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李原本以為賀言這一天都不會搭理自己了,但沒想到的是,飛機剛落地有信號,他就收到賀言發過來的消息。
“等會兒一下飛機就跑。”賀言在消息裏這麽寫,“別讓粉絲追上我,有人追你就攔着。”
“可我要去取托運行李啊。”小李回複道。
“那我自己先走,你打車過來吧。”賀言毫無商量餘地的寫道,也不再回複小李發過來的疑問,比如為什麽要這麽做。
只有在這時,賀言終于感到了孤獨。
李深是不能據實以告的,執行經紀人祁然更不是。賀言有朋友,可沒有人值得他冒這麽大的風險,每個人都可能利用這個秘密。
別人可能還有最後一道防線,那就是父母,父母總是值得信任的。但賀言是個孤兒,這個經歷讓他在選秀的時候好好營銷了一番,塑造自己美強慘的人設。
現在他只能靠自己守住秘密了。
艙門一開,坐在頭等艙的賀言就箭步沖了出去,第一次毫不理會站在艙門口問候的空乘,也完全不在意那些找黃牛買了航班號趕來的粉絲。但他也不是毫無準備,為了不讓一切顯得過于突兀,一下飛機,賀言就撥通了來接機的工作人員電話,所以在粉絲眼裏,賀言之所以沒有跟他們說一句話,只是因為他一路都在快走着打電話:“喂我到了,你在哪裏,十三號出口是吧,行我馬上過來,車牌號是多少來着……”
但打個電話再怎麽也用不了多長時間,這個機場卻不小,走出去仍然有一段距離。那邊電話已經挂斷了,賀言卻還假裝着對話:“嗯好,我馬上就到了。是啊,好久不見了……”
正說着,賀言的聲音突然頓住了。
哪裏不對。
來接機的人他根本不認識,剛剛那句“好久不見”,只是他想不出來詞随口胡編的。可是,他明明已經不能這樣說謊了啊?
但他的腳步沒有停,沒有助理的保護,賀言現在就是孤身一人,必須快點脫離這個境地。不然粉絲要是圍上來造成機場擁堵,他可就要上頭條了。
“言言!你還記得我嗎?”有個粉絲在高聲叫他。
當然記得,你半夜來敲我酒店房間門搞騷擾,我真恨不得報警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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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言心裏這麽想,但他并沒有說出來。他思索着,嘗試着開口,聲音帶着一絲甜膩,說出來是:“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打擾到別人!”
自己幾分鐘前還在痛苦的問題,現在似乎就已經突然解決了。
輕松得讓賀言都有些精神恍惚。
上車以後,賀言又再次試了試。
他跟工作人員正常地社交,誇贊她的耳環真好看,特別襯她。又問司機師傅,放着的照片是不是他兒子,看着就很機靈。
總而言之,謊話連篇,把義烏小商品市場風的耳環和完全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小孩,吹成了獨特高奢和明日的天才。
平時賀言也沒有這麽浮誇,最多是和誰都不鹹不淡,保持着友好的關系。從不說人壞話,從不摻和是非。但今天他實在是憋得慌,經歷了那恐怖片一般的真心話大冒險以後,他只想回到正常人的溫床中,繼續做他的愛豆。
如果說謊也是一種罪,那自己願意堕入偶像失格的地獄裏,然後遇見很多同行。
确定一切都恢複如初,賀言總算是松了一口氣,放松了一些,換了個舒服一些的姿勢,又拿出手機看起了新聞。
熱搜依然被那位偶像所占領,好幾個相關的女孩都出來爆料。讓賀言也不禁想起來,當初他盡心盡力營業,結果也是這位偶像,六出夜店三顧酒吧,跟不同女孩春風N度,賀言每次跟他稍微親密一些,回來都只想洗手無數次。
評論裏有人在說:我看過他演戲啊,完全不行。怎麽僞裝單身的時候那麽熟練,真正去演戲卻爛得車禍現場。
賀言想,這只能說明,垃圾就是放錯了地方的寶物。
“這次住的是鳴居酒店。”接機的小姑娘在介紹,“是本市最高檔的別墅酒店,29棟別墅全部獨門獨戶……”
“我知道。”崔遠洵沒有興趣聽,“能換家便宜點的嗎?”
