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崔遠洵也看了這期節目。
上一期裏何羽鞍說他演得太過,完全不帶着許心哲的片段被全部剪掉,導致別人都來問到底發生了什麽,是不是他得罪了節目組。還好這一期保留了不少鏡頭,不至于讓家裏人問為什麽他只活在跟賀言的花絮裏。
這個剪輯也的确巧妙得很,崔遠洵剛跟表演指導說完把兩個劇本裏比較好的留給了賀言,鏡頭一轉,就是賀言在說希望拿到那個簡單得多的古偶仙俠劇,兩邊都選了自己不太喜歡的,簡直讓人啼笑皆非。
看到一半的時候,有人來敲門。崔遠洵按下暫停,去開了門。
是另一個組的選手,來問他:“我們都在影音室裏看投屏,要不要一起來?”
“賀言呢?”崔遠洵下意識問,“他去嗎?”
“他不去你就不來啦?”對面的人露出玩味的笑,“我也不知道,別人去叫他了,也有可能過來吧。”
倒也不是這樣,只是除了賀言之外,崔遠洵在節目組裏也沒有更熟悉的人。他想了想,也能在一起看節目的時候聽到別人的反饋,便點頭說:“我馬上過去。”
過去得恰好不是時候,或者說,太是時候,正好錯過了過程,直接快進到崔遠洵把仙俠經典片段演得完全不對味,被導師痛罵的部分。
崔遠洵自己沒覺得有什麽,但邊上的人似乎覺得不social一下不太好,拍着崔遠洵的肩膀安慰他:“其實你演得挺好的!他們太嚴格了。”
“不好啊,很多……”崔遠洵話剛出口,突然收了回來,轉頭看向對方,禮貌地笑了一下,“謝謝你。”
他記得這個人,剛開始錄制的時候很主動跟一群選手打招呼,一個個過去說我看過你的劇,我特別喜歡你,正好崔遠洵也在裏面,被當空氣一樣略過,崔遠洵也沒在意,只是現在突然想了起來。他終于自然地意識到一件事情:面對一些人的時候,并沒有必要那麽認真。随便地說聲謝謝,就行了。
被邀請,被誇贊,被搭話,都是有原因的,有了鏡頭,有了人氣,有了關注度,而當這些事物席卷而來的時候,好像也沒有那麽平靜自處。在這方面,他可能要跟賀言讨教一二。
正這麽想着,賀言就過來了。表弟付的錢看來不足以讓賀言把那件豬肉T穿兩次,賀言又換了一件衣服,似乎還洗了澡,頭發都塌下來。看他旁邊有空位,崔遠洵沒怎麽猶豫,就走了過去。別人都沒怎麽奇怪,反而一臉理所應當地側過身留出空隙來,讓崔遠洵不太費力地就到達了目的地。
賀言也注意到了別人的眼光,等崔遠洵剛坐定,他就說:“如果我這次說不要賣腐,你不會還聽不懂什麽意思吧?”
這話問得真是十分欠打,也只有崔遠洵會誠心回答:“我查過了,我沒有進行這種目的性的行為。我旁邊那個人審美簡直有問題,連我在這場的表現都誇得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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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怕再坐下去,就會出現某些不太妥當的局面。
“靠。”賀言簡直被堵得一口氣憋胸口,“好大一朵白蓮。”
“何導之前也這麽說,”崔遠洵聽着耳熟,補充道,“你不在的那次。”
賀言總覺得怪怪的:“你不要說得仿佛我跟他很投緣似的!這種想法很正常。這裏坐着的人,一多半都這麽想你!”
別人只是不會說出來而已,何羽鞍多半是被氣的,而他更是迫于無奈地講出來。
就在他們說話的間隙裏,節目播出的是賀言與崔遠洵一起拍的贊助商中插廣告,幾十秒的時間裏,畫面不斷切換,讓賀言又有幾分感嘆,崔遠洵這種人,怎麽會有一張看起來冷冽又游刃有餘的臉,簡直是在搞詐騙。
不過這話還沒來得及說,賀言就瞥見了旁邊崔遠洵的反應。
“艹,”這是賀言今晚第二次說粗口,而且語氣要強烈許多,他甚至都不太确定,“你不看嗎?”
這也太奇怪了,崔遠洵這位大點評家,別的不說,總是很專注的,很少有分神的時候,剛才還在滔滔不絕說着自己的這場仙俠戲演得不好。但這時候,崔遠洵居然就這麽垂下眼睛,視線向着地磚,那麽明顯地看都不看。
等廣告結束,崔遠洵擡起頭的時候,賀言的腦海裏冒出一種根本不可能的可能:“你剛剛是不好意思了嗎?”
