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極劍山莊議事殿內,大概是因為大殿的主人常年背着棺材,所以殿內極其寬敞,房梁也有兩層樓高。

那個紅發血眼的人坐在大殿主位,陰恻恻盯着陶季安,聲音雖輕但是咬着牙,“所以,你在騙我?”

鳳越則聽出了許不寄語氣中的殺氣,站起身來擋在陶季安身前,他慎言慣了,下意識先做出保護的行為,才在腦子裏開始思考怎麽開口。

陶季安輕輕扯了扯鳳越則的衣袖,示意後者安心,然後站出來努努嘴,扒開衣領,把睡着的墨汁拿出來捧在手上,一邊摸摸它的小腦瓜,一邊委屈地說:“莊主你聽我解釋,當時情況緊急!”

“唉……若不是我師尊拼了命救小墨汁,也不會差點溺死,那我也就不會為了救他而……”

陶季安欲言又止,見許不寄血眼視線落在墨汁身上,他輕輕彈了彈墨汁胖了一圈兒的小身子。

“嘶!”墨汁被弄醒,鬧小脾氣叫了一聲。

“哎呀,可是餓了?”陶季安一手捧着墨汁,一手在腰腹拍了拍,“糟糕,沒有備吃的,唉……可憐你還這般小就沒了母親,肚子餓了都沒有人給你捉珍珠雀吃……”

許不寄翻了個血眼,從自己的乾坤袋內取了一包東西丢給陶季安,“閉嘴。”

他不全是看在小黑蛟的面子上,還有一部分原因是通過這幾日,他看得出來,陶季安不是讀書人,讀書人沒有他這麽一身銅臭氣。

陶季安低下頭,輕柔地安慰被他強行叫醒的小墨汁,幸好墨汁脾氣好,吞了指甲蓋大小的肉塊,眼睛一眨一眨,在幹飯中又睡了過去。

鳳越則也有些意外,看來許不寄并不像外界傳的那般毫無半分人性。

解釋清楚‘送假信’這個借口之後,趁着許不寄不計較,陶季安拿出那三張情詩,遞給許不寄。

并說道:“我确實不是香紅所托來送信的,但是這三封信确确實實是從香紅屋裏搜出來的。”

“起初我以為這是哪個有情郎給香紅寫的情詩,直到無意間發現,這信的落款畫的是芍藥花。”

許不寄眨眼功夫就來到陶季安面前,伸手奪了信,面容嚴肅,越看眼中血氣越沸騰。

“我們和香紅聊過幾句,她對您的妻子百般維護,但是對您卻……所以,可否冒昧的問一下,許莊主,您和香紅之間有什麽矛盾嗎?”

陶季安連忙提問,生怕許不寄被這疑似寫給自己妻子的信氣得狂性大發,雖然澗城內沒有一個讀書人,但是以許不寄的修為,去貢城不過幾刻鐘的時間。

許不寄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舉着信反問:“這個人是誰,她可有告訴你?”

陶季安看了眼那三封信,搖了搖頭,“一千靈石都不足以讓她開口。”

許不寄眼中的血氣愈發濃郁,他的劍也‘锵锵’作響想要出鞘。

鳳越則見狀不對,護着陶季安,沉聲道:“許不寄,只有香紅知道寫信的人是誰,但是她對你誤會頗深,我們只有知道原因,方可化解你們之間的誤會。”

許不寄背過身去,想到他的妻子,他垮了肩膀,仿佛他身上的棺材有千斤重,他終于緩緩開了口:“紅芍是我唯一的妻子……”

“她是涼州南郡人,與此人青梅竹馬,她八歲那邊,父母之言與之定下婚約。”

“後來南郡饑荒,她成了孤兒,跟着這人一路逃難到了貢城,這人一心苦讀無力養家,聽聞合歡派買女弟子,合歡派有其門秘寶可以将人改造成爐鼎供人雙修,而且不需要測靈根,只要模樣清秀就行。”

“紅芍在豆蔻年華進了合歡樓,因為饑荒身子瘦弱并不受歡迎,好在……”許不寄緊緊握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她比旁人更能忍受疼痛折磨,才能攢些銀子供那人讀書。”許不寄說這句話的時候,每一個字念得幾乎都沁着血。

陶季安聽完心肌梗塞都要犯了,“都說仗義半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古人誠不欺我。”

“她說,她每天數着日子等那人高中回去贖她,因為她不敢相信,這世間除了那人還會有人願意要她。”許不寄回想紅芍對他說的這句話,眼角被血色打濕。

他拿命喜愛着的女人,是別人的不屑一顧。天道,為何不能讓他早些和紅芍相遇?

“從豆蔻到桃李之年,她和香紅在合歡樓相依為命,香紅把她當親妹妹,所以我不願逼迫香紅,而我同香紅之間,也沒有誤會。”

陶季安問:“那香紅為何對你充滿敵意?”

