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蕭音站在音樂廳的某個角落,看着臺上颀長的少年。距離有點遠,她看不清辰星的臉,音樂聲倒是聽得分明,可惜對她來說,無異于對牛彈琴。
她自嘲的一笑,驀然想起另一個海棠花中的身影。
溫柔典雅的女子很喜歡在粉色的海棠花中拉小提琴,曾經不止一次的在曲終時,轉頭淺淺的微笑,“我又對牛彈琴了。”
這個孩子,和他的母親,是如此的相像。
無人知道,冷豔絕情的蕭家大小姐,會沒有足夠的勇氣面對臺上的少年。
她差一點傷害了青青的孩子。這個孩子呵,是青青拼了命也要護下來的。
蕭音凝視着臺上的身影,從提包裏摸出手機,“阿烨,小星的狀态不大好。”
“怎麽回事?”那邊的聲音陡然緊張起來。
蕭烨無聲的一笑,“你倒是疼他,我從沒見過你對蕭奕這麽緊張過。”
“……他不一樣。”
誰不一樣?蕭奕還是辰星?彼此心知肚明。就連蕭音,喚辰星為小星,而對蕭奕是直呼其名。蕭家的人,情感本就淡薄,蕭奕作為繼承人,有些東西,已喪失了擁有的機會。
辰星和蕭奕,誰比誰得到的多,哪個更為不公平,無從比較。
“小星看起來有點緊張,你想辦法安慰他吧。”蕭音挑眉開玩笑,“唉,我倒是想親自上前去表示慰問,可難保他一看見我,心情更糟糕。這小破孩臭着一張臉,殺傷力蠻大的,就跟軟刀子捅心髒似的。”
“怕什麽?你活該,反正你皮粗肉厚。”
“……”
這邊蕭音剛好挂上電話,那邊,辰星已結束了最後一段樂章的演奏。下得臺來,辰星長噓口氣,才發覺後背已經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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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他的情形不對勁。以往,他只要想着,辰潇就在他的音樂中,陪他一起飛揚,便能全副心神的沉浸在樂曲中,而今天……
他失了平常心,他心急了。
飛機上遇到蕭音,給了他一種無形的焦躁感。他想或許是“情敵相見,分外眼紅”?可似乎又不止是這樣。亦或者是急于取得一些成績,急于讓自己不是這麽弱勢?
奇怪的不安就這麽襲擊而來。
因為喜歡他麽……
“辰少爺,少爺的電話。”阿彪拿着手機迎上前來,辰星急忙接過,聽到裏面傳來蕭烨沉穩的聲音,“星兒,初賽完了?”
蕭烨的聲音是最好的安撫劑,辰星惶惶的心沉澱下來,“嗯,完了。烨哥哥,我感覺不太好。”傾訴的話不由自主的冒了出來。
“怎麽了?緊張嗎?”
“嗯。”
“就只是緊張?你這個小傻瓜,第一次參加這種比賽,不緊張才不正常。不信你問問去,有誰真的不緊張把我名字倒過來寫!”
好像是這個道理……辰星一下忘了自己的失常應該沒有這麽簡單,他願意相信他。
“你緊張,別人比你更緊張。”蕭烨說。
“我明白了。”辰星彎起嘴角,看一眼阿彪,“你怎麽知道我剛好比完初賽?是阿彪告訴你的?”時間上掐得真準。
阿彪聽到了,搖搖頭,用嘴型說沒有。
“是嗎?這麽巧。”蕭烨呵呵地笑,一聲聲穿透辰星的耳膜,酥酥麻麻,“這就叫心有靈犀一點通。星兒,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琴該怎麽拉就怎麽拉,你才多大,機會多的是。記得嗎,我說過永遠都站在背後支持你。”
說也奇怪,辰星的焦躁就這麽被撫平了。
蕭烨對他的影響太大,在他生命中占據的色彩太濃重,輕易的左右着他少年的心境。這時,辰星心中的欣喜怎麽也壓抑不住。
“嗯。”盡管蕭烨看不見,辰星還是重重的點頭。
挂了電話後,辰星微笑着和阿彪走出大門,阿彪看着他喜笑顏開的臉色,說:“辰少爺剛才拉得很好聽。”
辰星驚訝的挑眉,“阿彪,你不是不懂音樂嗎?”
“呵呵,我是不懂,只會直接分辨好不好聽,我覺得辰少爺你的琴聲聽起來很舒服。”阿彪只是個保镖,以前跟着蕭烨,沒少做過殺人流血的事,後來被派給辰星,過了幾年的安逸日子,心裏也增添了幾分柔軟的情緒。
與其說他是保镖,不如說他是半個保姆。他确實聽不懂音樂,說好聽完全憑直覺。
辰星搖搖頭,“不,我今天拉得不好。”
“沒有啊!我聽前面幾個的都沒辰少爺好聽,真的。”阿彪實事求是的說。
旁邊忽然傳過一聲冷哼,辰星和阿彪循聲望去,看見一個淺褐色頭發的白種少年。那少年倨傲看一眼辰星,然後鄙夷的斜睨阿彪,“不懂就不要随便發表意見,簡直是玷污音樂!”
