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張嬸這兩天可急壞了。辰少爺也不知是怎麽了，不怎麽吃東西，她變着花樣做了這個做那個，可大部分都沒進那孩子的肚子。眼看着，似乎比以前更瘦了。
按理說，那天被先生帶出去聽了什麽音樂會，晚上先生還留在這兒陪了一晚，該高興才是，怎麽反倒是蔫了呢？
辰星在花房中拉着琴，心思卻早已不知飄到了哪裏，只剩下手上的機械動作。
今天海棠花的粉色，似乎沒有以往那麽純粹。
蕭烨對他的态度不是一般的好，可他還是有自知之明的。畢竟，在被賣的幾個月裏，曾經輾轉經過不少人的手，懵懵懂懂的了解了一些事。
他知道自己實際上應該是什麽身份。
他是被買來的，這些年一分一秒都不敢忘記。
沒關系，這些并不能消除他的幸福和滿足。
然而，烨哥哥對他好，可是其他人卻不喜歡他，尤其是那個叫亦兒的小孩。
亦兒，是烨哥哥的兒子。
從小到大的經歷，讓辰星不太在乎別人對他的态度，可那是烨哥哥的兒子……
“還不去叫辰少爺吃午飯？”張嬸被這聲音吓一跳，回頭一看是張伯，不由嗔道：“人吓人，吓死人！你走路怎麽沒聲音的？”
張伯一臉無奈，“分明是你自己發呆沒聽到。到點了，快去叫少爺。”
“哎喲！看我這腦子！”
張嬸擡頭一看挂鐘，見時間果然超過了。她剛才發了一會呆，連時間過了都不知道，剛做出的菜冷了再熱就不好吃了，于是急急忙忙朝花房走去。剛走進花園，卻被一個人叫住了。
“張嬸，趕着去哪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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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嬸定睛一看，立刻笑得樂開了懷，“原來是施先生齊先生。這下好了，有人陪着吃飯，辰少爺心情好，準能多吃點。”笑完了，才看見施藍和齊書華兩人後面還跟着一個人，“咦？還有客人？那我得趕緊上廚房做準備去。辰少爺還在花房拉琴，你們去叫他出來吧。”
張嬸風風火火，一下走得沒了影，施藍張着嘴，“張嬸從哪裏練的無影神功？來無影去無蹤的，越來越有女俠風範了。”
“快把嘴巴合上。”齊書華在旁嗤笑，“小心張嬸聽到了，不給你飯吃。”
施藍斜睨他一眼，“胡說！我那是奉承她，她還得給我多上兩樣好菜。”
“懶得陪你瘋。”
齊書華轉頭對身後的人笑了笑，說：“羅先生，讓你見笑了。剛好小星在練琴，不如我們先在外面聽聽？”
那位客人正是前兩天晚上音樂會的第一小提琴手，羅玉。
褪下了舞臺上的神秘雍容，近看羅玉，只不過是個比一般人稍顯英俊的男子。然而他身形颀長，舉手投足倒也別有一番藝術家的氣質。
羅玉是近幾年來快速崛起的小提琴新星。除卻精湛的演奏技巧，他接人待物八面玲珑，和許多大人物都有交往，因此，還不到四十，便在注重資歷的古典音樂界中冒了頭。
而且還加入了巴裏爾交響樂團，擔任第一小提琴手。
聽到齊書華的話，他輕輕颔首。
可是他們沒能夠聽到辰星的琴聲。辰星拉着拉着，旋律斷斷續續，連他自己都沒發覺，樂聲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下來。
“小星星，你在嗎？”隔了好遠，施藍便放開嗓子呼喚，不一會，花房門口探出一張清秀的少年臉龐。
“施藍哥哥？”
辰星驚喜的喚道。施藍和辰星的感情很不錯，源自于兩年前。那時蕭烨心疼辰星而遷怒于施藍，讓他吃了不少苦頭。施藍也算是聰明，苦不堪言之際找到辰星求情，才脫離苦海。不過，卻被蕭烨命令一有時間便來陪辰星說話——他的話痨症，正好派上用場。
不過自從那次之後，施藍的話痨症倒是奇跡般的減輕了不少。
“小星星，看到我這麽高興？”施藍故作受寵若驚。齊書華微微一笑：“小星，你眼裏就只有施藍這個話痨了？”
辰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書華哥哥。”他目光掃到了齊書華身旁，微微一愣，随即叫道：“你是羅玉！”
羅玉笑着颔首。
“對不起，我失禮了。”辰星頓了頓，“……羅叔叔。”他原本喜歡叫人哥哥姐姐，叫叔叔這還是頭一回。在他心中，叔叔比哥哥的距離遠了很多。
施藍卻笑着調侃：“還是羅先生有魅力，小星星可從不叫我們叔叔呢。怎麽，看人家是知名小提琴家？小家夥倒是會巴結人。”
