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蔣太太,帶傷 上……

傷口在腳踝, 不算大,但是有一個淤青的腫塊。

做完了消毒和清創,打完針出來, 林鯨揉了揉紅腫的眼睛,一股滞悶感堵在胸口, 她死死憋住,不說話也不哭,那種破碎感令人心疼。

周經理開車送她們回去, 林鯨說:“周經理, 麻煩你送我去橋湖花園行嗎?”

周經理問:“你不回家嗎?”

林鯨說:“我今晚想回爸媽家。”

她不想一個人呆着。

轎廂裏陷入幾秒鐘沉默, 大家都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林鯨趴在趙姐肩膀上閉上眼睛,她仍然心有餘悸, 睡不着。背部的肌肉有記憶似的,循環往複的出現着被業主推到前面的驚懼感。前面是惡犬, 後來是惡意, 她稍稍進入淺眠就會抽泣驚醒。

過了會兒,林鯨又問:“周經理, 業主的狗怎麽辦?”

周姐拍拍她的肩膀, 說:“都這個時候了,你還關心人家的狗,關心關心自己吧。”

到底周經理心思更敏銳,他幾乎立刻就能洞察出林鯨在擔心什麽, 便說:“你是想問怎麽處理嗎?這件事的責任完全在兩個業主, 縱然是我們的服務對象,但公司也不會讓你委曲求全,廣恒的這點實力和人情味還是有的,別太擔心了。”

林鯨心定了定, 這才重新閉上眼睛。

周經理和趙姐兩人一起把林鯨送到家,林海生和施季玲已經睡覺了,沒看見林鯨半個小時前發來的微信。夫妻倆穿着睡衣出來開門,被吓了一跳。

聽完周建的解釋,施季玲的情緒立馬就激動起來,忍不住說了幾句陰陽怪氣的話,後者表現挺大度,他能理解為人父母的心情,并沒有跟施季玲計較,除了道歉,還承認這是公司的過錯,一定會給林鯨主持公道。

林海生客氣把人送出門後,施季玲沖他瞪了一眼:“你對他們這麽客氣幹什麽?如果不是這些領導不作為,至于鯨鯨一個女孩子去應對這種場面?”

林海生說:“誰都有百密一疏,人家夠可以的了,被你罵的跟孫子似的也沒惱。”

施季玲的火氣下不來,欲要再開戰,林海生說:“趕緊去看看女兒吧,肯定吓壞了。”

兩口子一股腦兒湧進林鯨房間,要察看她的傷口,林鯨的腳踝已經被包紮了,并沒有什麽事,她對父母說:“就是一點點傷口而已,現在都不疼了。”

施季玲很了解她,不客氣地問道:“不疼你怎麽會想到回家來?”

林鯨咬着嘴唇,半晌才說,“不想一個人呆着。”

爸媽一愣。

施季玲把林海生趕出房間:“你回去吧,我今天和女兒一起睡。”

爸爸不好在女兒房間久待,叮囑了兩句,很快出去了。

林鯨洗完了澡回到卧室擦頭發。

媽媽坐在床上問她:“蔣燃還沒回來嗎?”

林鯨看她一眼,“沒有。你別對他有意見,怪不到他頭上,這種事誰能想到呢?”就像一個人沒事走在大街上,忽然被一輛失控的汽車撞飛。

“我可什麽都沒說啊。”施季玲一個人在被子裏琢磨着什麽,又盯着林鯨看了一會兒,見她不緊不慢地坐在梳妝臺前抹護膚品,手機就擱在一邊。

她好奇地打聽道:“你們平時也不打個電話什麽的嗎?”

林鯨想也沒想地說:“沒什麽事不會打,有時就發微信。不過現在算了,跟他說什麽呢?”

老媽本來覺得這樣不妥,轉念一想又說:“對,不要打給他。等他回來看見你被狗咬了,讓他心疼,懊惱,誰讓他不關心老婆?”

林鯨哭笑不得地瞅了一眼老媽,吐槽道:“你這個樣子真的好像一個小公主哦,心思好單純。你怎麽就知道他會心疼。”

施季玲又嘆氣,一個人咕哝着:“有錢男人也是靠不住啊,光顧着賺錢,太忙了哪有時間生活呢。”

林鯨塗完了臉,爬到床上睡覺。

半夜被噩夢驚醒,頭發裏全是汗,坐在床上大口喘氣。

夢裏自己整條右腿截肢,咬她的金毛也變成非洲草原上的鬣狗,最醜的那種,要多惡心有多惡心。

翌日早上,林鯨被通知公司給她放三天假期,要她在家裏好好休息。

父母要上班,老媽本來所今天請假陪她,被林鯨拒絕了,“不需要,我又不是不能動,自己可以的。”

蔣燃本來計劃是周末回來的,他處理完了事情,周四晚上就回了,他沒提前跟林鯨說,準備給她一個驚喜。

倒是沒想到林鯨給了他一個驚吓,家裏沒人。

“去哪兒了?”蔣燃給她打電話。

林鯨正準備吃晚飯,“在我爸媽家啊?你回來了?要過來嗎?”

