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嫁給惡鬼(21)

高家兩位老人、幾位舅舅、舅媽和姨媽, 還有跟裴回同輩的表兄表姐們齊刷刷來了數十人。摩拳擦掌,嚴陣以待,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要來個家族混戰。

高大舅:“我當門面。”他年輕時參過軍,生活作風向來嚴于律己,只要不笑就能威吓他人。

高家人沒意見,各自領了事兒幹。比如裴回同輩的表兄們決定在餐桌上拼酒,四五個人輪流,總能把狗男人喝趴下, 至于其他人, 讓他們自己想能幹些什麽。

這也是苦了高家人,他們本來可是高高興興等着裴回領回個漂亮女朋友。盛裝出席還排練了整天的和藹笑容就怕把姑娘吓着,鬼知道領回來個狗男人!

家中最小的女孩兒跑過來:“表哥和他男朋友進來了。”

全家人立刻找到位置坐好,擺好架勢,死死瞪着擋住門口的玻璃屏風。裴回走出來的時候還被吓了一跳:“都、都在啊。”

高家人沒瞅他, 都盼着他後面的男人出來。當謝錫從裴回身後走出來, 與高家人打了個照面。本是要給個下馬威的衆人瞧見,全都愣住,莫名惡氣不起來。老太太面上閃過訝異之色, 微不可察。高老爺子瞧見謝錫那張臉, 當即黑臉。

裴回見這陣仗是要八方會審的意思,連忙把謝錫拉到身邊, 俨然是護着的姿态:“外公、外婆, 大舅大舅媽……他叫謝錫, 我——”本想介紹是朋友, 轉而一想,改口道:“我男朋友。”

高老爺子輕輕點了個頭就沒再出聲兒,态度冷淡得讓人覺得尴尬。一時半會,沒人開口說話。老爺子重重咳了聲:“大兒——”

高大舅忙緊張慰問:“爸,啥事?”老爺子狠狠瞪他一眼,高大舅回神,擺正姿态表情嚴肅:“進門是客,先坐吧。”

第一個下馬威,擺明不認謝錫和裴回的關系,只當他是客。

高大舅身後綴着十幾個人,全都面無表情頗為傲慢的望着謝錫。要是普通人見到這陣仗估計要腿軟,就算不腿軟也知道自己不受歡迎,正被敵視。心理承受能力差點的,恐怕要打退堂鼓了。

可惜遇到的是只千年老鬼,十萬大軍兵臨城下的狀況都遇到過,何況他是有備而來。謝錫笑笑,禮儀氣度挑不出錯來,坦然從容地坐下。

客廳很安靜,唯有茶杯和茶壺碰撞的聲音、滾水燒開的聲音,在場衆人眼裏盯着謝錫、心裏尋摸方法試探其人品。只是還沒開口說話,裴回先道:“謝錫帶了禮物給你們,要不要看看?”

老爺子沒好氣:“放着不會跑。”胳膊肘往外拐太快,矜持點。

裴回面無表情:你們十幾個欺負我男人,好意思讓我矜持哦?

老爺子撇撇嘴,扭着身體側過身不看裴回。既是生悶氣也是沒底氣對峙,十幾個人欺負謝錫一個是說不太過去。況且人家始終溫溫和和的沒黑臉,态度不卑不吭,瞧着就是拉好感度的。高家長輩們快堅持不下去,然而高家小輩那是良心喂了狗,不給謝錫下馬威絕不放棄。

裴回的大表兄說道:“那就看看送什麽禮物,禮物嘛,不在貴重而在于心意。社交學中有句話叫做‘從送禮中可看出人品’,我覺得道理有一點,不過主要還是看心意。重不重要,全看心意。”邊說還邊朝兄弟姐妹使眼色,看得裴回直翻白眼,很想打一頓。

謝錫笑了笑,捏了捏裴回的手。起身先對一句話沒說的老太太道:“聞您愛鑽研廚藝,我整理出一本食譜,裏面還有十幾篇食療方子。因是從各類古籍中收錄得來,只能算是借花獻佛送給您。”說完便從帶來的禮物裏挑出兩份,其中一份是一對祖母綠手镯。

高家人暗地裏倒抽口氣,齊刷刷看向老太太,心中不約而同感嘆:江山危矣。

老太太一輩子熱愛廚藝,年輕的時候從學徒走到大人物千裏迢迢趕來請她做頓飯的名廚。老了雖不掌勺,但也不願意放下熱愛了一輩子的廚藝。謝錫這一手,完全投其所好,老太太根本不可能拒絕。

重要的是,家裏掌勺,地位最高,老太太就是邊塞重防,一旦破了,那就是國破山河碎的下場。

高老太太沒推辭半句就收下,輕聲細語道:“上次的事還沒來得及謝謝你。”她這是認了謝錫的身份,換作旁人,肯定要給個下馬威。只是沒料到這拱了自家白菜的,會是她的恩人。

聞言,裴回驚訝:“外婆,你們認識?”

