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033
柏原早無看着五條悟, 腦子裏突然想起在北海道的最後一條。
“還記得那座只有一個和尚的神社嗎？”
“如果你早來一步，或者我晚走一步，一切是不是又不一樣了。”
他會提前一步遇到五條悟, 不用設計假裝被抓, 不用受到刺激急切地想要治療五條悟。
就不用這麽早的發現了自己的堕落。
兩個人認真解釋, 慢慢安撫心裏的偏執和空洞, 所有的都會走上另一條路。
鐘聲敲響三十下，他們的錯過，正好就晚了一分鐘。
“沒有關系, 現在這樣也是我……最想要的結局。”
柏原早無最後的遺言是五條悟沒有聽懂的一語雙關。
沒有人能阻止得了自願消散的神明。
嚴格來說消散并不算是廣義上的死亡, 從此以後, 他會化作天空清河，鮮花灌木，世間萬物皆是他。
會在拂過五條悟臉龐的一縷微風，會是悄無聲息滴落在他肩上的一滴雨滴。
創造世界的神明, 終歸于他創造的萬物。
五條悟不太明白。
他不能理解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明明差一點兩個人就能在一起, 有一個看起來還算美好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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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阿無要在最後一步的時候放棄。
虛抱着逐漸透明的身影，五條悟快要抓不住懷裏的人了。
原本的太陽已經下山, 入夜後的天空就像是一塊黑幕, 然而現在天邊突然湧出大一片金色的亮光，盛滿了整個天空。
濃厚的雲層被也被染成了金燦燦的顏色, 此刻的天空亮得和白晝無異, 哪怕是遠在森林之外居住的人們也紛紛擡頭, 為現在發生的異像感到驚訝。
所有看到異像的人類突然在心底湧出一股濃烈的悲傷，忍不住想要落淚的沖動。
這種感覺就像是有什麽重要之人離世了一樣……
森林裏刮起了很大的強風, 所有入眼能看到的草木植物都在激烈地抖動着, 似乎在悲傷地哭泣。
森林裏本該出現的蟲鳴鳥叫聲不知道在哪一刻起全部消失, 動物也放棄了它們的本能，沉默着、同時朝一個方向低下頭顱行禮。
神明選擇消散帶來的異像很美。
異像中還隐藏着萬物的悼念。
五條悟在此刻變得麻木，他被強烈的情緒沖刷，看着阿無的身影消失，化為點點金光。
部分金光自然地流入了五條悟體內。
哪怕到了最後一刻，阿無想到的依舊是他。
這樣，就能确保六眼不會危害到悟了……
他給了五條悟近乎無盡的生命力。
這種一味的給予，不知道究竟是祝福還是懲罰。
身體裏彌漫着溫熱舒适的感覺，心上卻體驗者近乎麻木的痛苦，五條悟在這一刻被分割成了兩個人。
“呵。”
他低低地笑了出來。
阿無就連一點念想都不給他留下。
體內暴動的咒力讓他迫切想要發洩，最好可以讓他體會到生死之間的瀕死危機，這樣就不用像個裝滿了情緒不得發洩的木桶，只能自我難受。
屋子裏以五條悟為中心，濃郁厚重的黑色詛咒越來越多，強大美味的負面情緒已經開始孕育咒靈。
隐藏在黑色液體中的眼睛眨呀眨，不懷好意地看着位于中心的五條悟。
它們懼怕眼前咒術師的能力，但只要這個咒術師放縱自己，斷絕生存欲望，它們就能馬上撲上前去把他撕裂。
沒有了神力維持，屋子內逐漸堆起一層厚厚的灰塵，整座屋子的電線都被剛才的神力沖刷破壞掉，燈也熄滅了。
異像消失後，這裏變得殘敗又寂寥。
是曾經柏原早無生活的一點痕跡都看不出來了。
“意料之中。”
突然的聲音出現在五條悟身後，神明的氣質讓屋子裏逐漸産生圍攏的詛咒瞬間如同蒸發般消散掉。
高禦産巣日神的化身這個時候才匆匆出現，得到神明堕落的消息，本來就該是祂過來處理的。
祂可以第一時間就趕到這裏，但卻故意晚到了一會。
五條悟沒有理會祂。
高禦産巣日神沒有管五條悟，自顧自地說下去：“如果不是為了你，他不會是這種結局，真是……太可惜了。”
五條悟的速度很快，幾乎瞬間他的術式就發了出去。
高禦産巣日神現在的樣子只是一個脆弱的化身根本沒有什麽力量，祂躲開五條悟的攻擊，沒有選擇出手。
就在五條悟煩躁想要繼續攻擊的時候，祂的一句話讓五條悟停了下來。
“第二次了，他還是栽在你身上。”
“什麽意思？”
五條悟喉嚨有些幹渴，他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想要得到答案。
