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在蕭家生活了幾十年，齊書華是第一次進入直屬于家主的地牢。
這裏除了現任家主，沒有任何人能進得來，包括上任家主在內。
守門人上前來向家主行禮。
讓齊書華驚異的是，傳聞神秘無比的囚室入口，沒有裝備精良的保镖把手，唯一有的守門人，還是個聾啞老頭。
接下來，他就明白了原因——囚室的門，只有家主才能打開。
只見蕭烨冷淡的颔首，守門人顫巍巍的讓開，先是進行指紋驗證，然後用代表家主身份的扳指在鎖旁的凹陷處一壓，機關啓動的聲音響起，門徐徐打開。
蕭烨擡腳，示意齊書華跟上，可見對他的信任。
兩人走進後幾步時間，門自動關上。齊書華回頭一看，門後沒有門鎖的痕跡，連條門縫都沒有，完全像是一個密室。
總覺得這地方不像囚室，反倒像是個藏寶室，極為機密。
齊書華不可能知道，除了囚室，這裏還有另一個用途。此時他只感覺到蕭烨對他的信任，并因此動容。
腳踩在地上，聲音緩慢而空曠。
通常被關押在盡頭的人，聽到這聲音時，都會産生一種無形的渴望和壓力。
因為裏面除了唯一的囚犯，沒有任何人。囚犯想見到人，可又怕來人帶給他的是更糟糕的待遇。
到了盡頭的鐵欄前，蕭烨止步，冷冷的注視裏面。
裏頭關押着一個男人，衣衫褴褛，身上斑駁的傷口，顯示他被用過刑。傷口沒有經過處理。
齊書華是內行，看出來那些傷都在表面，男人肌肉結實，身軀強健，受過良好的訓練，這點小傷他可以熬上很久。
Advertisement
男人低垂着頭，像是睡着了。
蕭烨巍然站立不動，空氣中莫名的多了肅殺的氣息，齊書華屏住了呼吸。
“不敢見我嗎？”良久，蕭烨冷聲開口，“擡起頭來。”
男人顫了一下，緩緩擡起那張剛硬中帶着憨厚的臉。
“阿彪……”齊書華瞳孔收縮。萬萬沒有想到，裏面關着的會是阿彪！阿彪不是少爺的貼身保镖嗎？因為信任，曾經被派出去長期保護小星，直到兩年前才調回來。他犯了什麽錯？怎麽會被關在這兒？
“少爺。”長期不開口，阿彪的聲音很嘶啞。
“不要叫我少爺。”毫無感情。
“少爺我……”
“我不是你的主人。你的主人，從來只有父親一個人吧？念你跟了我這麽久，再給你一次機會，說，父親究竟想做什麽？”
阿彪眼裏的火焰熄滅，緊抿着唇不語，臉部表情死氣沉沉的像塊鐵板。
蕭烨一看就來氣了。怎麽着？作為一只在身邊卧底二十年的假忠犬，有什麽權利擺這副樣子？他平日雖然冷漠，但甚少發脾氣，但今天卻真的是火大了。
“我看你這只白眼狼到底有多忠心！你以為父親會救你？做夢！他連血親都下得了手，哪會管一條狗的死活！！”
作為私人囚牢，五花八門的刑具一樣不少。蕭烨按了牆上一個按鈕，阿彪強健的身體被吊在半空中。
原來他四肢一直被綁縛着，那按鈕可以随意控制将他吊起來的高度。
此時他完全懸空，身體的重量集中到雙臂，拉扯着早已不堪重負的肌腱。
拿過一條鞭子，蕭烨毫不留情，一鞭子就抽過去！阿彪的身子晃動，幾乎沒有停頓，第二鞭又迎頭而上！
響亮的皮肉抽打聲中，偶爾有男人隐忍的悶哼。
大概一連抽了十幾鞭，阿彪的衣服幾乎完全撕爛，只挂了兩根布條在胳膊上。身上血肉模糊，頭也無力的垂下。
蕭烨顯然氣極，下了重手，每一鞭都沒有留力。
“少爺，再打下去他會死。”齊書華忍不住出聲制止。蕭烨回頭一瞥，那眼神冷冽得像恒古不化的冰雪，将他的勸說全部噎死在喉嚨裏。
從剛才他們的對話中齊書華大概分辨出了些什麽，這一次，少爺真的怒了。
但蕭烨還是停了下來，呼吸微微有些紊亂。
“用鹽水潑醒！”他下令。
阿彪的傷口受到鹽水的刺激，無力的張開了眼，“少爺，你打死我吧……”
因為剛才的鞭笞，蕭烨的怒氣明顯得到平息，“阿彪，你跟了我多少年？”
“……二十二年。”
“是，你十五歲就到我身邊了。你們這一批人是我親自挑選的，有問題的都除掉了，沒想到出了你這個纰漏。該說你耐力太好，還是說我識人不清？你說，我有虧待過你嗎？”
“……”
“我這輩子最錯的，就是信錯了你，把星兒陷入險境！星兒那麽善良，把你當做親人，你竟然舍得傷害他。”
“我沒有！”阿彪激動的擡頭，“我沒有傷害辰少爺的意思！”
“沒有？你把星兒的存在報告給了父親，就是傷害他！”