那邊自然是說不行:“這次要求二十九名選手全部入住,不能特殊的。您不用擔心費用,聽說是酒店老板跟制片人認識,免費贊助的。”
說實話,她聽到的時候都覺得,這老板跟制片人一定是鐵杆朋友,畢竟這種酒店全部房間借出去,幾個月都沒有客人入住,盈利為零,損失實在很大。
崔遠洵也這麽覺得。
小姑娘幫着崔遠洵辦入住,看着名單說:“一號房已經被賀言入住了,您是第二位到的,要不然二號房?”
“不用。”崔遠洵斜靠着前臺,轉頭對店員說,“我還是住鳥鳴澗。”
“啊?那是什麽?”小姑娘沒看到單子上有這個房間。
崔遠洵原本是不打算說的,但是他這次出門沒帶睡袋,在有更好的條件下,并不是很願意睡別人躺過的床,還是選擇說出來:“酒店是我媽開的,給我留了個房間。”
這個地方是著名的影視基地,常年人來人往住宿需求旺盛,但又比較偏遠,剛開發時沒有什麽上檔次的酒店。崔遠洵決定去演戲以後,家裏人也沒跟他商量,在這裏建了個酒店,給他留一棟不對外的別墅,讓他拍戲的時候去住。
他倒也不是沒跟家裏人吵過,可父母義正辭嚴地說:“明明是看那裏開發條件好才去投資的,跟你有什麽關系,想多了吧你。”
這次突然贊助,幾個月都不對外營業,就算再去問,他們大概也會說是巧合。
店員是認識崔遠洵的:“已經打掃好了,直接指紋進去就可以。”
“那我先過去了。”崔遠洵提起行李,“時間表你發我手機上就行了,明天我自己打車過去。”
小姑娘看着崔遠洵走遠了,才逐漸琢磨出味來,難怪制片專門讓派車去接這位十八線藝人,連個助理都沒有,行程還要直接對接,更沒有保姆車司機,說什麽自己打車,聽起來真是艱苦樸素。如果沒有那句“酒店是我家開的”就更好了。
正想着,卻看到崔遠洵又拖着行李箱,又走回來了。
“咦?”她有些搞不懂,“是有什麽事嗎?”
“你剛剛說,一號房被賀言住了?”崔遠洵問。
“對啊,你們認識?”
“他也很紅嗎?”崔遠洵又确認了一下不是重名。
“……還挺紅的。”
崔遠洵搜了一下名字,找出來照片:“是這個嗎?”
“是他……你真不認識?”
“認識。”崔遠洵轉了口風,又跟前臺說,“幫我開二號房間。”
賀言原以為一人一棟別墅足夠奢侈了,走進去才發現走進去只有一個卧室一張床。其他的空間都分配給了休息的客廳、餐吧,甚至還有健身的器材。往窗外望去,庭院裏的銀杏樹下有一個小泳池。
“只能委屈你去外面住了。”賀言繞了一圈,提着箱子站在大門口,嘆口氣對李深,“不要走太遠了,開個好點的房間。”
李深自然是不太樂意的,一般來說他都是跟賀言一起住套房,這樣方便随傳随到,但現在這樣,早上他還要早起跑過來。他毫不掩飾就把情緒表現在了臉上。
“那不然你想怎麽搞?就一張床,大爺你睡床我睡地板行不行啊?”