沒說兩句,手機被施季玲搶過去,說:“蔣燃?你過來吧,我正好有話對你說。”

林鯨都來不及跟他說什麽。

挂了電話,蔣燃隐隐有些不太好的預感,放下行李就去過去了。

林鯨今天穿了條淺咖色的闊腿褲,上面是修身的低領針織衫,褲子很長垂到地,看不見腳踝上的淤青和傷口。

她去給蔣燃開門,夫妻倆在玄關那換鞋,順便小聲跟他說:“我工作的時候出了點小意外,我媽不太高興。”

蔣燃握住林鯨的胳膊,盯着她問:“怎麽回事?”

林鯨掙開他的手指,輕描淡寫,“就是被狗蹭了下。”

“被狗蹭了下?”蔣燃重複這句話,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

施季玲端着菜從廚房出來,“就是兩個沒素質的業主,遛狗不栓繩,最後一死一傷,鯨鯨慘遭毒手,沒咬太傷也吓得半死不活了。”

她按照周經理的描述,原原本本學給蔣燃聽。

林鯨卻覺得有點兒丢臉,因為施女士老是在重複“她被狗咬了”五個字,聽上去就充滿了戲劇性。

她扶額嘆息,細細地尖叫了一聲:“媽,你能不要不要說這幾個字了?”

老媽瞪着蔣燃,意有所指地說:“我是為了讓你老公聽清楚,忙着全世界搶|錢之餘,抽空關心關心自己的老婆。你都被狗咬了!”

林鯨倒在沙發上,不願意再睜開眼。

蔣燃就這麽被奚落了一番,臉色未變,維持着好脾氣。他提了下挺括的西褲,曲腿坐到林鯨前面的小凳子上,問:“傷的哪裏?”

林鯨小聲說:“你別管,我媽就是生氣,逮誰就要發洩一通,我爸今天都不知道被她罵了多少回了。”

蔣燃搖頭,他并不在意,問:“給我看看。”

林鯨抿嘴鼓起,臉蛋又變成一條生氣的小金魚,然後嘴唇掀開一點小縫,将氣緩緩吐出。

“就是腳踝這裏。”她指了下,不太好意思。

蔣燃竟當着父母的面,把她的兩條腿放在自己腿上,沒碰傷口,手指輕輕撫揉了下小腿肚,“打過針了嗎?”

林鯨羞澀地抽回來:“打過了打過了,你別管了。”

施季玲在那邊喊:“吃飯了!”

飯桌上的氛圍自然不算愉快,林鯨真心為蔣燃感到冤枉,這事兒跟他沒半毛錢關系,怎麽着也怪不到他頭上。

可媽媽還是說了一頓,“一走一個星期,對家裏不管不問。看你們這個樣子也不是天天打電話的吧?這婚結的對你來說挺劃算,林鯨不粘人,你是可以安心忙事業了。可她呢,出了事誰也指望不上,深更半夜,一個人受了委屈回家來。”

“你結婚是為了什麽?為了圖省事嗎?”

施季玲并不會因為蔣燃有錢,就覺得自己短了半截,她天不怕地不怕。

林鯨腦袋嗡嗡作響,但凡是個有點脾氣的人,這會兒說不定都掀桌走人了。她甚至不敢看蔣燃的表情,生怕她一個眼神猶如蝴蝶振翅,引起巨大的連鎖反應。

餘光裏,蔣燃手抵着餐桌,手腕上有一塊表,墨藍色的表盤和銀色的走針,刺得她眼睛生痛,眼眶陣陣發熱,不知道是被媽媽的氣勢吓到了,還是被戳中了痛點。

她擡手輕扯施季玲的袖子,着急地阻止:“你講這些幹什麽呢,關他什麽事。”

不料,她話沒說完,蔣燃竟然将全部的過錯和指責照單全收,“媽,這件事過錯在我。對鯨鯨,對這個家沒有盡到責任。以後會注意。”

一貫高高在上的男人,态度恭順又謙卑,林鯨覺得特別不合時宜又難堪。

施季玲被這聲道歉弄得心下不忍,她沉默半晌,才忙不疊找補:“我說這些是希望你們好好的,結婚的意義是什麽?不就是兩個人彼此鼓勵和支持,攜手把日子過好。各過各的,婚姻能長久嗎?”

……

飯後,蔣燃要帶林鯨回家。

父母不放心,蔣燃說:“您和爸明天不是要上班嗎?”

施季玲反問:“你不上班吶?”

蔣燃說:“我接下來休假,在家照顧鯨鯨。”

施季玲:“……行吧。”

兩人回到家,蔣燃的黑色行李箱還橫陳在客廳中央,像被家長丢失在機場的小孩一樣姿勢狼狽又不知所措。

窗簾半拉,月華透過落地窗投進來,細細描摹着家具的形狀,太朦胧了,每件物品都帶着鋸齒狀。

林鯨脫掉鞋子的時候,擰着腳腕才注意到腫脹并未消散,她偷偷呲了下牙,裝作沒事的樣子慢慢走回卧室,拿了睡衣去洗澡。

進去不久後,聽見蔣燃在門外敲了下,“要我幫忙嗎?”

