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混亂過後,一切都浮出了水面。
舅舅作為一名記者,改換身份在犯罪窩點卧底近一年時間,拿到許多關于犯罪分子拐賣未成年并迫其犯罪的一手信息,也冒死揪出了真正的幕後黑手。
按他的計劃,他本可以在那天晚上就全身而退的,但他為了得到另一份跟此案毫無關聯的機密文件,硬是跟他們耗了好久,甚至被下藥,險些遭遇不測。
舅舅作為海外名校歸國的精英,行業的翹楚,本可以風風光光地去采訪一些臺面上的東西,卻偏偏要涉足一些危險的地方。他這樣做,并非是有什麽“讓黑暗無影遁形”的崇高理想或品格,他只不過需要拿到一個文件,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最主要的目的,那就是查出他姐姐當年出走的真相。
“帶走姐姐的人,也就是你的父親,其實是那個犯罪組織當年的小頭目之一,包括你後來的養母也是裏面的負責人。”
“二十年前,他們把年輕漂亮又單純的姐姐騙到這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地方,轉手賣了幾次,逼迫她賣淫。”
“所以老實說,你有可能不是那個男人的親生孩子。”
“六年前,那個男人和他的老婆車禍死亡,蓄意抹殺,撞他們的人是他們的仇家,一個因為他們而失去女兒十多年的老父親……他們的死,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相反,他們應該為姐姐的死付出代價。”
“掃/黃大隊的警/察是你弟弟叫過來的,那個時候警/察已經盯上我了,不然他不會這麽順利地報警,說起來,是舅舅連累了你。”
……
剛從拘留所被放出來沒多久的哥哥渾渾噩噩地離開醫院,腦子裏來來回回盤旋的都是舅舅躺在病床上對他說的話,就連那個陪在舅舅身邊冷冰冰的陌生男人他都沒有注意。
舅舅的神情十分悲憤,明明身體虛弱,說出來的每一個字卻都像雷聲,炸得哥哥心頭劇痛,險些要捂着胸口。
他終于明白,為什麽媽媽從來不對他提到爸爸,也明白了媽媽在面對他的時候,眼中那些掙紮和糾結的由來。
這些真相,哥哥一句話都不願意相信,可真相的絕對性就在于,它并不會因為逃避而失真。
這種接二連三的打擊是毀滅性的。
他愧疚了六年的生父養母,竟然是間接害死媽媽的兇手,而他同樣愛了六年甚至更久的弟弟,真的惡心他到如此地步,惡心到如此果決地親手把他送進監獄,他永遠忘不了審訊之後,他被扒光衣服拍上雙面照片關押進拘留所的可怕噩夢,好在沒過幾天,舅舅的朋友來救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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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傻乎乎地向弟弟求救,天知道弟弟在心裏拍手叫好了多少次,難怪弟弟會罵他下賤。
什麽彼此的唯一,什麽隐忍的感情,他終于向冷冰冰的現實妥協了。
他為之前所做的一切的夢而後悔,他對那兩個人所做的每一點補償,都是對母親在天之靈的亵渎。
……
哥哥被關押的這幾天,弟弟也不怎麽好受。他好幾次在拘留所外徘徊,想進去看看哥哥,卻每次都轉身離開。
當警車壓着哥哥呼嘯離去的時候,回過神來的他開始變得矛盾,他一面思考自己這樣做是否太過沖動,一面又覺得,該給哥哥一點教訓了,不然他還會一直錯下去。
那天晚上的情緒崩潰得突然,事後他才反應過來,為什麽他一通電話就能把警/察叫來,唯一的解釋就是,那個男人的确是警方重點觀察對象,也就是說,他應該沒有冤枉誰。
想到這裏,他心中又平添了一絲氣憤。
弟弟正在書桌前捏着眉心,突然聽到身後卧室門被擰開的聲音,他一回頭,看到哥哥就站在他身後。
形容憔悴,面無表情。
弟弟吓了一跳,甚至都忘了哥哥以前是絕對不敢擅自開他的門的。
“你……你回來了?”
哥哥沒說話,如果仔細看,會發現他唇瓣的顫抖。
看到哥哥一語不發的樣子,弟弟心裏有點沒着沒落,但還是強硬地說了句:“你知道錯了吧?”
弟弟等了好久,等到不耐煩的時候,哥哥才開口道:“知道了。”
“知道錯了就好。”
不知怎麽,弟弟暗自松了口氣,對于哥哥這麽快的承認錯誤,弟弟表情有點得意。
哥哥看起來也累了,整個人好像被抽空了力氣,一推就倒,他有點心軟,哥哥受的教訓已經足夠了,再這麽不依不饒下去,也沒什麽意義,只要哥哥還是個識時務的人,他不是不可以原諒他。
正當他準備放軟些語氣的時候,原本微微低頭的哥哥突然擡起頭直視他的雙眼。
“那你知道,你這樣做,我可能會留案底嗎?一個有過犯罪記錄的人,他今後的生活會舉步維艱。”這是他在拘留所裏,聽那些二進宮,甚至三進宮的人說的。
哥哥的眼眶有點紅,但不是委屈的那種,而是隐忍憤怒。
“那又怎樣?”弟弟還以為哥哥要說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原來是這個。
他滿不在乎道:“做錯事本來就該承受相應的後果,大不了我以後給你錢,反正像你這樣的,也做不來什麽正經工作,撐死了幹個臨時建築工,當個服務員,誰管你有沒有犯罪記錄。”
哥哥嘴角一抹怪異的苦笑:“所以你這是大義滅親了。”
哥哥背在身後的手緊緊握成拳,心髒痛到麻木。弟弟根本就不在乎他是不是清白的,也不在乎他會否留下犯罪記錄。
不對,說什麽大義滅親啊,就連這個“親”字都還是個問號,無論是血緣上的,還是弟弟心裏所希望的。
對于弟弟來說,只不過是擡手懲罰了一下厭惡之人罷了。
弟弟皺起眉頭,哥哥去了一趟警局,怎麽突然變得會嗆聲了?想來估計是吓得不輕,畢竟警局對于犯錯的人來說絕不是個好地方,更何況哥哥這種膽小如鼠的人。
哥哥的眼底布滿血絲,牙關緊咬,整個人終于控制不住的抖了起來。
看着哥哥蒼白的臉色和幹枯的唇瓣,弟弟嘆了口氣,他站起身來,沖哥哥走過去。
“洗個澡睡一覺吧。”
他想把手搭在哥哥肩上,卻被哥哥躲開了。
“跟我去驗DNA。”
“什麽?”弟弟懵了一下。
哥哥又重複了一遍:“跟我去驗DNA!”
這次,哥哥是吼着的,以至于有些聲嘶力竭。
弟弟愣住了,随後黑着臉道:“你這是在懷疑我們的親緣關系?”
難以置信,有朝一日,哥哥居然會懷疑自己是不是他的弟弟,這個倒黴蟲不是上趕着要做他哥哥的嗎?
他還記得父母墓碑前那個雨中濕漉漉的單薄懷抱,還有那句“沒事的,有哥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