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着魔(1)
新元紀年4356年, 貝塔星,13區,孤兒院。
天空陰沉,細密的雨下了一個月也沒有停過。貝塔星位于宇宙最高星系的邊緣,處于被政府中央抛棄的尴尬地位。
貝塔星很亂, 沒有法律約束, 每天總有暴徒襲擊事件發生。警察從不管,因為他們破舊的設備甚至比不上那群暴徒通過走私獲得的槍支。
大部分小孩都是在孤兒院裏長大的,而他們長大後要麽成為被欺壓的普通人,要麽成為一個新暴徒。兩者的結果,都是早亡。
裴回站在廢墟上看天空上的飛船, 那是通往下一個星球的飛船。飛船上的人都迫不及待想要逃離貝塔星,或許是攢了一輩子錢的原住民,或許是礦産主。
總之,乘坐飛船的錢, 不是他們所能支付得起的。
嗒、嗒、嗒。
雨聲中傳來富有節奏的腳步聲,裴回心一縮,下意識轉頭看過去。只見雨幕中有一個撐黑傘的男人漸行漸近,最後停在面前。
裴回見到那握着傘柄的手,白皙如玉石。那只手很好看,骨節分明, 白得像是陶瓷。袖口長到腕骨處, 露出一截同樣白皙的腕骨, 莫名的, 就讓他想到冰冷的玉石。
他撐着複古的黑傘,應該很有錢。現在只有有錢人才會撐黑傘擋雨,那是他們彰顯身份的時候。
裴回見過市政官的夫人撐一把蕾絲花邊傘,襯着她的三層下巴,成功讓他對複古傘敬而遠之。可是現在,他似乎明白為什麽有那麽多人愛用這些原始擋雨的工具。
他擡起黑傘,眉目如畫,俊美溫和,如玉君子。可是,不能看他的眼睛。那裏盛放着比貝塔星的冬天還要冰冷的嚴寒和冷漠,讓人不敢直視。
哪怕是孤兒院裏最好看的哥哥,也比不上他的萬分之一。
裴回出神的想着。
他比自己想象的要年輕很多,應該不滿二十。
他開口問:“貝塔13區孤兒院在哪裏?”
裴回老練的說道:“三個銀幣,我帶路。”
實際上三個銅幣都嫌貴,但青年明顯是外來星球的人,而且有錢。可以判斷是肥羊,哪有不宰殺的道理?
青年淡淡掃了眼裴回:“帶路吧。”
聲音也是很清冷的,不過有一些沙啞,應該是在變聲期。早早學會察言觀色的裴回在心裏否認之前對青年年齡的猜測,他一定還沒成年。
裴回在前面帶路,他小小的、營養不良的身體被雨勢漸大的雨幕遮擋,若隐若現,将要消失一般。可是走路很穩當,甚至沒有看路就能避開地面上的碎石。應該是對這條路很熟悉的緣故,經常走。
一個在前面帶路,一個在後面跟着,走過一條巷子的時候,他們被攔下來。幾個少年犯攔住他們要打劫青年,他們看到那把黑傘,知道這是一頭肥羊。而這條巷子,沒有監控。
青年沒有開口說話,因為裴回攔住了這幾個少年犯。
裴回說:“我身後的人,是院長請過來的貴客。他也是市政官的客人,你們敢搶嗎?”
幾個少年犯不相信,顯然是老大的少年上前:“裴回,你是13區最狡猾的兔子。我不會相信你,讓他留下所有值錢的東西,我保證不會傷害你們。”
裴回?
青年的目光終于落到面前的小孩身上,眼神波瀾不驚。聽到此行目标就在面前,大概也只是好在沒那麽麻煩的想法而已。
裴回不以為懼,同樣冷靜的應對:“你以為誰會使用黑傘來充當雨具?”
少年犯的老大冷嗤:“只要不是貝塔星,誰都可以使用黑傘。這不是貴族和大人物的專屬,別以為我傻,裴回。貝塔星買不起這種複古傘,其他星球誰都可以。”
裴回:“你确實很傻,你以為,那種用來裝飾的複古傘能夠抵擋住貝塔星的酸雨嗎?”
少年犯的老大愣住,将信将疑。青年的樣貌、氣質、穿搭都讓他起了畏縮之心,很多外來星球的人都害怕貝塔星的暴徒。他們以前搶劫過不少肥羊,他們吓得瑟瑟發抖,祈求別傷害他們。那個樣子,真的很醜陋。
但是,眼前的青年無悲無喜、無憂無懼,少年犯的老大感到畏懼。
此時,裴回說:“這樣吧,我帶他到孤兒院就會得到七個銅幣,我會給你兩個。”
少年犯老大立刻反應過來:“五個。”
裴回:“三個,再多就不必談。”他平靜的話語裏透着股狠勁:“你可以試試從我手裏搶,但你确定要得罪我嗎?”
少年犯老大猶豫了,他确實想過從裴回手裏搶走這七枚銅幣。但他不敢輕易得罪裴回,這個年僅七歲的黑發黑瞳小孩,是13區最狡猾的兔子。
他像兔子一樣弱小無害,沒有鋒利的爪子,但有着無數狡猾的謊言。
“好吧,記住我們的交易。”
他們讓開道路,并為了那三枚銅幣而替裴回和青年開路。裴回成功将青年帶到孤兒院,正要索取報酬的時候,聽到青年說:“我是你父親的戰友,受他囑托領養你。”
“我叫謝錫,剛成年。以後就會是你的監護人,希望你不會給我添麻煩,裴回。”
。。
裴回在七歲之前,不知道父母的存在。七歲之後,他被謝錫收養。從此後,生活發生了天差地別的變化。從貝塔星13區的孤兒,一躍成為首都星最年輕有為的謝教授收養的孩子。
謝錫身為裴回的監護人,自然是和他住在一起。不過謝錫經常泡在實驗室中,很少回來。裴回被收養的前兩個月,謝錫還會回來住,等他适應首都星的生活并有了學籍之後,謝錫就很少再回來。
一年後的某天,謝錫照常從實驗室出來,接到學校裏裴回老師的電話。電話中說:“裴回同學在上課期間暈倒,目前已送至醫院。”
謝錫蹙眉,拖下實驗室的衣袍來到醫院,從醫院口中得知裴回餓出胃病。他進入病房,坐下來,也不說話。
裴回也不說話,抿着唇,臉色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