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弟弟的冷血程度簡直超過了哥哥的想象,那些讓自己痛苦甚至崩潰的真相,對弟弟來說竟然并非太大的震撼。

弟弟在笑,可哥哥卻覺得這笑容怎麽看怎麽讓他害怕,他甚至都快忘了,曾經的他做夢都希望弟弟能對他綻放笑容,因為他現在只想遠離弟弟。

從戰栗中緩過神來,哥哥喃喃道:“你難道就沒有一點心嗎?”

“怎麽會沒有呢,它一直在想你,都想了七年了。”

弟弟抓起哥哥冰涼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哥哥在指尖觸到體溫的時候猛地縮了回去,躲洪水猛獸一般。

“那你為什麽還不肯放過我?”哥哥抹了一把眼淚,“我都說了,你爸你媽不是我害死的,他們本來就該死!”

弟弟呼吸一窒,托着蛋糕的左手肉眼可見地顫抖起來。

哥哥本不願意說這麽重的話,是弟弟在逼他,而且,他說的一點也沒有錯,害死他母親,又害了那麽多家庭的人,怎麽能不該死?

他低頭看了一眼弟弟手上的蛋糕,在跳躍的燭光中凄然道:“我希望,我們從未相遇過。”

弟弟的笑容終于凝固在唇邊,哥哥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

看着從自己面前耷拉着兔耳朵驚慌逃跑的哥哥,弟弟沒有去追,畢竟就像他說的,哥哥怎麽可能跑得掉呢?

哥哥這個願望,也本就是無稽的,不可能實現的。

他熄滅了電子蠟燭,用刀叉把蛋糕分成了好幾個小塊,坐在他為哥哥準備的桌椅上吃起了蛋糕。

這是他給哥哥過的第一個生日,自從他的父母在哥哥生日時去世,他就再也沒有見過哥哥過生日。他本人其實并不喜歡這種麻煩又無聊的儀式,但哥哥每年都會給他過生日,所以他覺得哥哥一定是喜歡的。

然而,卻被他搞砸了。

弟弟苦笑着吃了一口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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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那些話,并不是他真正想說的,他真正想說的,其實是那句當年被他一直藏着掖着,藏到最後沒機會說的“我喜歡你”,但哥哥不給他機會說,總想着怎麽逃走。

七年的思念如同瘋狂的折磨,他怎麽可能再放哥哥離開?即便是用如此下作的手段,他也要把哥哥綁在身邊……

吃完手上的蛋糕,弟弟撥通了一個電話:“你盡快忙完手上的事,然後給我調查幾個人……”

從房間逃出來,哥哥半路撞到了一個戴着鴨舌帽的人。

哥哥扔下一句“抱歉”,便匆忙上了甲板,他太過慌張,以至于根本沒有察覺到鴨舌帽的怪異舉止。

甲板上的晚會接近尾聲,船也要靠岸了,哥哥扯下頭上的兔耳朵,擠在離場的觀衆之間上岸。

這個派對要到明天下午才結束,可他一刻也呆不下去了,他沒有辦法和弟弟呆在同一個空間,尤其在他知道,原來弟弟就是公司老總之後。

……

等老三和老小偷偷摸摸跑過來,想看看弟弟進展如何的時候,卻發現這裏已經人去樓空了,只剩下垃圾桶裏大半塊沒吃完的蛋糕。

老三和老小面面相觑。

“老三,你說老大這是成了還是沒成?”

老三摸了摸下巴:“我估計,沒成。”

“不應該啊,包了一整個游輪給小網紅過生日,小網紅沒理由不感動吧,再說了,老大堂堂英俊多金單身漢,還癡情得要死要活,小網紅幹嘛想不開,放着這麽優質的男人不要……”

“那萬一人家是鋼鐵直男呢?”

“絕對不是,他跟老大之前還有過一段。”

“???”老三一臉問號,“靠,為什麽你什麽都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我知道的也就比你多一點。”老小比了個小指頭。

……

弟弟沒在游輪上呆着,也跟着下了游輪,但他并不是去追哥哥,而是不遠千裏回到了當年的小鎮。

自從哥哥離開後,他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了,這個麻雀一樣大的小破地方,總能精準無誤地戳中他的痛腳——他是被哥哥抛棄的人,他已經無家可歸了。

但他依然安排了人幫他盯着,随時看哥哥有沒有回來過,幫他盯着的人每次都是同樣的回答:沒有。因為哥哥走的時候,把他母親的墳頭也遷走了。

三天後,老三和老小也跟着來了,這是他們第一次來弟弟的家鄉,新奇的不得了。

“老大,快給我們介紹一下,這邊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

“滾蛋,別添亂。”

弟弟根本沒空搭理他們,他這幾天查到了很多東西,越來越多的事實告訴他,哥哥那天在船艙對他說的是真的。

他特意找人查了當年的掃黃案,發現那個案子的進展在七年前突然就沒了任何風聲,與嫌疑人和受害人相關的一切東西也無從尋找,他只好從當年認識哥哥母親的人查起。

幾經輾轉,他拿到了一個可能知情的人的住址,那個人在隔壁鎮上,也就是哥哥以前住的地方。弟弟找過去的時候,一個老太太接待了他。

老太太看着大老板模樣的弟弟一行人,本來還挺熱情的,結果聽了弟弟的來意,瞬間變了張臉。

“您真的不認識她嗎?”弟弟再次重複了一遍哥哥母親的名字。

老太太避嫌似地揮揮手:“哎,不認識不認識。”

弟弟還想說什麽,被老三拉到一邊。

老三從包裏拿出一疊錢:“您看這些夠嗎?”

