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順路送你
林鯨沒好意思像施季玲女士那樣問,不看這些看靈魂嗎?
不過明顯,蔣燃在選擇異性方面,看上去就比她多了很多考量的要素。
林鯨有種感覺,蔣燃并沒有把她真正當成相親對象,而只是個曾經認識的小妹妹,熟人;從他松弛的表現就可以得出結論。
她不知道這場見面有沒有進行下去的必要。
直到蔣燃捕捉到她飄忽不定的眼神,像确定了什麽似的,問:“之前相過親嗎?”
“幾次吧。”林鯨在桌下搓了搓手指,有點尴尬。
蔣燃看着她,眼底露出有些說不出含義的笑意來,問:“一般都做什麽?”
林鯨撩起眼簾看他,奇怪,“走流程。”
蔣燃擡手輕摁了下桌上的點餐鈴,“叮”的一聲響起,很有讓林鯨打起精神的效果,開始了。
他道:“既來之則安之,我們也走一遍流程。”
林鯨看到他眼底的輕松,“真的?”
這時,服務生抱着ipad過來,弓腰詢問:“請問現在要點餐嗎?”
蔣燃說:“點。”
服務生把ipad給兩人,在這點上兩人都很有默契,各自點自己要吃的東西,沒有虛假客氣問對方想吃什麽。
林鯨想到自己自從來物業工作後,忙到連去一次漂亮的餐廳打卡的時間都沒有了,她心中憤憤然,說是穩定輕松的工作,實則并不是如此。
就像很多人覺得進事業單位每天看報紙喝茶一樣,其實過得是每天寫材料-交材料—寫材料—交材料……的豬狗不如的生活。
這家餐廳上菜慢,是在大衆點評的評論區多次被提及的,也沒什麽好意外。
林鯨等候的時候把文件袋往托特包裏塞,被蔣燃看到了,他問:“今天也加班?”
林鯨實話說:“不是,約人談工作的事情。”
蔣燃好像對這種事情的敏銳度極強,“準備跳槽?”
“也不算。”林鯨并不準備隐瞞,或許是因為剛剛和陳淩談的順利,她自己說起來也有點小自信:“是內部轉崗,我想去市場部活動策劃。物業這個崗位不是特別适合我。”
蔣燃不置可否,只給了一點鼓勵:“你想好了,就去做。”
不知道是不是也認同了她并不适合物業管家這個崗位。
蔣燃見她拘束,忽然問:“有想問我的嗎?”
林鯨一雙杏眼圓睜,局促着說:“我不知道該問你什麽啊,從何問起。”
蔣燃喝了一口水,眼神還是一如既往的清澈,或者說些許柔和,但莫名很有距離感。
“不是說走流程嗎?如果你有想了解的,我們可以打發時間,就當朋友聊天。”
林鯨還真有個問題,“那……你是做什麽的啊?”
這個問題的核心是:幹什麽可以賺這麽多錢?
蔣燃反問:“來之前,家裏人沒跟你講嗎?”
“外企做市場的?具體的沒說。”林鯨回憶着老媽的話,當時她沒仔細聽。
蔣燃學着她不确定的樣子說:“差不多。做醫療器械的,或者說賣輪椅的?”
不過他輕挑動眉心的樣子,很好看;林鯨見他眉眼舒展,忽然就覺得似乎沒那麽僵持了。
“醫療器械聽上去就是個很高層次的行業,但是被你說是賣輪椅的,又感覺很通俗。”林鯨有點沒搞懂。
蔣燃給她解釋:“輪椅是二類醫療器械。”
“是什麽樣的?”林鯨很有興趣地問,過後又覺得自己這個像打破沙缸問到底的好奇寶寶。
蔣燃直接從手機浏覽器裏點開一個網址,遞到林鯨眼下。
林鯨看到這是他們公司網站,美資企業彙思力。一把黑色的輪椅,略略看一眼有點高科技的質感,但外行也看不出更多端倪,這是距離她生活有點遠的東西。平常見的就是藥店門口擺的那種簡易的,2599一臺。
所以當林鯨看到這個産品下面的指導價,默默将美元換算成人民幣,竟要二十多萬,她吸了一口涼氣。
“好貴啊,是我買不起的樣子了。”她惋惜地把手機還給蔣燃,仿佛多看一眼也要收費。
蔣燃有點拿她沒辦法,“難道不是希望永遠也用不到嗎?”
