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和喬簡漫通了氣，顧老爺子也算松了半口氣。雖然他沒把喬簡漫這個女媳婦當外人看，但到底人心各異，尤其是眼下這個情況，他怕自個兒擅自作主，讓人心裏覺得不痛快。

女媳婦通情達理，顧潇潇這個女兒倒不見得了，聽了顧老爺子的提議後，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我不去。”

“你自己把爛攤子甩給了岑岑，如今多的是人等着看她的笑話，看咱們顧家的笑話。”當着喬簡漫的面，顧老爺子也不好發火。

顧潇潇瞪着他，安靜了兩秒，才搖頭晃腦道：“小小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這王八小崽子裝傻還裝上瘾了。顧老爺子憋着一口氣上不來又下不去，只得自個兒把氣消了，才繼續好言相勸：“咱們公司的年會歷來熱鬧，你和漫漫最近一直呆家裏，就當去放松放松好了。”

顧潇潇撇了撇嘴，擡頭看向喬簡漫，“漫漫想去啊？”

“反正在家閑着也是閑着。”

“看在漫漫的面子上，那我也去呗。”顧潇潇一副「大爺賞臉」的模樣，琢磨了兩秒，又道：“大侄女昨晚還給我打電話，說長江後浪推前浪，我這個前浪被拍死在沙灘上了。”

“這話可不是岑岑說出來的，是外面那些無事生非的人寫出來的。”顧老爺子也不偏心，如實道。

顧潇潇哼了一聲，拉着喬簡漫就上樓去了。

顧老爺子也不生氣，嘴角噙笑地看着她蹬蹬地上了樓，直到樓上傳來重重的關門聲了，才斂了笑，朝劉叔道：“去吧老夫人的珠寶盒拿出來。”

“您真的要把夫人的東西都給……”

“潇潇媽媽去的早，這些年來，我總覺得虧欠了她，所以不管對與錯，我都默認了她的所作所為，所以才養成了她不可一世的性子。”顧老爺子拄着拐杖朝陽光下走去，“雖然愛人的方式可能不太懂，但看得出，她是真的喜歡漫漫那孩子的。我如今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将來若是……只希望漫漫看在我的面子上，都寬容她幾分。”

“您說得什麽話，您身子好着了。”劉叔對他的這些還聽得有些稀裏糊塗，也不多問。

顧老爺子只是笑了笑，人到了一定的歲數，就知天命了，再也沒有比自己更懂自己這具軀體的人了。

就像這場年輕時根本不會放在心上的小感冒一樣，拖拖拉拉了一個把星期了，點滴也挂了，藥也吃了，可依舊不見好，到了夜裏，依舊咳嗽難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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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老爺子坐在書桌前，一邊咳嗽一邊摸着那雕花的檀木盒子，裏面的珠寶并不見得那麽熠熠生輝，但每一件都是高價，每一件都是個故事，時隔多年，記憶的長河慢慢渾濁，但關于愛妻的音容笑貌依舊清晰。

用細軟的綢帕将每一件珠寶都擦拭了一遍之後，顧老爺子才重新合上檀木盒，讓劉叔拿去給喬簡漫。

劉叔前腳把東西送過去，顧潇潇後腳就來了書房。

父女倆都等着對方先開口，僵持了好幾分鐘後，還是顧潇潇率先敗下陣來，“要是身體不舒服，就去醫院，成天這樣咳，你也不累。”

“老毛病了。”這個女兒別扭的樣子，顧老爺子早就見怪不怪了，喝了一口茶潤喉，“找爸爸什麽事？”

“媽媽的首飾盒……漫漫很開心。”顧潇潇深吸了一口氣，“老頭子，關于媽媽的死，我早就沒有怪你了……”

顧老爺子想笑一笑，但又是一陣咳嗽，最終還是沒有笑出來，女兒不怪他，但他自己怪自己的，要是那時多關心一下妻子，多點時間來陪她……這個掌上明珠，他可以不要的。

“漫漫開心就好，開心就好……咳咳……人生難得有個愛好。”