阿彪一下脫了力，滿身交錯的傷痕讓他看起來狼狽而頹廢，“辰少爺是老爺的孫子，他不會害他的……”
“你好天真！他連親生子女都下得了手，何況一個早該消失在這世界的孫子！”
“少爺！你是說……”聞言，齊書華驚呼一聲。
蕭烨置若罔聞，丢出一張相片丢到阿彪身前。蕭禀然要對他做什麽，他認了，對方畢竟是父親。可他只想着傷害他身邊的人，一個接着一個，他再也無法忍耐！
阿彪一看到照片上，就愣住了。原來少爺已經知道了……
照片上的人，英俊挺拔，嘴角勾起邪魅的笑。他叫阿玄，和阿彪從小相識。
阿玄和阿彪都信蕭，是蕭禀然冠的姓。他們都是幾歲時被蕭禀然挑選收留來的孤兒。等于說，蕭禀然對他們有再造之恩，沒有蕭禀然，他們早就餓死街頭了。他們将用一輩子感恩報答。
雖然，蕭禀然只把他們當做棋子來用。
十五歲之前，他們身處一個與世隔絕的山林，從未在外露過面。每天見到的人，都是負責訓練的教練。十五歲之後，兩人先後接到了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任務——卧底到蕭音和蕭烨兩姐弟身邊，随時報告姐弟倆的情況。
阿玄跟在蕭音身邊，于三番四次的歷險中患難見真情，得到了蕭音的信任和感情。阿玄愛着蕭音，卻不得不違心的将蕭音的動靜報告上去，逐漸陷入痛苦的沼澤。但蕭禀然雖然拿着消息，卻從沒對蕭音做過不利的事，于是他自我安慰的想，他們是親生父女關系，不是敵人，虎毒不食子，老爺掌握子女的情報，應該不會有惡意。
這種僥幸的心理最終迎來了毀滅性的結果。
一切發展得順理成章。
青青懷孕後尋求蕭音的幫助，阿玄自認為這消息和蕭音的安危無關，便報告上去，結果消息被洩露出去，導致青青和才出事的孩子被綁架。然後，阿玄在蕭禀然的指示下，拖住蕭音救人的步伐……
也許阿玄并不認為這次做錯了，他也不願意蕭音為了青青去涉險。
或者他察覺到蕭音和青青之間不同尋常的親厚，才選擇了背叛。
他卻不知道，對蕭音來說，青青在自己的疏忽下遇害，等于把她的心掏了一個窟窿，不死也去了半條命。
何況，以蕭音的聰明，很快便猜測到事情和枕邊人有關。
于是蕭音生不如死。
阿玄死的時候，阿彪就在旁邊看着，看着他平靜的神情，看着蕭音決絕的一槍打爆他的頭……
阿彪那時不明白他明明要死了，怎麽還一副解脫的樣子？要知道以前他們為了活着，寧願當人家的狗。
然而現在他明白了。
他不想傷害辰少爺，但不得不把辰少爺的存在報上去，和阿玄一樣，他陷入兩難的境地。
只能僥幸的想，那是老爺的孫子，老爺不會傷害他的……
阿彪早就懷疑辰星和蕭烨的真實關系。他是見過青青的，一開始也以為蕭烨是移情作用，可沒過多久，蕭烨的态度就說明了一切。
近身跟在蕭烨身邊多年，不可能連這點習性都不清楚。
但他只是懷疑，沒有證據。
那時蕭烨還沒把他派到辰星身邊，和辰星沒什麽交流，因此心安理得的把這些事都報告給了蕭禀然。
和辰星接觸後，他漸漸對這個善良的少年産生了感情，尤其是辰星以對待親人的态度對他，讓他體會到從未有過的溫情。
他後悔了，但遲了。
梅拉城的綁架，阿彪引起了警覺。他懷疑是不是蕭禀然刻意引導的結果，但思來想去，這麽做蕭禀然能得到什麽好處？沒有理由，他沒有理由幫助蕭家的叛徒……
看着少年失血過多，差一點死去，他多想将心中的懷疑彙報給蕭烨，然而，他不能背叛蕭禀然。而且他沒有證據。
萬一他猜錯了怎麽辦？把人家父子關系弄僵了怎麽辦？
好在歐洲回來後，自己被調了回來，辰少爺依然好好的活着，阿彪的心也慢慢平靜下來。
然而還沒平靜多久，他忽然接到了蕭禀然的指示……
那指示讓他痛苦不堪。
虧他自我催眠了那麽久：老爺不會傷害自己的孫子的。
也不知少爺怎麽發現的，還沒來得及從痛苦中作出決定，他便被抓了。
被抓了也好，被抓了，就不用逼迫自己決定了。
“少爺，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吧……”
阿彪深刻的體會到了阿玄的心情。
只有死亡，才能解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