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只要脫離自然引力問題,一切都發展的不可思議。

陶季安低頭看向腳下,忍着腿軟,只見山林呈現一小塊綠,青瓦屋舍迷你有趣,眼瘾還沒過夠,就踩在貢城城牆之上了。

往城中主幹道放眼望去,沒有一個人是作讀書人打扮的,大道中間,許不寄背着棺材,劍鞘插在地上,兩手搭在劍柄上,等人的姿态挺酷。

鳳越則從乾坤袋掏出白紗帷帽,扣在陶季安頭上,才帶着人飛去許不寄身側,三人并肩前往合歡樓。

街上行人紛紛奔走相告,許不寄進貢城了!

***

合歡樓,後院。

自凳子底下的三封信無故失蹤,香紅便知道,躲不過去了。雖是大早上的,合歡樓還沒開門挂牌,香紅就聽着街上的呼喊,她起身對鏡梳妝。

很快,等院子裏傳來了腳步聲,她才扭着曼妙的身子,先一步去開了門。

距離最後一次見許不寄,已是七年前了,如今看着這個滿頭紅發,瞳孔血紅的男人,她竟是險些沒認出來。

“呵……”香紅雖是冷笑,但是聲中帶嬌,若不是那副棺材,她都不敢相信,這是那個一襲白衣,第一劍修許不寄。

‘锵’的一聲,許不寄又将劍鞘插在地面,他兩手輕将劍當拐杖般拄着。

他就這樣姿态輕松地立在合歡樓後院,卻吓得合歡樓其他姑娘小倌兒紛紛縮回房中,不敢出來。

幾人隔空對視,誰也沒有開口,只有三張輕飄飄的信紙飛向香紅的面前,被她伸手接住。

老鸨曼娘在心裏打足了氣,剛要邁步趕許不寄走,香紅終于開口了,“曼娘且慢。”

“該來的總歸是躲不掉的,即是故人,進來敘舊吧。”

曼娘輕輕拍了拍手,“诶,那你們聊。都什麽時辰了!除了香紅姑娘,其他人都給老娘出來練舞吊嗓來!”

……再次踏進香紅閨房,陶季安大咧咧進去抱了個圓凳坐下。

香紅臉上沒有表情,将手中三張信紙放在圓桌上,兩手捋了捋未盤起的秀發,“我猜到是你們二位,你們膽子不小,也不怕他殺了你們。”

陶季安傻乎乎笑了一聲,摸着倒了杯茶,敬香紅:“姐姐神機妙算,心地又善良,我敬你一杯。”

香紅确實是吃他的顏,溫潤如玉,眼角微垂盡顯無辜,所以給面子的接過茶杯一飲而盡。

“我知你們來意,只是恐怕要叫你們失望了……”香紅伸出蘭花指輕輕一點信紙,“這寫信的人,早就死了。”

許不寄聽聞神色不變,只是死死盯着香紅,不知道在想什麽。

陶季安下意識追問:“死了?什麽時候死的。”

“紅芍去的那夜。”紅芍眼中流光飛轉,“他是知道的,怎麽,他不曾告訴你們?”

說完也不等三人回應,捂嘴輕笑,造作至極,“他們二人冒着天譴殃及的危險……許不寄啊許不寄,你真殘忍。”

都是聰明人,陶季安馬上明白了,合着這姑娘在這兒玩離間計呢。

許不寄依然沒有說話,甚至一臉坦然自若。

香紅起身去拿了一張空白符紙,用朱砂在上面寫了一個人的生辰八字,遞給陶季安,“這是那人的生辰八字,小仙師若是不信,大可一試。”

陶季安接過來,轉頭遞給了鳳越則,很感謝香紅看得起自己,但很抱歉,自己是個草包。

然後陶季安就看鳳越則伸出兩指,像夾煙一樣,動作帥氣,點燃了那張符紙。

一簇火光在鳳越則指尖跳躍,将符紙從頭燒到了尾,等火苗完全熄滅,那符紙竟然完好無損,只是上面的朱砂字被燒了個幹幹淨淨。

鳳越則扔下符紙,朝陶季安點了點頭,那人确實是死了。

“那你怎麽證明,這個生辰八字是寫信的人?姐姐不是诓我吧?”陶季安仍然不相信。

“呵呵呵……”香紅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似的,笑彎了腰,她聲嬌尖利,笑的陶季安瘆得慌。

香紅笑不夠,一邊喘息着一邊說:“這是哪家的小少爺?嬌養至此,這般天真……”

鳳越則不悅,一簇火苗撲向香紅,直接燎了她一縷垂在胸前的秀發。

香紅吓得站起身來,抓着頭發想要撲滅火苗,火勢卻越撲越大,她驚叫連連,聽着比笑聲還尖銳。

還是陶季安心軟,吹熄了鳳凰明火。

香紅抓着自己燒焦的發尾,恨恨瞪視鳳越則,卻見後者又擡了手,眼見指尖又竄出來一簇火苗,她後退兩步,不敢再放肆。

她還真沒見過這般不懂憐香惜玉的男人!好在她早就有所準備,“薛玉,涼州南郡人,生辰八字剛剛你們也看到了。”