辰星輕輕皺了皺眉,沒有理會他,示意阿彪一起離開。
誰知那外國少年不依不饒的在後面重重加了一句:“現在怎麽什麽人都能進入這裏,什麽角色都能參加比賽了。梅拉賽事也不如以往了。”
這話說得很重,簡直是直接指着辰星的鼻子說你沒有資格參加這種比賽!辰星不欲多事,阿彪卻不能忍,兩步跨到那少年身邊,居高臨下,“你說什麽?”
阿彪身形寬闊高大,就算歐美少年個子長得比較高,仍然有絕對的壓倒優勢。那少年顯然沒想到剛才還顯得溫順的阿彪會突然之間爆發出強大的戾氣,被吓得一愣。
可骨子裏的驕傲不允許他退縮,倔強的仰頭,“說就說!現在的賽事越來越沒有水準了,随便什麽角色都能來參加!”說完,還挑釁的白了辰星一眼。
阿彪氣極,拎起他的衣領,捏起碗大的拳頭就待揮出。
不能容許有人侮辱辰少爺!
“阿彪!不要!”辰星的驚呼讓阿彪的動作僵住,半晌,放開手中的衣領,拍了拍替他撫平,沉聲道歉:“對不起。”他怎麽忘了,這裏不是他可以鬧事的地方,一個不好,辰星會被直接取消比賽資格。
虎虎生威的拳頭差點揍到臉上,少年有點呆滞的搖搖頭。
“既然你不計較,我們就先走了。”快速說完這句話,阿彪頭一次沒有跟在辰星身後,而是拉着他離開。
等少年反應過來,他們的身影已經快消失了。少年恨恨的一跺腳,滿臉懊惱,但也忍不住心驚。他出身于音樂世家,家族教導着重于優雅氣質,他這種桀骜的性子,沒少被長輩們教訓過。像阿彪那樣粗魯暴力的人,從來沒見過。拳頭揮上來時,他只有一個念頭:完了,臉被打腫了等會怎麽比賽?
周圍有幾道目光若有若無射到身上,更把他氣得臉色鐵青。這回臉丢大了!
“凱西,你衣服怎麽皺了?”一位發髻高挽的貴婦出現在他面前,語氣滿是責備,“這樣怎麽上臺?你想把休斯家的臉丢盡嗎?”
“遇到一個黑頭發黑眼的砸碎!”凱西恨恨的說。
貴婦緊緊皺起好看眉毛:“凱西!你從哪裏學來的這些髒話!以後不許再說!”
凱西哼了一聲,明顯不服管教。
貴婦臉色陰晴不定,想起凱西馬上就要上臺,終究放柔了語氣:“凱西,媽媽不會害你的,我們休斯家族在音樂界以優雅涵養著稱,家族的男士個個都是紳士,你這樣別人會怎麽看我們家族?會怎麽看你?你作為一個異類,只會成為衆人指責的對象,你不想過那樣的日子吧?還有,別歧視黑發黑眼的人,他們比你想象的要聰明。”
“我不是歧視,而是說事實。我想起那個人,就覺得惡心,表兄被他害的一蹶不振,玷污音樂……”那個人黑發黑眼的人,只會攀附權貴,他拉出來的音樂,都充滿着勢力氣息。
嘴上是這麽說,可凱西還是聽母親的話,閉嘴整理衣物,做上臺的準備。他是父母的獨子,再不爽,也不許自己在音樂的舞臺上丢了家族的顏面。
休斯夫人心裏暗嘆,凱西,你還是太天真了,這個世界哪有那麽純粹。音樂之路,可不是有高超的琴技就能一番通順的。你說別人攀附權貴,又有沒有想過,如果你不是休斯家中的一員,今天能順利的站在這個比賽場上麽?
母子倆離開後,一個冷豔妖嬈的女人含笑從帷幕後走出,來到剛才少年站立的地方。只見她鳳眼微挑,似笑非笑,引人側目。
女子的頭發柔順的卷曲,散發迷人妩媚的氣質,但在其中,又多了一些誘人的意味。這種意味吸引着在場的每一位男士,讓他們從心底産生出渴望和害怕的雙重感覺。
見女子站在原地輕蹙娥眉,喃喃自語,似乎有什麽苦惱,一位優雅的男士忍不住上前,“請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女子擡頭,妩媚一笑,在男人失神的當口,出口的聲音卻森冷寒人,“你想爽快的死,還是想痛苦的活?”
她當然就是性格以古怪著稱的蕭音。至于她剛才看似煩惱的喃喃自語,實際是——
是讓那個凱西直接消失?還是讓他終身無法再拉琴?還是……
沒打定主意,被人一打攪,氣立刻轉到這人身上。想必這倒黴的男人不會知道,他無意中解救了一位名叫凱西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