“都用不到,那你們怎麽賺錢?”林鯨脫口而出後才發現這問題聽着像找茬,但她也很期待蔣燃的答案。
蔣燃靜靜看她幾秒沒有回答,林鯨擡頭和他對視,确切地說是勇敢地“對峙”,只可惜沒過幾秒她就承受不了對方的眼神,心虛挪開。
蔣燃笑了聲,“我發現,你看着很乖,但內心有點邪惡。”
林鯨松了一口氣,“吓死我了,我以為你要說我是杠精。”
“給你留點面子。”蔣燃笑瞧着她,又認真回答她的問題,“醫療器械的發明是為了改善病人的生存狀态。接下來的話你或許不信,但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希望傷病折磨減少的那一類人。”
對方的格局和包容,讓林鯨覺得自己真不是個東西,竟然用這種龌龊的心思揣摩別人。
幸好此時餐上來了,截斷林鯨亂七八糟的思緒。
蔣燃細心将擋住她視線的杯子挪開一些,才顧上鋪開自己面前的餐布,低聲道:“好了,專心吃東西。”
教養是從小形成的,林鯨本來很受用他這自然而紳士的動作,聽這最後略帶命令的一句話,不兇但感覺像打發小孩。
是把她當成沒長大的小女孩嗎?
這餐廳的燈光氛圍極好,昧味不清,林鯨在對方不在意的時候抿抿嘴。
行吧,不說就不說。
蔣燃似乎注意到林鯨憋得難受,便道:“覺得尴尬可以随便說點什麽。”
“問問題也可以嗎?”
“我有說過不可以?”剛不是一直在讓她放肆問?
“你的工作忙嗎?”
“時忙時閑,時間上算自由。譬如現在,可以安排跟你一起吃飯。”
林鯨羨慕這樣的工作,“那應該職位很高吧?”
“不算太高,年齡履歷在這。壓力也随職位銳增。”
“你和前女友為什麽分手?”
“……”
蔣燃動作停頓,盯着她,沒生氣,但越發想笑,半天才從齒間冒出無奈的一聲:“林鯨,我讓你問點打發時間的問題,不是讓你揭傷疤。”
林鯨為自己得意忘形的好奇心想切腹自盡,趕緊道:“錯了錯了。”
“……”
“我真的錯了,再也不問了。”林鯨悶頭喝水,嘴唇又做拉拉鏈的動作,發誓再也不玩火***。
林鯨确定,蔣燃配合長輩的撮合跟她吃一頓飯,應付而已。
是真的對她一點意思都沒有。
蔣燃下午還有會要開。
“難得休息,我準備看電影,然後坐地鐵回去。”林鯨趕緊說。
“好。”蔣燃拿上車鑰匙往停車場走去。
林鯨買了電影票,候場的時候忍不住回憶起和蔣燃吃飯的這一個多小時發生的事,說過的話,對視的眼神……等。
她發現自己的記憶力變好了,能像電影截圖一樣,一幀幀的,把有用的存儲下來。
怎麽就這麽巧了呢,和他相親,她揉了揉不自覺笑僵的臉頰。
美中不足就是問了兩個拉胯的問題,蔣燃可能會覺得她安靜的外表下,藏着一個神經病的芯子。
這是bug。
然後她閑來無事,去搜了彙思力這個公司。百度百科上是總公司的一段介紹,天價輪椅竟然真是他調侃的說辭,心髒起搏器,冠脈支架……總之一切聽着就涉及高精尖技術的器械才是主要業務。
林鯨點進官網,看見了蔣燃的信息。他畢業後就進入彙思力集團,四年前擔任大中華區的市場總監一職,而在半年前的行業新聞截圖裏,title已經變成了總經理。
而今年,他才31歲。
林鯨自己都覺得,這相親着實可笑了。
都是從一個小巷子裏出來的,都是人,她大概是精英階層的對照組。
看完電影回家,林鯨踢了鞋子,把自己往沙發上一摔,施季玲主任像吸鐵石一樣自然地吸附到她身邊,意味深長地笑起來,“怎麽樣,這次滿意吧?”
林鯨瞟瞟老媽:“可能我滿意沒什麽用。”
施季玲驚訝:“你不會沒認出來吧,這男孩兒以前就是住在燕家巷葉老師的侄子啊,還給你紮過辮子來着,真不記得啦?”