“沒有。”崔遠洵馬上否認,“想別的事情。”
哪有什麽事情可想,剛剛腦子裏都是空的,完全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感覺有些奇怪。演戲和廣告是完全不同的,而崔遠洵沒怎麽經歷過後者,更何況還是在這麽多人的情況下突然播放出來。
“什麽事呢?”賀言此刻格外有耐心地追問。
崔遠洵只能順着繼續撒謊下去:“在想……何導為什麽不讓我看監視器。”
不對,也不能完全算是撒謊,從拍完今天的戲份回來,他的确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他沒讓你看?”賀言也跟着疑惑了起來,“不會吧,我上次演的時候他一遍遍把我拉過去看,讓我不停調整。你不記得了嗎?只有最後一次沒讓我看,但還是把我拉過去,問我為什麽要笑。”
他們兩個人像被何羽鞍留堂的差生,鑽研着老師留下的難題,當然是賀言這個壞學生先學會放棄的:“算了,別管了,繼續看節目吧。何羽鞍這個人就是有點問題,不要管他了。”
雖然一看屏幕,又依然看到讨厭的何羽鞍。哪怕是別的組表演,不可或缺的也是何羽鞍的點評。而這也是何羽鞍最正常的時刻。
“他其實眼光很毒。”崔遠洵在廣告片之後,又恢複了充當解說的身份,“我班主任說,張晝當時是全國第一,考進來以後沒多久,就不太願意讀下去了。說什麽發現自己只是有玩票的興趣,沒打算當職業,原本是打算一畢業就轉行的。拍戲是因為何羽鞍讓他去,才有繼續演下去的契機。”
張晝是有些浪費天賦的,不管受傷前後,他的産量一直不高,在何羽鞍的電影之外,還會接一些調劑的娛樂片,記者問起來,他就開玩笑說拍何導的片太苦了,當然要找點別的樂子。可即使這樣,也沒有人說過張晝的演技有問題。
“還有個女演員,以前是兒童節目的主持人,當時被臨時借過去主持活動,結束拍合影的時候,何羽鞍問她有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漂亮更适合去演戲。”崔遠洵說了那個女演員的名字,果然如雷貫耳,“後來她得獎的慶功宴上,才講了這個入行的故事。”
賀言聽出來了:“你是他粉絲啊。”
換成以前,崔遠洵會直接說是。他的确想演何羽鞍的電影,也因為被何羽鞍刷掉而耿耿于懷。但才沒多久,他想向何羽鞍讨教的問題,居然也逐漸變了。
他以為自己在何導的電影裏,看到的是對人的觀察與憐憫,岸上的船工、小鎮的女人、求一個真相直到一無所有的警察,而這居然是一個不到四十,遠遠沒有到巅峰狀态的導演。他曾經想問,這些華彩是怎麽捕捉到的,現在他會想,這是否,也只是一種矯飾?
電影再重要,對崔遠洵來說,也是用來對照現實描格的圖紙。可對于何羽鞍,似乎現實,才是那個鏡中世界,用來映出他的電影。賀言的那個殘酷故事,自己講完,就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樣,輕飄飄地過去了,可是故事就留在那裏,賀言和崔遠洵都知道。
“他還是一個好導演。”思忖半天,崔遠洵這麽說。
至于後面的但是,絞在心頭,卻沒辦法說出口了。
節目終于播完。
大家今日拍了戲,晚上又看了數場戲,都是十分疲憊。可暫時還沒結束,有的藝人愛張羅,突然就有餐車推進來,給所有人送上夜宵。一群根本不太熟的人仿佛親朋好友一般,吃吃喝喝,又在聊着幾天後的錄制不知道誰能進下一輪。
“據說下次公演不是導師來定淘汰人選了。”突然有人說,“有可能是現場觀衆加上影評團投票。”
“不是吧!那豈不是……”對話的人挺激動,話說到一半,想起內涵的人也在現場,生生壓了下去,但眼神依然往賀言這個方向飄移不停。
那意思再明顯不過,如果按照這個賽制,那賀言豈不是可以靠着群衆演員的戲份穩穩保送晉級。畢竟他的粉絲是會千方百計找黃牛出五位數價格進場的,而不是真傻乎乎去等節目組抽獎入場的幸運觀衆。
賀言心裏也直喊冤,這又不是自己定的規矩,可是目前來看,到時候被沖的鐵定是自己。甚至不用等到那一期節目播出,只要那天一錄完,按照這個節目組工作人員像缺了門牙一樣到處漏風的行事作風,很快就會有爆料出來。
眼看就要這麽陷入尴尬的處境,又不能去發個微博哀求粉絲別投票給自己。已經有崔遠洵這種白蓮,他就不要當綠茶了。
這可怎麽辦呢?
賀言實在不想沉浸在這件未來的煩惱裏,還是尋找一些新樂子。今天因為被臨時拉來團建,他也沒有再實時觀看網上的動态,現在在工作群裏問問團隊的監測情況:“今天的風評怎麽樣?我那段戲上熱搜了嗎?有負面評論嗎?”
工作人員回得很快:“上了,而且都不用水軍,大家都說演得意外很不錯。負面的也有,但不多,因為很多人覺得你那是說實話,都來演戲節目了當然是圖轉型。”
賀言着實松了一口氣,畢竟今天的節目裏,還有自己大放厥詞說來這裏就是蹭個熱度維持曝光率,順便為轉演戲找機會的那一段。節目組稍微有點良心,用鬼斧神工的剪輯技巧把他那句“假裝一下很努力”給抹掉了。
“不過……”那邊又意外來了個轉折,只發了兩個字,讓賀言想隔空搖着對方的頭問為什麽你打字還要喘口氣。
“網上還在說,你有這個表現機會都是因為崔遠洵把好劇本讓給你了你。”這段文字後面,附帶着一個流汗的emoji表情,“正在帶節奏,說這才是崔遠洵演得不好的原因。”
賀言拳頭硬了。
崔遠洵正在吃着自己面前的馄饨,一口咬下去被燙了,“嘶”了一聲,又很奇怪地問賀言:“你不吃嗎?”
賀言的拳頭又只好松了,甚至充滿無可奈何,只會像無能狂怒又不能罵正主的粉絲一樣,開始數落團隊:“你那個經紀人,杜別舟是吧,真是個垃圾。”
客觀地說,杜別舟應該夠不上垃圾這個詞,但崔遠洵也不知道賀言為什麽生氣。他終于學會了一些處事的規則,比如在這種時候,毫無愧疚心地接上話:“他是挺不行的。”
順便在字眼上,悄悄幫杜別舟減輕一下嚴重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