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7
一直到回到謝吉爾城的旅店，璐璐米還在吸鼻子。
她傷心難過的點并不是艾米失去了父親，而是艾米所珍惜的父親遺留下來的物品一件件損壞了。
可惜這個點歐尼拉爾抓不到：“你為什麽這麽難過？”
“如果我永遠見不到我喜歡的人了，又把他留給我的東西弄丢了，那我也會非常自責和難過的。因為我和他唯一的聯系沒有了。”璐璐米拖着下巴看着窗外。
“你弄丢什麽了？”歐尼拉爾的下一句是他可以幫忙找。
璐璐米看了他一眼：“就是個例子啦。”
歐尼拉爾還是沒懂。
魔物和人一樣，死亡與更替不斷，沒有值得難過的。
而人類曾經比魔物更加受到眷顧，即便是死亡也能複活。
在眷顧被當成理所當然後又開始畏懼和排斥死亡。
雖然歐尼拉爾想不明白，但他看着璐璐米有些失落地望着窗外，心中也産生了一種不舒适的煩躁感，這在過去是沒有過的。
“你也有過喜歡的人？”
歐尼拉爾這個問題問的璐璐米一愣。
這好像不應該是個問題，但對魔王的她而言确實是個問題。
因為這一世，她好像沒有過喜歡的人。
魔物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姐妹，她從最初，就被深淵的魔物尊為神一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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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總有父母和親人吧，自然會有喜歡的人。”璐璐米說的是“人”，而不是“自己”，“再說以前沒有，将來也會有的。”
喜歡的人。歐尼拉爾在心中重複了一遍。
“怎麽樣才算喜歡一個人？”
璐璐米被他的問題逗笑了：“你這些問題怎麽問的自己像個魔物一樣？”
歐尼拉爾心下一緊，剛要蹙眉，就聽到璐璐米繼續道：“喜歡一個人就是看到他們開心自己也開心，他們難過自己也難過，願意為他們做任何事，想把最好的都給他們。”
璐璐米雖然這麽說，但這些也都是她在書本上讀到的。
除了上一世的父母，她也沒有喜歡過誰了。
看着歐尼拉爾陷入新一輪的沉思，璐璐米拍了拍他的肩，用老母親一般的口吻說道：“沒事，你還小，以後會懂的。”畢竟她活了兩輩子了。
歐尼拉爾：“……”我幾百歲，算小嗎？
***
夜色沉下去後，窩在被子裏的璐璐米豎着耳朵，努力辨識着另外那床的呼吸聲。
她準備等她的勇者同伴一睡熟，就悄悄溜出去。
有這種心思的，不止璐璐米一人。
屋裏的另外一位，也有着相同的想法。
于是這個夜晚，成了暗地裏的較勁與揣測。
歐尼拉爾：她睡着了嗎？
璐璐米：他應該睡着了吧？
在經過你熬我我熬你的長時間等待後，歐尼拉爾先悄無聲息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但這種悄無聲息只是對睡着的人而言的，他的舉動，在璐璐米的感知範圍內，一清二楚。
她的勇者崽崽，又要跑路了嗎？
原來白天的一切，都是騙人的嘛嗚嗚嗚。
等室內只剩下璐璐米時，她也慢慢地爬了起來。
她現在已覺得自己是心碎了一地，但這依舊阻攔不了她的心碎志堅。
窗戶被打開，轉眼間，被夜風吹拂着白皙面龐的魔王身形一閃，消失在了窗邊。
歐尼拉爾轉眼間來到了白天那片樹林深處的小屋後。
那個不大不小的屋內，如那個人類女人所言，是一屋子機械裝置。
他擡手，前方地面的地板呈現出漆黑的一片混沌泥沼，一個戴着半邊鏡片身形瘦長長相奇怪的人形魔物，被從泥沼中推了出來。
惡靈魔域的機械魔靈，它手下的機械殺人機器，是曾經很多勇者的噩夢。
機械魔靈單膝跪地：“尊敬的魔王大人，您找我有什麽事？”
“把它們都修好。”
機械魔靈掃了一眼整個屋子，在他看來都是一些來自人類手筆的過時笨重的老舊機械裝置。
“大人，是要我把它們改造成戰争機械嗎？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讓它們成為人類的噩夢的！”機械魔靈一本正經地立下誓言。
歐尼拉爾看了他一眼，冷聲道：“我說的不夠清楚？我讓你修好它們。”
修好？
機械魔靈再次揣測“修好”的含義。
這裏的機械裝置，最多也只是起到防衛低級魔物的效果，僅僅是修好是絕對無法給大人帶來任何受益的。
大人難得召喚它，它必須給大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做不到？”歐尼拉爾的語氣有些不耐煩了。
他想到了那位女勇者。萬一她醒來發現他不見了，一定會傷心的吧。
白天的時候，他看她那麽難過，就忽然想到，如果他把這些看似無關緊要的機械都修理好了，她會不會開心一些。
