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23
柏原早無辭別了僧人, 帶着伊豆離開。
他沒有立刻使用神力瞬移走,剛剛和老僧聊過天,心裏還在神游想着什麽事情。
柏原早無覺得和老人平靜地聊完天後, 在六眼的事情上摸到了苗頭。
北海道無人踏足的深山雪景, 讓他覺得寂靜安寧。
柏原早無很喜歡冬天。
享受這種天地茫茫, 似乎只剩自己一個人的錯覺。
正好在這種氛圍裏有利于他的思考,索性就先在森林裏漫無目的地散起了步,不着急在想明白之前離開。
老僧拿出來招待的熱茶很樸素,比起柏原早無在五條家喝的名貴茶葉,甚至可以算是劣質茶水。
面對名貴茶葉表示自己不喜歡喝茶的柏原早無反而禮貌地抿了一口山中的劣質茶水。
“謝謝。”
和尚摸了摸胡子,笑眯起了眼睛:“不過是一碗茶。”
面對一個慈眉善目甚至可以說是與世無争的樸素老人,柏原早無心裏也跟着平靜了下來。
他覺得和這個NPC待在一起很舒服, 就像是遇到了一個多年不見的朋友。
“但這也是我喝過最好喝的茶。”
僧人搖了搖頭:“不過是最普通的茶沫, 恐怕施主以前喝過的茶大多質量上佳。”
柏原早無覺得有趣:“你覺得我在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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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伊豆放出來,任由自己的兔子趴在火堆前取暖。
僧人還是搖了搖頭:“我這麽說, 無非是因為不太贊同施主的想法。”
柏原早無沒忍住笑了出來,笑意中帶着嘲諷:“當和尚的還真是不會說謊,把話說的這麽直白。”
或許是好久沒有和人這麽聊過天了,柏原早無接着問:“那你又為什麽不贊同呢?如果山下的茶都那麽好, 為什麽你還會在這裏修行,不返回城市體驗一把大隐隐于市的修行?”
柏原早無的嘴巴實際上毒得很,他難得把自己的真實面目袒露出來,也沒對老人用什麽敬語。
老僧氣定神閑:“出世得先入世, 我認為這杯粗茶被山下的茶水好, 是因為我雖然見識不長, 但是已經是喝過了所有想喝的茶, 才認定這杯粗茶是最好的。”
他睜開了眼睛, 真誠地盯着柏原早無,像是在勸一個走進錯路的惡徒。
“施主可能是忘了自己喝過的茶水味道,我想對施主而言,世間的茶水都沒有貴賤好壞之分。”
老人嘆了口氣,語氣裏有些可惜:“為什麽要強行給自己一個枷鎖,因為一個環境從而認定一杯本身很惡劣的茶呢……”
“這都是我們在這裏相見的緣分。”
老僧只是想把話給柏原早無說出來,甚至不強求柏原早無聽進去。
他能做到的事情都做了,剩下的紅塵俗事全部與他無關。
如果要阿無放棄在心底死死抓住的“偏執”這根浮木,那他就真的要溺斃而亡了。
柏原早無很不認同“自我禁锢”的這種說法,立馬不客氣地反駁着說:“你好奇怪,我認定的事情,你鄰居那個天什麽禦神都不能判斷出到底是對是錯,怎麽你先認定是枷鎖了?”
僧人微微搖頭,不再說話。
還是柏原早無哼了一聲,算是主動打破了原來有些嚴肅的氣氛:“不愧是跑來神道教的底盤來借住的和尚。”
兩個人的交談內容有些犀利,但是總體來說也不算動真格,柏原早無不僅沒有生氣,甚至在老僧去敲鐘時還有些意猶未盡。
不過人家已經釋放出了送客的态度,柏原早無還是很有分寸地離開了。
他确實把老人的話聽進去了一點,但是聽進去的不是和尚最想要他聽明白的部分,反而是對阿無來說,他最需要的部分。
最需要的、能夠幫助五條悟的部分。
阿無不會認為自己喜歡五條悟是在強迫自己喜歡一杯劣質茶水。
五條悟是天才,是寶藏。
雖然柏原早無琢磨出來的東西和老僧真正想要勸說他的內容有很大出入,但是沒有關系,柏原早無根本不在乎那些話裏究竟有什麽深意。
柏原早無突然就明白了,他一直站在神明的角度上,始終想着怎麽樣才能把六眼的能力降低成人類可以使用的地步。
六眼對人類有着強大的副作用不假,但是為什麽不能反着來?
只要五條悟的身體素質提升到突破人類界限,六眼的問題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這樣做的難度也小了很多。
只是他從心髒上挖下來的三滴血液而已。
哪怕是半神的體質都不用再擔心六眼的副作用了。
柏原早無松了口氣,這個要求太簡單了,他甚至現在就想要回去重新神隐一次五條悟。
反正過了這麽久,[神隐]的技能冷卻時間終于馬上就要好了。
可惜在森林裏思考的安逸很快就被打斷了。
只是從神社走出來兩三分鐘的時間,回過神來柏原早無就已經走到了森林深處不知道
他走在雪地上,看似慢悠悠地走着路,實際上速度快得不可思議,走在沒有被人工開采出山路的森林地面更是如履平地。
按理來說,這樣偏僻的地方是不可能有人的。
柏原早無卻敏銳地感受到了五條悟的氣息。
他怎麽在這裏?