顧潇潇看着他，猶豫了很久，還是沒忍住，“媽媽的這些珠寶，你都不讓我動，為什麽要給漫漫？”

“潇潇是不希望我給漫漫嗎？”

顧潇潇皺眉，“老頭子，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顧老爺子當然知道她是什麽意思，但他并不準備解釋，而是嘆了口氣，“潇潇，經過這件事，爸爸希望你能真的學會去如何愛一個人，珍惜一個人。”

顧潇潇眼神躲閃：“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顧老爺子也不與她争辯，“既然決定重新來過，就珍惜這個機會，敞開自己的心扉，讓漫漫多了解你，你也多去了解漫漫。她是你的妻子，你們需要相互尊重和包容的平等個體，她沒義務無條件地包容你，也沒義務遵循你所有的安排。”

顧潇潇看着他疲憊的一張臉，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心裏有些酸澀，她垂眸小心地吸了下鼻子，“好端端地，你幹嘛給我說這些……我知道了。”

“以前總覺得我的小女兒還小，還小……不管做什麽，做錯或是做對了，都沒關系，我能幫着點。現在才知道，老頭子真的老咯，我的小女兒也不知不覺長大了。”

顧潇潇別過臉，“早就長大了……人老了就是話多，我不和你說了，你早點休息。”

走到門口，顧潇潇又回頭看向坐在書桌上一副垂垂老矣的父親，“爸，謝謝。”

“嗳，好久都沒聽你叫我一聲爸了。”顧老爺子笑了。

顧潇潇忍了忍，還是沒能忍住，“……你是怎麽看出我沒病的？”

“大概是「知女莫若父」吧。”頓了頓，顧老爺子又補充道：“又或許是漫漫所說的「姜還是老的辣」。”

顧潇潇沒有說話，沉默者走了出去。

顧老爺子盯着門口，過了好久，才輕聲道：“潇潇，對不起。”

說是縱容溺愛，其實換一種說法，叫做放逐。

妻子剛死的那幾年，其實不只是這個女兒怨他，他也在怨她的，他無數次想，要是沒有這個女兒的到來，是不是妻子就還好好好地活着。

可惜，人生沒有假如。等他明白過來時，小女兒也已經亭亭玉立了，想盡一個父親的教導之責時，已經晚了。

書房外，顧潇潇面對着門，沉吟了許久，才斂了所有情緒，往自己的卧室而去。

“小小，爸爸怎麽說的？”喬簡漫還保持着一開始收到這個檀木盒的虔誠，直到顧潇潇走到身邊來了，才反應過來。

剛剛劉叔把檀木盒一送過來，顧潇潇就說要去問問小氣吧啦的老頭子怎麽突然這麽大方了，喬簡漫拉都拉不住。

“爸爸說你比我聽話，所以可以給你看。”顧潇潇從檀木盒取出一對紅寶石耳墜，放在自己耳垂上比了比，“好看嗎？”

“好看。”喬簡漫真心實意地誇道。橢圓的耳墜樣式很簡單，但給人的感覺十分典雅。

顧潇潇把耳墜放在了檀木盒裏，手指從裏面的其他珠寶上一一劃過，“漫漫最喜歡哪件？”

“這個小胖子星星。”喬簡漫把自己一眼就相中的項鏈拿出來了，“這顆藍寶石好飽滿，我第一次看到把寶石切割成星星樣式的。”

“這件我記得。”顧潇潇從她手裏接過藍寶石星星項鏈，“媽媽喜歡去孤兒院看望那些孤兒，這個項鏈的形式就是孤兒院的一個孩子畫的……”

“星星之眼？”她這麽一提，喬簡漫突然就想起來了，她又拿過那項鏈仔細端詳起來，她說總覺得這個項鏈她在哪裏見過——

顧潇潇皺着眉頭想了想，“好像是叫這個，漫漫怎麽知道？”