許不寄搖了搖頭,但陶季安等了好一會兒,他也沒有開口的意思。

陶季安組織了一下語言,先解釋再提問,“香紅不願意告訴我們紅芍是怎麽死的,但是她出了門卻自言自語說了一句話。”

許不寄好奇,他微微側身,因他低着頭,紅發垂落擋住了他的側臉,陶季安自然沒有看到他眼角的血淚。

“她說,兩情長久,朝朝暮暮,好妹妹……”

許不寄轉過身來,面上是不可置信,顯然,這句對陶季安來說有些莫名其妙的句子,但許不寄卻深知其意。

“當真是香紅所言?”許不寄渾身散發這寒意,紅發飄然,很是怖人。

陶季安稍稍後退了一步,抿了抿嘴,輕聲回答,“她說這句話有深意,我将之與這三封情詩結合在一起思考之後,我懷疑,紅芍沒死。”

許不寄一直期盼的事情從陶季安口中說出來,他猶如一個迷路的幼童,找到了方向,一滴血淚從他眼眶滴落。

“紅芍,沒死。”他喉嚨仿佛被什麽東西堵住,哽咽艱難地重複。

陶季安點了點頭,看了眼鳳越則找了找安全感,才繼續分析道:“起初我以為香紅念得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可是不在朝朝暮暮的是你和紅芍之間,她對你那般敵視,說這話不應該是欣慰之情。”

“所以我有理由懷疑,紅芍沒有死,并且此時正在和某人朝朝暮暮。”

“至于那個人是誰,就要看許莊主願不願意配合告知了。”

許不寄心底深處一直期盼的事情,再度從陶季安口中說出,他不免激動,就像一個瘋子尋求正常人的認可一般追問道:“你是說,紅芍奪舍,活得好好的?”

陶季安順勢點了一下頭。

許不寄聲嘶沙啞大笑了一聲,他發着瘋想了很多種可能性,過了好一會兒才冷靜下來,說出了那個他不後悔的決定。

“我同香紅沒有誤會,香紅對我有敵意,是因為……

“我要廢了紅芍的修為,讓她不再修煉合歡派爐鼎心法,成為一個壽命不到百年的普通人。”

陶季安不解,并且很奇怪鳳越則為何盯着自己,并且眼神好奇怪?

鳳越則垂下眼眸,低聲道出原因:“合歡派心法人人都可修煉,無論有無靈根,只因它是混元心法,需吸收五行之氣,方可永保修為,不被修為停滞而反噬。”

也就是說,練了合歡派的心法,就要和金木水火土各個靈根的人雙修?而許不寄是水靈根,紅芍要修煉,必須給許不寄戴綠帽子?

“難怪合歡派只要長得好看的……”陶季安後退了兩步,“所以……我遲遲無法引氣,就是因為你只是火靈根?”

晴天霹靂!鳳越則築基的時候,他還想問鳳越則是不是要和他搞對象,搞得話他就苦修,争取做個合格的道侶不拖後腿。

這尼瑪,原來不是他想苦修就能苦修的啊?!

“該死的俞……”元光!!!

就為了讓他為鳳越則孕育鳳凰明火,把他送去合歡派改造身體,這下好了,他還不如死了看看能不能回現代去算了,搞什麽對象搞對象?

許不寄早猜到他們兩人關系不一般,要不陶季安也不能在澗河碼頭撲着昏迷的鳳越則猛親不止。

陶季安氣的不輕,不過當下是要解決許不寄和香紅之間的矛盾,所以他深吸一口氣,穩了穩心神,開口說道:“那對于廢去心法,紅芍的态度是什麽?”

許不寄語氣頗為肯定,“自然是她願意的,她說過,除了我,她不願同旁人雙修。”

“情理之中,愛一個人定會忠于彼此的。”陶季安點了點頭,“那香紅就因為這個對你有所埋怨嗎?”

許不寄點頭,“她們修煉不易,香紅和大多數合歡派的弟子一樣,将年輕貌美視作生命,她們無法接受年老色衰。”

陶季安深深嘆了口氣,是了,無論在哪個年代,女人年老色衰就容易被所愛之人抛棄。

看來,香紅之所以不看好閨蜜的男朋友,就是因為愛情觀點不和。

香紅認為愛一個人應該寬容理解,允許妻子和別的男人發生關系來維持年輕貌美,而許不寄則認為,愛一個人,身體是忠于彼此的,哪怕年老色衰。

“這麽說來,只有讓香紅相信你是真的愛紅芍,才能化解她對你的敵意。”

許不寄聞言愣了一下,他思索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點頭,接下來頗有些自言自語說了一番話。

“我帶紅芍離開合歡樓之後,紅芍自卑于出身,也是出于怕我因嫉恨那人入魔,所以一直不曾告訴我那人姓甚名誰。”

“當年我們大婚之後,随州邊境有上古妖獸蘇醒霍亂一方百姓,我随各門派大能修士前往誅妖,歷時一個月,歸來山莊,紅芍已是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我列陣搜魂,尋遍九州,都無她下落。我殺的第一個讀書人,是在京州。”

“那人高中,入贅高門,他的糟糠之妻在下雪天跪在朱門,懷裏是一個嗷嗷待哺的稚子,那人一身錦衣,擡腳踹向女子下巴,警告女子別壞了他的名聲。”

“那女子嘴角的血滴在雪地,刺得我眼疼,我便索性一劍了結了那讀書人!”

許不寄的語氣癫狂中帶着疼惜,聽得出來,他從不曾後悔殺了那麽多讀書人……

如果能證明自己是真的愛紅芍,香紅便可将愛妻還給他,那麽,他未嘗不可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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