“你外公前段時間感冒咳嗽,中藥西藥都不愛吃,拖得越來越嚴重。正好在菜市場遇到謝錫,他告訴我道食療方子,我拿來試着煮給你外公吃,現在咳嗽好得七七八八了。”

實際上這裏頭還有些不為人知的故事,當時老太太在菜市場濕滑的地方滑倒,正好被謝錫接住。不然一把老骨頭摔下去,當真能去掉半條命。不過她沒在家人面前提,一是免得他們擔心,二是要知道了,下馬威不好擺。

救命之恩是一回事,上門求娶沒過五關斬六将怎麽好意思?

老太太笑呵呵,慈祥和藹,端坐一旁表示自己不插手只看戲。

高家人不敢得罪掌勺的老太太,只能絕望于要塞被攻破,好在她态度中立,尚可挽救。大表兄等人轉而撺掇老爺子,高家老爺子別看現在成天逗鳥遛貓下棋跟個神仙人物似的,實則脾氣一點就爆。

裴回擔憂謝錫惹外公不高興,正要上前擋他面前說兩句。那頭謝錫先他一步站起,拎着禮盒道:“一番小心意,希望您喜歡。”

老爺子拉下臉,冷哼一聲直接表達不滿。這不滿來得太突然,高家人頓時面面相觑,他們是想着給謝錫點下馬威,但也不想讓他難堪。畢竟謝錫還是裴回帶回來的,怎麽也得給裴回個面子。

然而老爺子真正不高興的在于他跟謝錫認識一段時間,還是棋友。白天剛稱贊謝錫是個愛妻子的好男人,還跟他炫耀自己外孫要帶女朋友見家人,晚上就得知那個‘妻子’是他寶貝外孫,期待已久的外孫‘女朋友’正是棋友!

老爺子心情複雜,對謝錫的好感轉為負數,不由揣度他的目的。他意味深長:“年輕人,心思別太重。”

裴回蹙眉,在他眼裏,謝錫光風霁月,心思重這評價太過了。只不過是送的禮物恰好投其所好罷了,換個角度想,也是因為愛他才會花心思讨好家人。

謝錫沖裴回輕聲道:“沒事。”随後打開禮物,露出裏頭罕見昂貴的榧木棋盤、兩盒黑白玉石棋子。“之前聽您提到過玉石棋子,想起我有一套。剛好送給您,希望別嫌棄。”

高老爺子冷臉擺得格外艱難,這一套玉石棋子價值百萬,對他來說不算特別貴重但實在合他心意。而且百萬塊的禮物都能随便送出手,要貪圖,估計也是貪圖裴回這個人。再者這玉石棋子本也是他随口一提,沒想到謝錫記在心裏了。

謝錫見老爺子久久不動,于是收回禮盒:“看來是不合心意,是我的錯。”他微笑着,氣度從容:“好在我有幾套珍藏,翡翠的、和田玉的、千年古木的,要是您不喜歡這套,改天我再帶其他過來。”

老爺子冷臉擺不下去,連忙道:“哪有把客人的禮物退回去的道理?我們高家家風向來嚴謹,大兒,愣着幹嘛?我教你的全塞狗肚子了嗎?!”

高大舅有些委屈,高家哪來的家風?以前不是當着客人面扔過很多次賄賂的禮物嗎?委屈的高大舅把大兒子踢出去,順道罵一遍。大表兄一臉懵,來到謝錫面前接過他手中的禮盒,望着謝錫溫和笑臉,突然打了個激靈,警惕且飛速跑回原位。

裴回的表妹悄聲問他:“慫不慫你?”

大表兄縮着肩膀:“看樣子不是個簡單人物。信不信,咱沒人鬥得過他。”

表妹:“嗤,這種人我見多了,等會戳穿他真面目給你看。”

接下來,謝錫送給高大舅一件難以淘到的古董、高大舅媽一套養顏秘方,每個人都收到見面禮,每份禮物都送到他們心坎裏。吃人最短,拿人手軟,這會兒謝錫已經成為他們眼裏年輕有為、彬彬有禮的乘龍快婿。

大表兄是衆多臨陣倒戈中唯一堅持自我的人:“我早說了,沒人鬥得過謝錫。看你們一個兩個被收買,還記得下馬威嗎?”

表妹:“呵,”語氣配合表情,十分鄙視:“謝錫那麽好的人,你好意思給下馬威嗎?”

大表兄:“……”心裏苦。

原本要興師問罪給個下馬威,結果全被謝錫折服。等他們恍惚間反應過來時,發現已經跟謝錫同坐餐桌上言笑晏晏。更可怕的是面對謝錫那張溫潤笑臉,他們竟然想親自把裴回這顆白菜打包送給他!