所有的冷漠都被打破,就連表面的平靜都不能維持,柏原早無愣在原地。
三個黑衣黑袍還帶着面具的男人從雪地走了出來。
為首的男人拿着一個形狀和奇怪的咒具,上面散發着淡淡地屬于五條悟的氣息,完美地騙過柏原早無,隐藏住了三個黑衣人的氣息。
站在最前端的男人用沙啞地聲音對柏原早無說:“該回去了。”
來自阿無幾乎已經被封存在最底層的記憶被喚醒了。
即使是放出去送給五條悟的禮物,貪婪的人類也會先想要保證得到可以百分百的回收。
再次回憶起被咒靈撕咬的痛苦,不只是身體上的疼痛,更多的是來自心裏的懼怕。
黑暗、孤寂。
是連自我還是否存在都開始動搖懷疑甚至瘋掉的存在。
眼裏蓄滿了淚水,大滴大滴地滾燙淚珠順着臉頰流到雪地上,變化成顆顆金色寶石。
以阿無被捕獲後被虐待的經歷為引,牽扯出橫跨了數萬年時間的負面情緒,最古老的恐懼被最大化的引出。
他是脆弱的。
柏原早無甚至無法反抗,陷入黑暗之前,只有一道絕望到了極致的叫聲劃破天空。
那是高禦産巣日神的神器。
他沒有認錯,站在最前面的黑衣人手裏拿着的那個著水杓,是參拜高禦産巣日神的儀式裏必不可少的東西。
最初的那柄高禦産巣日神也被賦予了神器的名義。
也是那個東西,壓制得柏原早無痛苦萬分,狼狽昏厥。
這個,就是他們得以把禮物從五條悟那裏回收的籌碼。
放棄吧。
不要掙紮了。
柏原早無模糊地想,如果五條悟來救他,他就什麽要求也不要免費把三滴心髒上的血液給五條悟。
他松開了奮力反抗地手。
阿無是瘋狂的,甚至想要用這樣的辦法試探五條悟。
伊豆就是他給五條悟留下的籌碼。
柏原早無和五條悟的本質,不過都是狂熱賭徒。
五條悟趕到的時候,只有伊豆這只小兔子因為柏原早無最後的意志,被保護着留了下來。
伊豆已經急得就連掩蓋也忘了,張口就對着五條悟說阿無被抓走了。
五條悟沒有糾結兔子居然會說話這件事,他只能感受到阿無殘留的氣息,完全追蹤不到其他人的痕跡。
伊豆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把剛才的情況重新複述了一遍。
五條悟握緊了拳頭,下一秒術式「蒼」瞬間發動。
咒術揮向的地方一片樹木倒下。
用最粗暴的辦法暫時發洩了心中的憤怒。
“咒術會。”
此時的五條悟更像是為了抓捕獵物選擇隐忍不發的野獸。
但不全是咒術會。
五條悟很清楚咒術會的作風,光是黑衣人在剛才拿出的兩件頂級咒具,這種底蘊和缜密程度,就不是咒術會做出來的事情。
更像是隐藏在咒術會裏的某個長老。
五條悟心裏閃過加茂蒼介的名字,這一系列接連發生的事情背後肯定還有他不知道的關系相連。
可是無論怎麽冷靜,五條悟都不會忘記,最開始來到本家時,阿無對詛咒的恐懼,還有那副極其虛弱的身子。
更不要說現在具有神力,可以斬斷四肢進行封印後不斷供能的誘惑。
抱起伊豆,五條悟摸了摸懷中的兔子,喉嚨幹渴,胸口堵得厲害。
“無論在哪裏,我總能找到他。”
阿無是殺不死的,無論他變成什麽樣,即使真的被封印,他也要找到所有阿無的身體重新拼湊。
“很快就能找到他。”
五條悟淡淡地說着,伊豆感受到滴落在背上的一滴溫熱水珠,蹭了蹭他的胸口。
昏迷中的柏原早無臉色蒼白,他正在被一個看不清臉的人捏着下巴,像是在打量商品一般。
“太好了。”
那個人對他很滿意,無論是這幅長開的外貌還是體內洶湧的力量,都完美地成長成了符合他設想的模樣。
“這将是最完美的身體。”
男人修長地手指着迷似地不斷撫摸着柏原早無的臉,用指尖感受着這具身體的活力。
這就是正統神明的力量。
太上瘾了。
最關鍵的是,這一切馬上就是屬于他的了。
男人心情很好,不介意對着昏迷地柏原早無多說幾句話。
“一切都很好,就是可惜了。”
他挑剔地說:“既然都告訴你六眼是屬于神的東西,為什麽以你的驕傲,還不把五條悟的眼睛挖下來!?”
“難道你喜歡他?擔心他?”
男人病态地笑了起來:“擔心哈哈哈,可惜,這都是假的。”
六眼根本不存在問題。
不過是他被抓捕後,特意催眠出來的烙印。
不會有人告訴阿無,他的關心從一開始就是徒勞的。
甚至就是因為這種為了五條悟奔波的徒勞,才讓他被重新抓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