“他便是紅芍的青梅竹馬,他是曾托我将這些信帶去給紅芍,但是我還沒來得及送去,紅芍就死了。”

“他也算是正人君子了,如信中所言,追着紅芍去了。”說這句話的時候,紅芍又瞥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語的許不寄。

別看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許不寄,其實心裏也怕着呢。但是接下來許不寄的作為,卻叫她萬萬沒有想到。

許不寄冷眼旁觀香紅百般作秀,戲終,他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小木盒遞到香紅的面前。

香紅擡眼看許不寄,終是好奇接過木盒打開了,裏面靜靜卧着一粒紅色的丹藥,丹藥散發出的獨特氣味,叫她驚恐瞪眼。

“乾元重生丹!許不寄!你想做什麽!”香紅聲音發着抖,她恐懼和絕望。

“你就算廢了我修為,我也不可能全了你自私自利的想法!許不寄!你休想……”

香紅咬牙說完,仰天大笑,“許不寄啊許不寄,我同紅芍親如姐妹!就算是被你廢去這二十年修為又如何!”

“紅芍被那些狗男人折磨的死去活來的時候,你在哪裏?!她好不容易挨了過來,只要你許她繼續修煉,她的好日子長着呢!你憑什麽?”

香紅歇斯底裏,這是人在極度恐懼的時候釋放出來的本性。

“現在她死了你還不放過她!你也配說愛她?我不會吃的,你有本事就殺了我!”

香紅不能接受自己辛苦了無數個日日夜夜的修為付諸東流,甚至一想到吃下乾元重生丹,她立刻就人老珠黃,臉上遍布皺紋,她引以為傲的皮膚緊致即可松弛……

不,她接受不了!香紅死死捂住嘴,瞪大的杏眼布滿血絲,即使她早就做出了為姐妹犧牲的心理準備,但是她依然害怕。

可是一想到紅芍,她顫抖了一下……

她仿佛聽到了豆蔻年華的紅芍,捧着信用女兒家脆嫩的聲音對她說:“姐姐,玉郎又給我寫信了,他一定會贖我回去的。”

豆蔻年華的小丫頭用嬌嫩的嗓音念着信上的字,“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姐姐,我要等他!”

“姐姐,等玉郎來接我,你跟我們一起走吧,以後我就是你家人了。”

那個小丫頭給了她一個家。

香紅閉上眼睛,抽泣了一聲,“妹妹……”

陶季安都看傻了,也是因為香紅對這丹藥極度恐懼的這一幕,讓他人生練的第一粒丹藥,就是乾元重生丹,當然這就是後話了。

許不寄冷眼看着香紅自己吓自己,最後又做出一副要為紅芍犧牲的樣子,他才伸手捏起那枚丹藥。

許不寄孤注一擲,聲音嘶啞,“我承認自私,紅芍乃我唯一的妻子,讓她同他人雙修,強我所難。”

香紅依舊緊捂着嘴,只是冷眼對着許不寄不語。

許不寄将乾元重生丹喂進自己口中,在香紅瞪大的眼睛注視下,喉結上下滑動,吞了下去,

“乾元重生丹早就備好了,只是想着待紅芍廢去心法,我為她療完傷再吞下,若我早知随州邊境一役便是永別,我定不前往。”

“如今,我修為盡廢,與常人無異,只求你讓我與紅芍再見上一面。”

“啊……”香紅捂嘴的手改去捂着脖子,她被震驚到失聲,哭出來的聲音像是不能說話的啞巴,艱澀又痛苦。

陶季安也沒想到,事情竟然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許不寄受不住洗髓的痛苦,面容猙獰,青筋布滿面容,痛苦不堪,最後還是身後的棺材帶着他跌坐在地。

他一個廢去修為的普通人,已經承受不住身後的寒鐵棺材了。

陶季安心口堵得慌,一把扯過只知道哭的香紅,低吼說道:“哪怕你是為了紅芍好,總該也要問問紅芍她自己的意思吧!”

“不是你将自己認為好的強加給她才是對她好!”

“你可否問過紅芍,你給的……是她想要的嗎!”

“啊……啊啊……”香紅聲音凄厲,痛哭大喊,她區區二十年的修為,在面對乾元重生丹的時候都是極其恐懼的,可是她卻目睹許不寄,毫不猶豫的吞了下去!

許不寄,九州第一劍,寧願廢去千年修為,也要獨占紅芍,同她如普通人一般白頭偕老。

可是薛玉,他是紅芍愛的第一個男人,他也是真的浪子回頭,他是真的願意付出一切,哪怕是和他人共享紅芍,只要是對紅芍有利,他包容一切!

香紅不禁自問,幫助薛玉,自己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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