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弟弟扔下校花打出租車趕到醫院的時候,正逢手術室的燈熄滅。
他心髒狂跳,愣愣地問醫生:“還活着嗎?”
醫生一皺眉,顯然沒見過這麽問的,但他還是回答道:“你就是家屬嗎?手術很成功。”
那一瞬間,弟弟腿軟了,身上的力氣一脫,差點沒撐住自己一米八五的個頭。
好在哥哥墜落的地點是一片沙地,只造成了手臂骨折、軟組織挫傷和輕微腦震蕩,并不危及生命。
哥哥的手機擺在病床床頭,醫院和工友是用它聯系到弟弟的。
弟弟劃開屏幕,點進電話簿,裏面有一個特殊分組,只有一個號碼,就是他的。
他一直以為哥哥并不知道他的號碼。
特殊分組的名字叫“重要電話”,估計是系統命名,可這個所謂的重要電話,卻一次也沒被這個手機打過,還好哥哥這樣存了,不然醫生不一定會把這通電話首先打給他。
弟弟第一次翻哥哥的手機,他看到通訊錄裏有個陌生電話,從上個月到昨天,總共通話了二十三次,幾乎是每天一通。
哥哥居然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和某個人保持着這麽親密的聯系。其實想想,他對哥哥的很多方面确實一無所知,他總是拒絕去理解哥哥。
不知怎麽,弟弟突然想起了昨天下午見到的那個開奔馳的男人。
弟弟攥緊手機,把這個號碼撥了出去。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多,電話卻響了不到兩聲就被接起。
對面溫潤的男聲傳過來,開口便叫了哥哥的小名。
“這麽晚打電話給我,有什麽急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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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男人話語如此親昵,弟弟眼神一暗:“你是誰?”
對面頓了一下:“這個問題該我問你吧,他的手機怎麽在你手上?他在哪裏,我要跟他說話。”
對面突然急切的聲音在弟弟聽來分外刺耳,就好像對面那人才是哥哥的親人,他幾乎确定,這個人就是昨天的那個男人。
“你是他的弟弟?”男人猜測道。
“是我。”這是弟弟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承認自己和哥哥的關系。
“你以後不要再給他打電話了,更不要來找他。”弟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語氣完全像在護食一樣。
“原來你就是他誇得天花亂墜的天之驕子。”對面的男人笑了,有種面對小男孩的無奈,“可我沒看出你哪裏高人一等,相反,你是個不懂禮貌的小孩。”
弟弟沒再多說,直接挂了電話。
他不想聽見這個男人半點聲音了,這個男人說話的時候,他總有種被當成小屁孩的感覺。
在同齡人中,他總是表現得超前成熟,頭一次被人言語中嘲諷幼稚,他心中焦躁。
管他是誰呢?弟弟不相信,這個硬要賤兮兮粘着自己的倒黴蟲還能有什麽別的想法。
昨天上哥哥的時候,他特意檢查過,他對哥哥的身體了如指掌,哥哥并沒有跟這個男人上過床。
可盡管如此,他還是把這個號碼拉進了黑名單。
弟弟坐在哥哥病床前,看着哥哥安靜的睡顏。
蒼白的,和以前一樣沒有什麽血色的臉。
麻藥還沒過,醫生囑咐過,等哥哥醒過來估計會覺得傷處很疼,盡量不要亂動,疼痛是正常現象。
弟弟突然有點不想讓哥哥太快醒過來了。
他不太想看到這個人痛苦的樣子,他怕這個人又會娘們唧唧地哭鼻子。
盡管他讨厭這個病弱的男人,但他依然覺得愧疚。
老師是因為他和校花戀愛才罰他的,而這個人是幫他熬夜寫罰抄才導致精神萎靡,工作失誤。
可他又沒那麽愧疚,因為如果不是這個人攪亂了他心中的一池靜水,他怎麽可能匆忙和校花談上戀愛呢?
雖然弟弟給自己找了完美的開脫借口,但他還是覺得心裏堵得慌。
他永遠也不想再回憶剛才在電話裏聽說哥哥出事時的感覺。
不是什麽天崩地裂,就是突然一下懵了,好像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了,那樣的恐懼,簡直比和自己的仇人搞同性戀還讓他慌張。
醫生說:“請問您是他家屬嗎?他受傷了,家屬快點到人民醫院來一下。”
送哥哥來的工友也在電話裏說:“怕死人了,沙子都染紅了……”
弟弟指尖有點顫抖,把哥哥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将哥哥蓋的嚴嚴實實,然後想了想,又把被子往下拉了一點,露出了哥哥尖尖的下巴。
哥哥長得肖似生母,弟弟看過那個女人的照片,風情萬種,十分美麗。哥哥從小就像個小女孩似的,白皮膚小臉尖下巴,盡管現在長大成人,氣質成熟,也依舊脫不掉那一絲女氣。
弟弟最看不慣軟不拉叽的男人,尤其是哥哥。
一個男人能長成這樣,性格軟得稀爛,也真夠操蛋的,簡直倒了八輩子血黴。
偏偏這人自個倒黴還不算完,還要拉着他一起倒黴。
弟弟盯着哥哥的尖下巴,不知怎麽,竟想起哥哥仰着臉被他上的樣子,只有在那種時候,他才會覺得哥哥這尖下巴有一絲觸動他的心弦。
對于弟弟來說,這是一個漫長的夜晚,從心神不寧地約會,到驚心動魄地趕到醫院,再到安靜地沒有結果的胡亂思考……
但對于哥哥來說,他僅僅只是墜落昏迷,然後再睜眼罷了。
哥哥看着面前握着一勺粥的弟弟,還以為自己在做夢,但胳膊和腦袋都疼得厲害,無論如何也不會是夢。
哥哥頭上有傷,戴着滑稽的頭套,呆呆的一直不張嘴,直到弟弟把勺子往前遞了一下,哥哥才猛然反應過來,趕忙張開嘴,一口吃下了那勺冒着熱氣的粥。
滾燙的粥觸上脆弱的口腔黏膜,哥哥臉色都變了。
“喂,你幹什麽,快吐出來!”
弟弟扔下勺子,情急之下把手伸到哥哥嘴邊。
哥哥怎麽可能往弟弟的手心吐東西?他搖着頭,艱難地咽了下去。
“蠢貨,誰讓你不吹冷就吃的!”
弟弟把碗重重地砸在桌子上,看起來十分惱怒。
“對不……起。”
哥哥嗓音沙啞,神色惶惶,不敢說話,他嘴裏還疼着,剛才他直接吃掉這口粥,是怕弟弟舉着勺子太累,更怕弟弟嫌他太慢會生氣,可弟弟還是生氣了。
面對緊張地哥哥,弟弟自己生了會悶氣,再次拿起碗來喂飯,這次,他是先吹冷了,才送到哥哥面前的。
哥哥這回沒發愣,而是機械地張嘴。
當這溫度适宜的白粥被咽下去的時候,随之湧上來的,是鼻酸和眼眶的通紅。
哥哥一低頭,竟然嗚嗚嗚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