勉強冷靜了下來，五條悟發現眼前這個陌生神明的态度很奇怪，不像是來幸災樂禍或者是生氣的。
高禦産巣日神看着五條悟的眼睛，難得露出一絲懷念。
“被人類稱為六眼的眼睛，确實是我唯二流過的兩滴眼淚。”
高禦産巣日神不想也走上堕落的結局，祂必須是高天原的主宰。
所以還是解決這個事吧，就算是為幾千年前的那件事情徹底畫下句號。
雖然說到底也是祂狡猾地利用了天之禦中主神的事情踩了一腳防止堕落，但畢竟最開始不是祂的錯。
所以祂現在可以來找人類心平氣和地談話了。
直接把五條悟攜帶進了一個幻境，逼真地展示出了幾千年前的故事。
“高天原建立沒多久，我們就注意到了人類這類生物。”
人類從上千個物種中脫穎而出，學會交流，建造工具房屋，再發展出文化。
高禦産巣日神緩緩說道：“當第一個從人類信仰中誕生的神明出現時，所有的原生神都在第一時間發現了。”
絕大多數神明都選擇了接受人類的信仰。
只有天之禦中主神拒絕接受，繼續從前的修煉。
又過了漫長的時間，此時除了天之禦中主神，幾乎所有的神明都和信仰有了密不可分的關系。
當時，原生神明還有機會可以拒絕接受人類的信仰，但是抽離信仰，會遭受到無異于斷腕一樣的折磨。
更不要說在那段時間裏，從信仰中又誕生出來了那麽多的次生神明。
“他要降下天災滅絕人類。”
天之禦中主神在那個時候看出了信仰對神明的利害。
從人類信仰中産生的百萬神明自然也随之消滅。
他要保護原生神明的存活。
高禦産巣日神有些無奈：“就拿我來說，原本我還有很多職能，但是在人類的參拜下，到了現在身為産神的職能已經逐漸侵蝕了我的其他能力。”
五條悟冷笑了一下：“別說這種假惺惺的話。”
他對幻境裏人類演變的歷史沒有任何興趣，自然也不會相信高禦産巣日神嘴裏的話。
五條悟現在很清楚，神明是會騙人的。
阿無就騙了他。
高禦産巣日神有些苦惱地說：“不小心說遠了，總之他最後沒有降下天災，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祂一字一句地說：“因為是我和他吵了一架，是我讓他下界轉生，去人類社會裏體驗。”
也就是因為千年前的那次體驗，天之禦中主神遇到了一個人類。
遇到了彼時還沒有六眼的、五條悟的前世。
為了他，天之禦中主神放棄了降下天災。
高禦産巣日神覺得接下來的話說出來有些難堪：“他早就為你死過一次了。”
五條悟看着千年前的故事，那個阿無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自始至終都是一個普通人類。
最後卻被當做不祥之兆活活燒死。
千年前，阿無掩蓋了擁有咒力尚且年幼的五條悟，其實他才是村民們認為的真正的不祥之兆。
千年後，更是為了不讓五條悟背負上罵名，選擇了消散，化作萬物，永遠陪伴在他身邊。
“巧合的是，那些村民燒死他是為了祭拜我。”
高禦産巣日神的眼淚是這樣落下的。
沒想到落到了五條家一個孕婦的肚子上。
兜兜轉轉六眼成了五條悟的眼睛。
祂想要天之禦中主神留在高天原，兩個人卻一次又一次的爆發矛盾。
祂不能忍受天之禦中主神對人類，特別是某一個人類的關注。
這便是柏原早無沒有耐心去收集的角色卡繪卷。
完全收集後，裏面的回憶劇情會比高禦産巣日神對五條悟說的三言兩語更清晰。
柏原早無正準備退出游戲的時候，看到了高禦産巣日神，抱着好奇的态度，他暫時沒有退出游戲。
沒想到就聽到了這麽一段話。
和他想象中的CG劇情不太一樣。
柏原早無想了想，還以為是個老套的逼肝産物，沒想到還有點意思。
下個副本可以重點收集一下。
得出結論，柏原早無毫不留情地退出了游戲，完全沒有在意五條悟。
一個游戲界面上都提示已經打出了結局的副本，沒有玩家會在乎裏面的NPC。
高禦産巣日神懷着一種自己也不曾感受到的、緣自心底的嫉妒說：
“恭喜你，獲得了他的全部偏愛。”
神明的化身消失了，只留下一地狼藉證明這個地方曾經發生過什麽事情。
五條悟沒有興趣去了解高禦産巣日神的想法和态度。
他不知道的是，高禦産巣日神的化身并沒有就此消散，就在現在，曾經參與過抓捕柏原早無行動的長老，在神明的怒火下紛紛暴斃。
就連一點神力都沒有留下來，五條悟閉了閉眼。
他擁有卓越的記憶，可是明明只過了一小會，現在的他居然在腦海中已經想不起阿無的外貌了。
月亮出來了。
五條悟擡頭看着夜空，對阿無的模糊印象只剩下那雙眼睛。
為什麽當初會覺得阿無高冷疏離。
明明他的眼睛比月光更溫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