“以前我上學的時候，我們教授把這個作品拿出來當過範例。”喬簡漫突然就懂了顧老爺子的那些話，珠寶有價情無價，無價之寶的珠寶除卻珠寶本身的材質之外，就是它的故事了。

就像這個星星之眼，這個大胖子的藍寶石其實并不是頂級藍寶石，它的設計也不是出自名家，而是一個六歲孩童的手裏，但它曾拍出五千萬的高價。

只是因為設計這個樣子的孩子說過——媽媽說過，人死後就會變成天上的星星，這個星星裏住着我媽媽。

“小小……”喬簡漫臉上、眼睛裏都是隐隐的興奮。

“嗯，漫漫？”

“我明白了，我明白爸爸的話了，我也明白老師所說的設計師的靈魂了。”喬簡漫醍醐灌頂，整個人都神采飛揚起來。“潇潇，我覺得我以後肯定能設計出更好的作品。”

顧潇潇看着她，有一瞬間的陌生，但很快就回過神來了，那淡淡的驚慌被高興所取代。

神采飛揚的小嬌妻，充滿了魅力，竟然讓她在那一瞬間覺得有些自卑，所以生出了不安。

正因為如此，她覺得自己也突然明白了很多東西，“漫漫從前不送我你設計的珠寶，是因為自己覺得不好嗎？”

喬簡漫神色微斂，有些不自在，猶豫了小會，才實誠地點了點頭：“怕你不喜歡，更怕被你笑話。”

“為……”顧潇潇抿了抿嘴，其實不用問，她也知道原因。

自卑。

也許喜歡的本身，就是用別人的光芒掩蓋自己光芒的一個過程，會讓自己覺得自己暗淡無光，然後生出自卑，自卑生出不安。

她不說話，讓喬簡漫有些尴尬，小心翼翼地把星星藍寶石吊墜放進了檀木盒裏，“已經很晚了，要睡覺了。”

顧潇潇點了點頭，手指從檀木盒上已經被摸得光滑的花紋上劃過，“我不會笑話漫漫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顧潇潇明顯感受到了喬簡漫身子僵了僵，隔了好幾秒鐘，她才聽到她道：“嗯，我知道了。”

從前不敢，是因為連直覺都是搖擺的，不像現在。

有了顧老爺子的鼓勵和「友情贊助」，喬簡漫對顧老爺子所說的那個珠寶設計大賽的事就立馬上心起來。

猶豫了兩天後，終于下定決心準備報名了，結果去申請報名表時，才發現她已經報名了。

起初，她還以為，是顧老爺子幫她托關系報的名，旁敲側擊過後，才發現不是，又私底下問了那些同事和好友，也沒人說給她報名。

喬簡漫抓心撓肺了好些天，也想不起到底是誰幫她報名了，再加上顧氏的年會就要來了，她只得暫時把報名的事放到腦後。

對顧氏的員工來說，年會是他們辛苦一年最期待的活動了，顧氏每年的年會都辦的富麗堂皇，十分大氣，除此之外，豐厚的獎品也是人人期待的原因。

和以往一樣，顧氏的年會又設在顧氏旗下的酒樓，喬簡漫和顧潇潇趕過去時，正好遇到顧氏請來助場的小鮮肉也趕到，這小鮮肉是娛樂圈的流量小生，年歲不大，剛二十出頭，但唱歌演戲，都還有點料，女友粉一大片。

這樣的流量小鮮肉，可想而知受歡迎程度，人還沒下車，外面的歡呼尖叫聲就此起彼伏的，一群扛着攝像機的狗仔們也在蠢蠢欲動。

司機剛把車停穩，外面就已經圍得水洩不通了。

“看這樣子，咱們一時半會怕是下不了車了。”司機看着外面烏泱泱的人，有些怕。

“那咱們就等一下。”喬簡漫倒是不着急，朝顧潇潇看過去，再次提醒道，“我在家跟你說的，你都記住了嗎？”

雖然Jerry博士說人智力沒受損，但顧大佬的表現依舊像個五歲智障，喬簡漫也就依舊把她當個五歲智障兒童看待。

不過，智障這種事，自己知道就行，智障給別人看，就丢臉了。

“知道了，少說話。”顧潇潇看着外面鬧哄哄的一片，就煩得要命，“那小白臉，到底有什麽好看的？”

