒的人，有時候會做出意想不到的事來。”
村長點頭稱是。
猶豫了一會，他說：“那個，小辰啊，明兒我兒子的喜酒……”
“我會去祝福的。”
“不是，我是說……只有你一個人去。”村長說的艱難，辰潇嘆口氣，“放心，我明白。”
小星，是不适合出現在那樣的場合的。村長兒子結婚，全村的人肯定都會到。
村長準備走的時候，小星突然從屋子裏面跑出來，扯住他的衣擺。
只見小孩仰着腦袋，笑得眉眼彎彎，努力往上伸着手。村長一看，那小手上有一張紙，上面寫着：“村長爺爺的兒子區西婦，小星zhu他快樂，zhu村長爺爺天天笑的開心。”
字跡歪歪扭扭，青澀稚嫩，其中還有幾個錯別字，夾雜着拼音。村長費了好大的勁，才看明白裏頭的意思。
村長鼻子猛的發酸，摸着小星的腦袋連連說：“好，是個好孩子……”
等村長走了，辰潇低頭在小星臉上親了一口，對上他星子般的眼眸，那眸子裏，有閃亮的驚喜。小星摸着被親的位置，刷的一下紅了臉，小臉紅得透明，可愛極了。
“小星啊，真是個純潔美麗的孩子，天生有一顆感恩的心。”
一路上，村長感慨萬千。
別看小辰現在一臉和氣，當初找到他說小星的事時，那語氣和表情，讓他這個活了大半輩子的人都害怕。辰潇語帶威脅的分析，說這事情一旦捅出去，全牛角村的人都有責任，作為村長，更是難辭其咎。分析完，辰潇又拿出一個紅包，說是當成是做說客的謝禮。
紅包裏封着兩千塊，抵得上一座新木屋的價錢了。
所以，他硬着頭皮找那個酒鬼好好談了談。
酒鬼顯得很不耐煩，最後他只能拿出村長的威嚴，“你知不知道小星上次差點死了？你以為我想管這閑事？管得不好還得受累！”
“那小賤種死了活該！你們大家夥不是都等着嗎？”酒鬼陰鸷的道出一些人的心聲。
“你喝酒喝昏頭了吧？！死了你賠條命給他？你以為現在一條人命的事會壓得下來？何況來了個城裏人，想瞞也瞞不住！”
就這樣，小星的皮肉之苦免了下來。
這時，捏着口袋裏的那張小紙片，村長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忽然覺得自己很混蛋！
村長家兒子娶媳婦，是牛角村的大喜事。一大早，整個村就熱鬧起來，鞭炮唢吶聲中混雜着歡聲笑語，村民們連聲道賀，最高興的，當屬四處穿梭的孩子們了。
撿一節剩下的鞭炮，到處跑着一個一個的扔着放，“啪”的一聲響，那滋味別提多美。
村長夫婦倆樂得合不攏嘴，喜宴從堂屋裏一直擺到門外。全村幾十戶人家，熱熱鬧鬧的擠在一起，輪流向村長一家敬酒。
“兒子！今天你爸真高興，來！咱們喝！”村長攬着兒子的肩，捧着一碗米酒。
“死老頭！別把兒子灌醉了！”他婆娘恨不得上去擰耳朵，那德行！
“王大嫂教訓得對！你把大虎灌醉了，今晚新媳婦咋辦？哈哈……”
村長兒子“咕嚕咕嚕”灌着酒，嘿嘿傻笑，“喝！今晚……今晚不醉不歸！”
“好！喝！”
聲音轟然得差點掀掉屋頂。
村長家這回下了血本，大家夥喝着鬧着，全村人都像過年的似的。
辰潇含笑坐在角落裏。
面前的場景對他來說是陌生的，沒有婚紗，沒有宣誓，有的只是粗茶淡飯，自釀的廉價米酒，卻顯得格外的喜慶。除了來的時候被村長熱情的迎進屋子裏，之後他便差不多被忽略了。
辰潇很想和他們一樣，大聲說話，大口喝酒，可他融不進去。不是自以為高人一等，而是融不進去。
他是不能喝酒的。身體不允許，體力不允許。
村民們也沒人來扯着他瞎鬧。
融不進去，不代表辰潇不會受到這種的熱烈的感染。
大家夥吃飯拼完酒，接着鬧洞房。辰潇也一直靜靜的跟在人群後，含笑看到了底。他需要這些熱情。
“早生貴子，開枝散葉！”
“王哥，交杯酒不是這麽喝的，給大家表演個大交杯啊！”
“哎喲，大牛，你傻樂什麽？哈哈，小小年紀想媳婦了？”
……
熱鬧的聲音傳遍了整個村莊，當然也包括了小星的家。
小星趴在破窗臺上，眼巴巴的望着遠方。村長的家就在那個方向，大牛，蛋子，根娃……村裏的孩童們都去了吧？
老遠就能聽到他們的笑聲，其中大牛和蛋子的聲音最大。
可是那些不屬于他，小星點點小腦袋。他明白的，從來就沒有機會和村裏的孩子玩鬧在一起。
辰叔叔也在那兒吧？嗯，小星應該聽叔叔的話，早點上床睡覺。
今晚好多星星呢。
“小星，小星？”
小星豎起了耳朵。
“睡着了？”
啊！這個聲音……
小星飛快的從窗臺上爬下來，跑去開門，生怕慢了一秒。
來不及看清門外人的相貌，他一頭紮進對方的懷裏，緊緊的摟着，拽着，用盡全身的力氣。
是媽媽！媽媽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