賀言這句話的語氣,和剛才截然不同,簡直充滿了不耐和怒氣,一說完,看着李深驚恐的表情,賀言就知道,自己又犯病了。
這完全是毫無預兆的,前一句還在安撫,後一句就開始發飙,也實在難怪李深回不過神來。
好在背後的敲門聲突然響起,賀言立刻轉身開門。
來人令他很意外,是飛機上有一面之緣的那位。
“還真是你。”崔遠洵拿着手機上的照片核對,“不過這照片P得有點狠。”
賀言:“……”
李深貼着牆根溜到了門口,聲音都小了很多:“那言哥,我先走了啊。”
“嗯。”賀言避開李深的眼神,“明天你再睡過頭我可不會等你。”
操!他本來想說的是“今天好好休息”啊!!!!!!
李深看賀言的眼神卻畏懼得很:“好的好的,我一定!”
雖然有效,但賀言真的不想這樣子。
這要是在外面被人看到,才不會管是不是李深出錯太多,只會傳他是個苛待員工的藝人。會欣賞的,可能只有面前這個崔遠洵。
崔遠洵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特別坦然地走了進來,坐在沙發上:“我剛剛搜了一下,發現你真的挺紅啊?”
“沒有沒有,過獎了。”
賀言也不是第一次被同行誇紅,從來他都是這麽謙虛的,而不是像此刻一樣:“跟你說了,比你紅一百倍。”
崔遠洵笑得不行:“那你還是說錯了,按粉絲數算,起碼一千多倍吧。”
“但是我搜了一下,別人都說你脾氣好啊,還有人說什麽假白蓮。”崔遠洵問,“怎麽我看你挺雷厲風行的,就你這樣,也很容易得罪人吧。”
“我平時挺能裝的,”賀言說,“可能今天吃錯藥了吧!”
“我跟你在同一個節目。”崔遠洵說,“就是這個《演員課》。而且就住在旁邊房間,這麽有緣分,要不要交流一下,我經驗應該比你豐富。”
正常情況下,賀言是會感謝前輩的,說不定還會聽人啰嗦半天,然後表達一下受益匪淺。但現在情況由不得他,他只會說:“那你演那麽多還紅不起來,估計這經驗也沒什麽用。”
果不其然,崔遠洵黑臉了。
應該讓經紀人來看看,崔遠洵心想,成天說自己口無遮攔,現在終于遇到比他還嘴上沒門的了。他甚至都有些理解經紀人了,原來實話有時候真的會有點難聽。
但他都來不及生氣,就吓了一跳:“你在幹嘛?!”
賀言在撞牆。
一下又一下,企圖把那個過于不羁的靈魂給撞出去。可是完全沒什麽用,被崔遠洵抓住肩膀,賀言咬着牙,從牙縫裏擠出聲音:“這房子真……”
他試了又試,只是想說句簡單的謊言,可明明“破”字就在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來,只能閉着嘴發出氣音,一說話,賀言又像洩了勁似的:“好。這房子真好。”
“你沒事吧?”崔遠洵用手背試了一下賀言的額頭溫度,沒發燒。
“我跟你很熟嗎?”賀言有氣無力地癱在沙發上,他現在最恨的就是跟人交談,“你沒事要不就走吧,記得把門帶上。”
崔遠洵想想,自己跟人家也的确不熟,既然交流有點障礙,不如走了算了。他自己本來也是比較心高氣傲的人,能跟賀言說幾句軟話已經不錯了。
“那我先走了。”崔遠洵說完,又想起別的事情來,打開了手機,對準賀言,“不過,要不然再聊幾句吧。”
“聊什麽?你有病啊!”
“就這樣。”崔遠洵還挺滿意,“多罵幾句,我回頭發給我經紀人看,娛樂圈真的不止我一個人這樣。”
賀言下意識就是去搶手機,可是想想,如果以後自己都這樣間歇性抽風了,那作用也不是很大,更何況他現在身心俱疲。
“你拍吧。”賀言說,“回頭曝光了,我再去隔壁把你殺了償命。”
外面突然一聲驚雷,頃刻間就開始下雨,賀言真想沖出去,讓雷把自己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