“滿嘴胡說八道！”齊書華是多少能了解一點辰星的心思的。然而哥哥二字常常讓他有輩分的錯亂感，不過一想到蕭烨的“烨哥哥”，心裏便忍不住幸災樂禍。
辰星用亮晶晶的眼眸看着羅玉說：“羅叔叔，前兩天我去看音樂會了，你的琴拉得太好聽了！”
“是嗎？”面對這麽一個精靈似的少年，羅玉的聲音也不由柔軟，“聽說小星正在學小提琴？”
小星點點頭，羅玉笑道：“等會拉給叔叔聽一聽，可以嗎？”
“好。”
辰星畢竟只有十二歲，縱有什麽煩惱，面對舉世聞名的小提琴家，一時之間也忘得一幹二淨。羅玉沒什麽架子，他逐漸放開，逮着羅玉問了不少問題，飯桌上都沒停歇。
這樣不知不覺多吃了一碗飯，把張嬸樂得嘴都合不攏，找個機會，悄悄的将施藍拉到一邊低聲說話。
“以後有空常來，有人陪着，辰少爺吃得多些。我看先生倒是樂意來，可他沒那麽多時間。”
“這兩天小星星是不是沒怎麽吃飯？”
“是啊，把我急壞了。”
施藍打了個哆嗦，焦急道：“明白了，我可不敢讓小星星出一點閃失，少爺不會放過我的！”
當年生活的波折和藥物的後遺症，使得辰星的身體趕不上一般人的健康程度，就連食欲也比常人差。普通人食欲不振，在短時間不會有問題，可落到辰星身上，就不見得了。
施藍想到兩年前水深火熱的經歷，忍不住又打了個寒顫。
下午，辰星和羅玉坐在花園中說個不停，施藍和齊書華在旁邊鬥嘴。偶爾辰星拉上幾個片段，微風吹拂中，他淡淡的笑，眼中帶上了少見的興奮，白皙的肌膚泛起一絲紅潤。這時，正在鬥嘴的施藍都會忍不住停下來，生怕驚壞了他。
日暮時分，蕭烨從外面回來，正好看見辰星神采飛揚的樣子，晚霞的橘色為他暈染上一層健康的微光。那一幕很短很短，卻在蕭烨眼中停留了很久很久，直擊心房。他駐足站立了半晌，直到張伯發現了他。
“先生來了！”
“烨哥哥！”辰星聽到聲音，顧不得羅玉講的國外求學經歷正到精彩部分，立刻小跑着迎上去，熟練的往蕭烨懷裏撲。
蕭烨穩穩的接住，感受懷中纖細身子的真實感，一口氣才慢慢落了下來。
剛才，他仿佛看見辰星飛了，再也不需要他。
“星兒，說什麽呢，這麽高興？”
“啊，羅叔叔在講他以前四處求學的經歷。”辰星響亮的回答。
“是嗎？”蕭烨若有所思，對羅玉颔首示意。
由于蕭烨的到來，晚飯時，飯桌上失去了中午的熱烈。施藍和齊書華自然不能那麽肆無忌憚的鬥嘴，羅玉也不由拘謹起來。
辰星則坐在蕭烨身旁，乖乖等着他夾菜。
蕭烨一來，他滿腦子就想着烨哥哥，和羅玉興高采烈聊的話題，早被他抛到九霄雲外。
“蕭少，這是……”吃完飯，羅玉終于忍不住疑惑的開口。蕭烨是什麽人他當然知道，可是……他萬萬沒想到這裏是蕭烨的地方。巴爾頓樂團在H城連續演出三天，今天休息一天，明天便會離開。他早上接到齊書華的邀請，說請他來給個孩子指點一下，還以為辰星是齊書華哪位親戚的孩子。
齊書華在蕭家雖是下人，在H城卻也是有身份的人，羅玉向來喜歡結交權貴，當然一口應承。卻沒想到，真正請他來的會是蕭少。
“今天麻煩羅先生了。”蕭烨淡淡的說。
“不，不麻煩，小星很聰明，也很有天賦，假以時日，必能在音樂界闖出一番天地。”
“星兒，聽見沒有？”蕭烨寵溺的刮刮辰星的小鼻子，“以後看你的了。”
“嗯。”辰星點點頭。他不知道應該要謙虛，只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不過，羅玉的話确實是他一直以來的目标。
單純的反應，讓蕭烨柔和了冷峻的線條。
羅玉卻暗暗皺起了眉。
衆所周知，蕭烨只有一個獨子，而且從年齡看，辰星應當不可能是他的兒子。但是看他倆親昵的舉止，加上幽靜的別墅，青澀的少年……
想着想着，看辰星的眼神就變了。
半天的相處下來，他原本是很喜歡辰星這個孩子的，現在忽然猜測到某種事實，這種喜歡很快發生微妙的轉變。
由于一些過往，羅玉對同性戀較為反感，何況面對如此肮髒的金錢交易關系。
他羅玉雖然不清高，但也不龌龊。
他的視線并不明顯，辰星卻察覺到了，不由的往蕭烨懷中縮了縮。過去的經歷導致他比較敏感，尤其是別人的視線。
在座的人都是人精，羅玉細微的變化自然逃不出他們的眼睛。蕭烨皺眉，随口說了兩句客套話，便吩咐張伯送客，将人請了出去。
抱着懷中的孩子，蕭烨無聲的嘆息。再不舍得，也該做出決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