喬簡漫輕聲笑了笑，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正好看到被圍在人群中央的小鮮肉從車上下來，笑意盛三分，禮貌占七分，矜貴地和呼喚的人群打着招呼。

說句實在話，這小鮮肉看還是好看的，皮膚白皙，眉眼精致，從審美來看，是個好看的人。只是，塗脂抹粉，描眉畫眼的妝容出現在一個大男孩身上，就顯得有些陰氣了。

喬簡漫也不喜歡。

“我也搞不懂現在的人哦，我覺着這人也沒啥好看的，但我們家，老婆孩子都喜歡這人喜歡的不行。”司機顯然也看到了人，跟着附和。

“蘿蔔青菜，各有所愛，大家的喜好都不同的吧。”喬簡漫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一句，拉着顧潇潇的手搓了搓，“別耷拉着臉了，一會人家以為你是和岑岑去吵架的。”

顧潇潇沒有反駁，又看了看車後，納悶道：“漫漫，為什麽今天這麽多狗仔記者？”

“多嗎？”喬簡漫甚少參加過顧氏的活動，也沒注意這個事，四下看了看，才發現外面舉着照相機的人是有點多，“估計是這次年會請來的明星本身就流量大吧。”

顧潇潇沒說話，但心裏卻有想法了。

以往顧氏的年會，請來的至少是當時的大牌，但也沒有哪次像這次這樣，出現這麽多記者的。

“潇潇？”喬簡漫也想到了些什麽，“怎麽了？”

“沒怎麽。”顧潇潇搖了搖頭，神色十分不耐煩，“就是看到這麽多人，好吵。”

外面歡呼尖叫聲一聲高過一聲，喬簡漫也覺得挺煩的，從自己的手提包裏找了找，然後拿出了一顆糖，剝了塞進顧潇潇的嘴裏，“你最喜歡的大白兔。”

顧潇潇用舌尖抵着嘴裏的大白兔奶糖在嘴裏轉了一圈，才含混不清道：“我最喜歡的大白兔又不是這個大白兔。”

眼神十分意有所指了。

喬簡漫下意識地去看前座的司機，看到對方正認真地看着外面的熱鬧時，才稍稍放松了一下，偏頭瞪了顧潇潇一眼，順便捏了捏她手心的軟肉，“那以後不給你吃了。”

顧潇潇一本正經：“這個大白兔，我可以不吃。”

“什麽大白兔都沒有了。”

顧潇潇眼神下移，在她胸口頓了兩秒，“哦……我看到了，還在……”

喬簡漫簡直羞憤欲死，“顧潇潇！”

“嗯，我在。”顧潇潇穩如老狗，看了一眼外面，猜測外面的熱鬧三五分鐘不會散，于是就跟司機道：“李大哥，你不是說你老婆和女兒都喜歡那個小白臉嗎？你要不要下去給她們拍個照片什麽的。”

“嗯？”司機回頭看着她，一時還真琢磨不透她這話的意思，又去看喬簡漫，“我……也沒有這麽喜歡的。”

喬簡漫被顧潇潇剛剛寥寥幾句撩撥的渾身不自在，硬扯了一抹笑，“李大哥，你去吧，等會我們自己下去就行。”

司機再次确認了一遍，這才放心地下了車。

“漫漫讓人下車，是想讓我吃你的大白兔嗎？”司機一下車，顧潇潇就一臉天真無邪地看向喬簡漫。

“你胡說八道什麽？不是你讓人下車的嗎？”

顧潇潇聳了聳肩，一只手已經從皮草領口滑了進去，“對呀，因為我想吃大白兔啊。”

“你幹什麽？”喬簡漫打開她的手，“外面都是人了。”

“反正他們又看不到裏面。”顧潇潇撇撇嘴，“還是漫漫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再讓我吃大白兔？”

喬簡漫：“……”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三十六章就是以前草草和岑岑之間的車，等過段時間，我用其他番外來替換。解鎖時不可能解鎖的，太那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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