林鯨:“我記得,我還知道你最近聯系了蔣燃的姑姑。”
“對啊。”
“媽,你介紹前沒打聽清楚人家現在什麽情況嗎?”林鯨自己都覺得有點難堪。
“當然清楚了,外企高管嘛,我印象裏他小時候高高帥帥的,現在收入應該也不錯的吧,在蘇州買房買車什麽的肯定不成問題。”
林鯨說:“他是彙思力的總經理。就是2012年園區招商的時候,第一家進駐科技産業園的那個美資企業,是醫療器械制造行業的龍頭企業。不是随随便便一家皮包公司的項目經理。”
施季玲也是在職場上混的,這麽說她不可能不知道,林鯨話沒說完,老同志就安靜下來了。
林鯨補充:“他還是溪平院的業主,我管轄範圍內的甲方。”
施季玲:“……”
有點可怕,還有點尴尬。幸虧她當時不在場,不然肯定羞愧自慚跑路了。
林鯨欲哭無淚:“我去之前還挺不樂意的,諷刺人家選妃……”
施季玲喃喃:“誰能想到燕家巷那個寄人籬下的小男孩兒,将來這麽有出息啊……”
不過她很快給自己找補:“有出息怎麽了,不還是要相親,娶妻生子吃喝拉撒?”
“那是一個概念嗎?”林鯨說:“現在讓你踹了我爸,去跟劉德華相親,你覺得成功率高嗎?”
施季玲:“我當然是樂意的咯。不過我和劉德華都犯重婚罪吧?”
“這不是重點。”
林鯨自恃清醒,不做無謂考慮,媽媽倒是敢:“我覺得我被你繞進去了,這個男孩能和劉德華比嗎?我要跟上億粉絲争呢。你頂多也就幾個女的競争者。只要人是你喜歡的,争取一下怎麽了?不喜歡管他什麽身價照樣踹。”
林鯨:“我喜歡腳踏實地,不喜歡做夢。”
施季玲哼哼不屑:“出息,有夢想誰都了不起!”
老同志話雖然這麽說,倒也沒跟進後續了。
女兒覺得不合适就算了,就是有點可惜,蔣燃這個金龜婿錯過可就沒了。
之後林鯨偶爾在小區裏見到過幾次蔣燃。天氣好的時候,他偶爾在小區外面的公園跑步,回來的時候林鯨正好開完早會。
不過和同事走在一起,林鯨也不好意思特意和蔣燃打招呼,匆忙別開臉。
春節日益逼近,很多老家在外地的業主都提前回去過節了。還有部分外國人不懂春節風俗,或者老人行動不便,物業征集了需要幫忙貼春聯的業主,同一采購物料。
大年二十九這天,林鯨值班,她和同事在小區挂好了小燈籠,去16棟貼起了春聯。
九樓的任老太太似乎是一個人過年,看見林鯨來了臉上終于露出久違的笑容,還塞了一把進口車厘子給她,“獎勵你,吃吧。”
林鯨心情也不錯,但只拿了一顆,“謝謝,您自己吃吧,我要忙啦。初一來給您拜年。”
任老太太傲嬌地進了屋。
林鯨和張妍對視一眼,無奈搖頭。
“繼續吧,下一戶是11樓的。”張妍看着表格說。
林鯨一怔:“哪個?”
“1106家,小夫妻回老家了。”
“哦。”
好巧不巧,兩人剛開始貼,對面的門打開了。
蔣燃穿着黑色的棒球服,寬松運動褲,額發微淩亂,襯得一張清隽的臉越發勾人,比穿正裝陽光親和很多,極富力量感。
他拎着網球拍的袋子,應該是要出門運動。
看見林鯨站在門前,眼底微閃詫異。
林鯨站在高處,職業微笑:“新年好啊,要幫忙貼春聯嗎?”
蔣燃見她踩在梯子上搖搖晃晃,說了句“當心”,手下意識做虛虛一扶的動作,但沒碰到她的身體。他笑意很淡,問:“什麽時候下班?我去市區,順路送你。”
林鯨抿了抿唇,都沒來得及說話。
這時蔣燃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兩個字跳躍在屏幕上,他幾乎是下意識蹙眉不耐,說了句稍等,然後轉身去接電話。
“陳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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