裴回側頭看向坐在身側與衆人談笑風生的謝錫,打量片刻,忽然輕笑。算了,反正不是件壞事。

謝錫應對衆人的時候也不忘關注裴回,見他側頭便低聲問:“怎麽了?”

裴回搖頭:“沒事。”擡碗專注于晚飯。

晚飯過後,高大舅和高大舅媽帶着小孩回家,剩下的人都圍在客廳,有些人在旁邊擺開麻将桌厮殺。謝錫和高家兩個男人都圍着茶桌聊些裴回不喜歡的話題,他閑得無聊,正巧表弟邀請他過去殺一局。

他樂得過去,挽起袖子同謝錫說了聲就過去,別的不說,麻将在場可沒人能贏他。當場把其他人殺得片甲不留,直到高老太太上桌。為了讓老太太高興,裴回便放了不少牌讓老太太贏。其他人倒也配合他,幾輪下來,玩得也很開心。

家人的氛圍濃厚,其樂融融。難怪裴回從踏進高家那一刻,臉上的笑就不曾停過。眉頭舒展,眼中滿是溫情。

謝錫收回目光,淡笑着接下高二舅的話題。

只要裴回開心快樂,他并不介意高家人在他心中的地位。因為他清楚,高家人在裴回心中即使再重要,永遠都是家人。而他才是陪伴裴回一輩子的愛人,同生同死共歡好。

他是惡鬼,更是裴回的丈夫。

晚上,老太太準備間客房給謝錫,和老爺子一塊兒目送謝錫和裴回各自回各自的房。面上笑容慈祥和藹,腳下卻在地上紮根般,除非見到倆人各自回房才肯離開。裴回摸摸鼻子,朝謝錫聳了聳肩表示他也沒辦法。

裴回進入自己的房間,洗漱完畢便穿着睡衣、披着毛巾邊擦頭發邊走出來。見到空空如也的房間,忽然有些想念謝錫的身影。他起身悄悄打開門,剛剛探出頭去便見到高二舅舅慈祥的笑臉:“回回,這麽晚還不睡?”

裴回吓了一大跳,烏漆嘛黑的廊道上突然出現張臉,任是誰都會被吓到。“二舅,你幹嘛突然出現?”

高二舅舅笑着:“出來走走,你呢?”

裴回忽然間心領神會,輕咳兩聲:“我聽到點聲音,來看看。”

高二舅舅目光更慈祥:“應該是我的腳步聲。”

“哦。”裴回點點頭,“那我回去睡了,舅舅晚安。”

“嗯。”高二舅舅望着裴回關上門,然後看向對面謝錫住的房間,房門緊閉,沒有打開的意思。他滿意的點頭,今晚可要起來幾次,多走走,巡邏幾回。年輕人嘛,火氣大能理解,不過還是克制點好。

裴回背靠房門,将大毛巾包住頭、蓋到臉上,胡亂擦拭,忽地聽到細微的窸窣聲。他停下動作仔細傾聽聲源,發現是從窗戶那兒傳來的。

‘叩叩’。

裴回扒拉下毛巾跑到窗戶邊拉開窗簾,外面正是謝錫!

謝錫敲了兩下窗戶,然後笑望着裴回,示意他開窗。裴回邊打開窗邊抱怨道:“你幹嘛呢?知不知道這是幾樓?十六層!你就不怕死嗎你?快點進來。”

他拉着謝錫的手,探頭看了眼外頭,差點一陣眩暈。十六層的高度真能把人摔得粉身碎骨,越恐怖,裴回就因謝錫這爬窗的行為越是膽戰心驚。

“就算是惡鬼,應該也不會飛的吧?摔下去我不信你還能潇灑的當你的惡鬼!真是胡來唔——”

謝錫跳上窗臺,就着與裴回相交的手将他拉過來一把吻上喋喋不滿的嘴唇。裴回握着謝錫手腕的手滑落,反被謝錫扣住,十指相扣,緊緊交纏。

半晌後,裴回臉紅紅的坐在床沿邊。謝錫拿着大毛巾在他身後替他擦頭發,望着裴回紅通通的耳朵,不由略帶調戲的問道:“想我想到睡不着?”