“不要!”

林鯨坐在馬桶上,盯着自己的腳踝沉寂好久,眼淚止不住往下掉,一滴滴落在蠶絲的白色睡袍上,洇出一大片水斑。

她夾在中間真的好難受啊,媽媽心疼她,可是為什麽要去罵蔣燃呢?她的事跟他沒有任何關系。而且,根本就不能用爸爸媽媽之間的情感厚度去綁架蔣燃,他們沒那個條件。

她也沒有那個底氣和自信。

結婚不是為了解決問題,緩解焦慮的嗎?

為什麽現在被她搞得一團糟?

現在她都不敢面對蔣燃了。

林鯨出來的時候,意外看見蔣燃竟又站在浴室門口,弓着背看手機。

他收起手機,低頭凝着她,緩緩開口:“好了?”

林鯨點頭:“洗好了。”

蔣燃把她抱起來,還是抱小朋友的那種方式,兩條手臂托着她的屁股;林鯨手臂垂在兩側,視線比他高了四五十公分。

他笑了笑,“我問的是,情緒調節好了嗎?你在裏面洗了一個小時了。”

林鯨悄聲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蔣燃說:“我沒有生氣。媽說的并沒有錯,婚姻原來沒有我想的那麽簡單,這點我承認。”

林鯨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這話是故意說的風涼話還是認真的,難道是發現他們這一家人太難搞了,後悔跟她結婚了嗎?

他問:“你呢?除了對不起三個字,還有沒有別的跟我說?”

林鯨又很想哭,手臂圈住他的脖子,說:“我應該提前跟你知會一聲的,害你被她無緣無故罵一頓,對不起。長輩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考慮問題,我的事和你沒關系,其實他們沒有壞心思。就像你說的,我不能強求你喜歡我的家人,頂多以後就少接觸。”

她絮絮叨叨說了一通,蔣燃看上去卻有點累了,眼底的光一點點變得暗沉下去。

他把她放到床上去,蓋上被子,“不要再道歉了,我說了沒生氣,睡吧。”

說完,他關了燈出去,

林鯨覺得,他這個語氣就是生氣了啊。

她好讨厭自己卑微又沒能力的樣子。

睡到半夜又做了噩夢,這次倒不是鬣狗。

而是做錯了事,被業主追着打,她一路狂奔,可是前方就是湖面了,再也逃不過去了。

蔣燃從她眼前走過,沒理她。

眼看就要掉進湖裏她醒了,睡衣跟水潑了似的,全汗濕了,膝蓋窩也渥着汗。

她睜開眼睛瞪着天花板,眼珠子都快奪眶而出了。

蔣燃沒睡,靠着床頭,把手機調到夜間模式,正在看着什麽東西。他個子很高,睡到床上就顯得長,薄薄的被子勾畫着他的長腿輪廓,幾乎要頂到床尾。

見林鯨睜開眼,他把手機丢一旁,“怎麽了?”

林鯨目光轉而瞪向他,實則毫無含義,“做噩夢,遇見壞人了。”

蔣燃問:“那個壞人應該長着我這張臉吧?”

林鯨:“差不多吧。”

“……”

蔣燃把林鯨往自己身旁攬了攬,讓她貼在自己的肋部,“繼續睡覺吧。”

林鯨說:“我睡不着。”

“傷口疼?”他掀開被子,“是不是碰到了?”

林鯨躲開他的觸碰,問他:“你剛剛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我除了跟你道歉,還要說什麽?”

“你就是為了問我這個問題?”

“對,不然我睡不着。”

蔣燃拍了下她的腦袋,“自己想,我不會提醒。想不到就睡覺。”

說完,他也躺平,閉上眼睛。

林鯨想不到他除了蒙受不白之冤,還需要她道歉的,她已經盡量少給他添麻煩了。看蔣燃瞬間熟睡的樣子,林鯨有點不甘心,手去解他的睡衣扣子。

蔣燃睜眼瞧她:“做什麽?”

林鯨執拗地說:“你說清楚。”

蔣燃攥住她的手腕,壓在枕頭上,夜色裏嗓音都變得暗啞低沉,“我不說清楚你還想怎麽樣?色|誘不成?今天沒那條件,東西用完了,你的腳腕還傷着。蔣太太,帶傷上陣就沒必要了。”

他難得說這樣欠揍的話,林鯨看他這語氣應該是消氣了,膽子也大起來,一把捂住他的嘴:“我讓你胡說!”

蔣燃被她捂着嘴,聲音翁裏翁氣的,堅持說:“反省是兩個人的事,你不想清楚就不做。”

“誰想做了?”林鯨提醒他:“你自己算一算,哪一次不是你主動的?”

蔣燃閉着眼睛,勾唇:“哪一次你不開心?”

林鯨:“……我們在說正經事,你不要把我往那個方向引導。”

“我有不正經嗎?”

她欲要再說,蔣燃已經俯身下來,堵住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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