老太太看了一眼,表情有些松動。

“要不再給您加點?”說着,老三又抽出幾張鈔票。

老太太接過錢:“你剛剛說誰?我沒聽清。”

“她。”弟弟直接拿出一張照片遞給老太太。

照片上的年輕女人約莫十六七歲的年紀,美麗動人,尤其是那雙溫柔的眼,與哥哥十分相似,這個女人就是哥哥的母親。

老太太從懷裏摸出老花鏡,對着照片看了一會:“哦,你說她啊,認得認得,早點給我看照片不就行了嗎?”

“那咱們屋裏說?”老三指了指裏面,跟着弟弟跑這一路,連水都沒喝,他現在只想進去喝杯水。

“屋裏說屋裏說。”老太太把三個人往屋裏領。

老小摸了摸鼻子,在弟弟身後“哼”了一聲:“看你還說不說我們添亂。”

“她是二十多年前來我們這的,外地人,她住的房子就是我租給她的。來的時候挺清純可人的小姑娘,我問她跑我們鄉下來幹什麽,她說是跟着男朋友過來的。”

“是這個人麽?”弟弟把父親年輕時的照片給老太太看。

“好像是他,我記得不清了,因為那個男的就來過一次,帶她找我租房子,男的離開之後,她一直在等男的,後面又來了個女的,把她帶走了,等她再回來的時候,是大着肚子回來的。”

弟弟又把母親的照片給老太太。

“就是這個女的,我記得!我當時聽這個女的口音是隔壁鎮上的,就勸她精明點,隔壁鎮上的人有不少心思壞的很,結果被這個女的聽到了,還跟我吵了一架。”

“孩子沒爹,我勸她打了,她偏要生。生了孩子之後,她就變了,成了個陪酒女,一天到晚跟男人鬼混,孩子也不管。”

“說起這孩子,還真是命苦喲,沒爹不說,攤上個媽又是幹這麽個工作的,他整天給人欺負,穿裙子,紮小辮,打他,往他頭上澆泔水,我看見過好多回了,有一回最狠,幾個學生把他關在學校廢棄倉庫裏,關了兩天,說是救出來的時候都奄奄一息了。之後他媽告到學校領導那去,沒用啊,欺負他的幾個就是領導的小孩。警察局更不用說了,他媽根本不敢去,自己都幹着犯法的勾當呢。他成績不好,學校老師也不待見他,哎,總之就是貓嫌狗不愛。還好後來跟人走了,也不知道現在過得好不好……”

老太太還在繼續說,弟弟卻什麽都聽不進去了,整個人愣在那裏。這些他都不知道,沒有人告訴他,哥哥曾經過着這樣的生活。

他來這裏本是想查哥哥所說的“拐賣婦女兒童”的事情,沒想到卻聽到了哥哥如此凄慘的過往。

老三和老小更是驚呆了,一個兩個在一旁張大嘴。他們不是沒聽說過霸淩和校園暴力,但怎麽都沒法把這些黑暗的東西跟那個溫溫柔柔的小網紅扯在一起,屏幕上的他,明明是那麽陽光美好的一個人。

“那你為什麽不幫幫他!你就看着他被人欺負坐視不管嗎?”弟弟站起身,幾乎吼着說出這句話,把老太太吓了一跳。

老小立刻拍着弟弟的背,把他往下壓:“哎哎老大,過分了過分了。”

“你在這跟誰橫啊你!”老太太撫着胸脯,“再說,你是他誰啊?”

“我是他的……親人。”他想說“弟弟”,但想到哥哥現在并不喜歡這個關系,就改了口。

“喲,你還是他親人呢,那你怎麽不幫他?”老太太一個白眼翻上天。

弟弟脫力般摔坐回凳子上,他确實沒有幫哥哥走出泥沼,不僅沒幫,他還從那些欺負哥哥的人手裏接過棒子,繼續欺負哥哥。

下賤、娘娘腔、倒黴蟲、賣屁股……這些極難聽的話都是他用來嘲諷哥哥的,雖然他沒有像那些人一樣對哥哥進行身體上的摧殘,但他比那些人更過分,他明知道哥哥喜歡他,也明知道哥哥背負着內疚,卻還要利用這些對哥哥進行精神折磨,把自己失去雙親的痛苦發洩在哥哥身上。

現在看來,哥哥才是一切的受害者,哥哥的母親因為他的父母而堕落直至去世,哥哥又因為他而飽受傷害……

這樣一想,哥哥不想看到他是有理由的,連他自己都恨不得當年的自己能夠消失掉。

從老太太那出來,弟弟像被抽了魂,整個人一副要垮掉的樣子。

“靠,怎麽會有這麽混蛋的人啊,把人這麽往死裏欺負,也不怕遭報應,這種人就應該立刻馬上去世,對吧老三。”

“對啊,真他媽不是東西,”

老小和老三憤憤不平,邊罵邊偷看弟弟,希望能幫他解點氣。

誰知弟弟卻苦澀地笑了兩聲:“我就是那個最不是東西的人啊。”

“哈?”兄弟倆剩下的話全被弟弟噎住了。

然而,在鎮上忙着調查真相的弟弟根本不知道,哥哥現在正身處風口浪尖,水深火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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