裴回搖頭,遲疑一瞬又點頭。他解釋道:“只有一點想,或許是不習慣。不過應該還是想的。”

他很坦誠,坦誠得過于可愛。

謝錫深呼吸口氣,恨不得撲倒裴回把他欺負得哭啞了嗓子。他剛才在隔壁房間聽到外面所有的動靜,但也沒想過裴回是想他想得睡不着,問出那句話也不過是随口而已,然而裴回承認了。謝錫掀開裴回的睡衣領子,就着原來的咬痕咬了下去,然後伸出舌尖一點點的輕舔。

在高家裏,不适合占有裴回。唯有如此,方能緩解心中無形無邊的欲望。

“不要撩撥我,娘子。”

裴回感到不滿:“那我以後不說實話。”

謝錫無聲的嘆氣,望着無知無覺的小新娘子。算了,現在這樣很可愛。以後再慢慢教,總會懂的。“好了,別氣。擦幹頭發就睡覺。”

裴回想到裴晨岚,于是問起:“你說過她會提條件……什麽條件?現在也沒有動靜,是不是要等幾天?對了,你提到的替身符應該要有替身的吧。替身是誰?”

“問這麽多,我要先答哪個?”謝錫從容回答,專注地擦着裴回的頭發,仿佛這件事比任何事都重要:“不如你留長頭發?”

裴回拒絕:“不要,麻煩。你慢慢回答就行。”

謝錫略感遺憾,但也理解現代男人對于長發的不喜。雖遺憾,倒也不強求。只要不是觸及底線的事情,惡鬼很樂意寵着他的小新娘子。

“裴晨岚提的條件我不清楚,反正為夫不會答應。至于替身……你認識對門鄰居嗎?”

裴回想起對門鄰居門口總是放着的外賣,但至今也沒見過本人。“他是替身?不會有事吧?”

“他是鬼。”

裴回驚訝不已。

“他是食物中毒而死。在家裏腐爛很多天也沒人知道,自己已經死了也不知道,魂魄留在屍身上繼續生活。”謝錫想了想:“死了約莫兩月有餘,若是再繼續下去可能要屍變。”

所以他放過對門裏住的鬼,讓他成為替身保護裴回。報酬是送那只鬼入輪回,因他的魂魄在屍身裏住太久已經脫不出來。而謝錫助他離開屍身,以魂體游于人間,待時辰一到再入輪回。

裴回搓着胳膊,仍舊不敢置信:“我身邊住了只鬼,兩個月都沒有發現!”

太驚悚了。

“為什麽他沒有傷害我?”兩個月之前他還沒認識謝錫,無人保護,那只鬼居然沒有傷他的意思。

“那時他還以為自己活着,有人的思維。後來慢慢被兇性占領,再過些時日就會變成聞血肉而動的僵屍。”

“還好及時。”裴回慶幸之餘,轉而問道:“沈瀚钰是被種了鬼蠱迷惑失去自我,裴若青是不是也被章婼華種了鬼蠱?”

他對裴若青的确沒有感情,只是如果裴若青并非出于自願而做出傷害他的舉動。那麽作為兒子,他至少該保證裴若青能活着。

“不是,他很清醒。而且,我能看到有個鬼魂跟在他身後,張牙舞爪頗為仇恨。那只鬼魂被章婼華解決了。”謝錫停頓片刻,說道:“我猜那只鬼魂就是開車撞你的董興,而裴晨岚是買兇殺你的人。至于裴若青,他可能純粹是為了滅口保護她。”

裴回面無表情:“哦。”還好不用浪費感情。“裴晨堯來找我問裴若青和章婼華的下落,他們是不是遭遇不測?”

謝錫唇角彎起:“是。”當初就是知道章婼華那一脈的巫族有活死人肉白骨的邪術,他才沒有将裴晨岚的骨架碎成灰燼。

他們想要裴回的命,自然要收拾。可謝錫舍不得裴回手沾血腥,自己動手也嫌髒,所以還是讓他們自相殘殺最好。

再者,死而複生、改換命格,逆天而行,觸及天道逆鱗。這回就不是打落地獄那麽簡單了。

“最後一個問題,”裴回扭頭盯着謝錫:“我瞧你老早前就認識我外公外婆和舅舅他們,還知道每個人的愛好,送了他們完全不能抵抗的禮物。你說說,是不是居心叵測?”

謝錫:“居心是有,叵測沒有。認識也是巧合,只是見個面相互介紹一番便也能猜到,多聊個幾句,知道愛好也不奇怪。”

裴回接受這解釋,他挺喜歡謝錫把家裏人哄得高興的,總比領回家的戀人跟家人相處不和諧導致他裏外不是人要好得多。

謝錫把毛巾扔到座椅上,說道:“該睡了。”

裴回看了眼時間,晚上十點多,确實晚了。于是脫掉拖鞋翻身滾到床上順便拎着被單往身上裹,擡眸望着床邊的謝錫,想了想,于是捏開被單一角,繼續望着他。

謝錫微微眯眼,喉結上下滾動,關燈翻身上床把裴回連帶被子裹到懷裏來,輕語:“小糖罐兒……”

怎麽能那麽甜呢?讓人欲罷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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