看到她開心，他的心情似乎也會變得好。
難道，這是人類口中的喜歡嗎？
“當然做得到！即便是人類的垃圾，我機械魔靈也能讓它們變廢為寶，讓它們為大人所用!不過我相信就算大人您沒有這些東西，也是這片大陸上最強大的存在。”機械魔靈在誇耀自己的同時，不忘舔一番自家的魔王大人，它從背後，延伸出了一堆機械手臂，投入到維修中。
然而它的一番舔狗言辭并沒有被歐尼拉爾聽進去多少，他在想一個人。
被歐尼拉爾所惦記的璐璐米，重新現身的地方，也是白天那片樹林。
在那裏，有很多已經缺乏維護的艾米父親制造的機械裝置。
璐璐米在夜色中隐匿的很好，就連這些機械都無法識別到她的存在。
她走到最近的一只只能勉強靠着大樹坐着的機械人偶旁，擡起了手，按在紅銅色的金屬外殼上。
雖然璐璐米不會維修機械裝置，但是運用雷元素的微粒，将黏合在一起的線路疏通以及接上斷開的線路還是可以的。
于是一番大膽的研究和嘗試後，璐璐米覺得她行了。
把所有的機械裝置都過了一遍後，璐璐米覺得自己簡直是個維修機械的天才。
果然，無論是科學和魔法，原理是可以共通的。
她拍了拍手裏的灰塵，正要離開時，一抹不尋常的魔物氣息止住了璐璐米的步子。
那個氣息，來自艾米的小屋。
璐璐米想都未想，就徑直朝小屋的方向靠近。
随後她停在了艾米小屋的後門，她記得這裏是艾米存放那些廢棄機械裝置的地方。
這裏的裝置不是電路出問題那麽簡單了，所以以璐璐米的天賦，她本沒打算涉足這裏的機械裝置。
可是為什麽，這裏會有魔物的氣息？
璐璐米推開了門。
月光穿過雲層透過門縫，灑進了門內，也灑在了站在靠近門口的暗金紋路鬥篷長袍上。
氣質如王者的青年在門開的那一瞬轉過身來，月光籠罩在了他的身上，他原本淡漠深邃的目光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像是平靜波瀾的湖水被投下了一枚石子，短暫的波紋過後又歸于平靜。
“尼歐？”璐璐米将門整個推開，然後像是母親護崽一般竄到他旁邊，然後虎視眈眈地掃了一遍屋內。
奇怪，沒有魔物。
“米璐，你怎麽……？”歐尼拉爾的神情平靜地看着她。
就在他察覺到有人靠近的前一刻，他就讓機械魔靈回去了。
但他沒想到的是，來的人竟然是這位女勇者。
“你怎麽在這？”璐璐米和他異口同聲，随後覺得自己半夜出城确實太不正常了，趕緊道，“我半夜醒了睡不着，發現你不見了，又想起白天的事，就想來看看……我是偷偷溜出城的。”
歐尼拉爾同時也在為自己這不尋常的行為尋找解釋。
就在他要開口時，看着屋內機械裝置明顯有被維修好跡象的璐璐米，驚嘆道：“原來你是來偷偷幫艾米維修這些機械的呀。”
原來她的崽不是想走，而是和她有一樣的想法。
歐尼拉爾點頭：“我看你白天因為這個難過，所以……”
“原來你才是深藏不露，還有機械師的天賦！”光從肉眼看，歐尼拉爾的手筆，就比璐璐米的可靠許多。
“你是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歐尼拉爾問道，随後又自己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是聽到動靜了嗎？”
那個機械魔靈敲敲打打的聲音實在是不輕，真是太沒有用了。
“是呀！”絕對不是什麽感知到魔物的氣息。
可是為什麽……？
璐璐米将歐尼拉爾渾身上下打量了一遍，他完好無損，沒有受到一點傷害。
是被他趕跑了吧。
璐璐米也想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畢竟她的勇者崽崽這麽厲害，一個小魔物應該奈何不了他。
“回去吧。”歐尼拉爾說完想了想，又補充道，“這裏的機械我都修好了。”
笑容堆上璐璐米的臉龐。
那種下午的煩躁感，在歐尼拉爾這裏頓時消散了。
“我的崽崽太厲害了！”璐璐米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崽崽？”
“…………”璐璐米笑不出來了。
“…………”
***
第二天，艾米聽到了室外和往常不一般的動靜，打開了房門。
那些原本連路都無法走動的父親的機械，一個個都無比正常地活躍起來，守在了她的門口。
不僅如此，堆積在後屋的已經癱瘓的機械裝置，也都正常開始運作了。
已經不止是正常了，原本居家用途的普通機械裝置左手捧着一盤新鮮出爐的蛋糕，右手握着一瓶貼着毒藥标簽的藥劑瓶一同遞給了艾米。
而原先只是守衛示警的機械裝置，她的一點小動靜，就立馬現身，手裏變換的工具，就像個多功能修理工一般，直到它執着一把鐳射機槍，守在了她的窗邊。
艾米不再想念父親，她開始懷疑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