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求婚
藥房在島中腹地,小路曲折,與雲想容等人不同,要先過一片桃花林,又涉一池碧水,再繞兩重宮殿,其中還散步無數機關幻陣,花樣百出。
不過連若身為爐鼎,五靈根俱全,樣樣稀松樣樣精通,走得飛快。
任清歡到藥房前才追上她,見她回頭嬌嗔地瞪了自己一眼,後知後覺改口道:“師妹……”
弱弱這個小名,是他在人間初遇連若時,自作主張給連若起的。
緊接着,連若一入合歡宗就成了少宗主,雄赳赳氣昂昂,便不許他再叫了。
但任清歡眼裏的師妹一直都很弱,需要自己保護才能活下去,尤其是現在沒了少宗主的身份還總逞強,像只髒兮兮亮爪子的驕傲小貓,簡直太可愛了,所以他還在心裏偷偷地叫。
剛才一時情急,居然說漏了。
“我錯了,師妹,”他跟在連若身後轉來轉去,雙手捧着一只玉釵,仿佛在瘋狂搖尾巴,“我、我帶了寒冰玉回來。”
連若看也不看,吩咐完手下人去給恨晚拿藥,就轉進自己的小院,在私庫藥櫃前繼續挑挑揀揀。
“這塊……有點小,”任清歡跟進去,讷讷地收起了釵子,“好師妹,我本來想買些大塊的冰,但是試靈耽誤了一點時間,錯過了,結果還沒有靈根,對了,說起來沒有靈根,你……”
即使暗暗編了一路,他這話題還是轉得相當僵硬。
連若仍不理睬他,把取出的藥扔在藥臼裏重重搗碎。
任清歡見她不動了,繞到她面前,鼓起勇氣看向她。
連若低着頭,又長又密的睫毛小簾子似的垂着,鼻子小巧玲珑,嘴唇柔軟粉嫩……
他不由得看癡了。
連若擡眼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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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真傻!
“哦,”任清歡這才想起自己要說什麽,卻聲如蚊蚋,“你、你之前說的話……還當真嗎?”
出島之前,恰逢細雨纏綿,連若送他到渡口,為他扯了扯帽子,緊了緊披風,道:“途徑北地天寒,不要貪涼不加衣裳,沒人盯着你吃穿,自己要多上點心,不然凍死他鄉都沒人給你收屍!”
任清歡解開纜繩,笑得漫不經心。
連若見他不放心上,咬咬牙,在他轉身時扯住他的衣角,又道:“只要你平安歸來,無論靈根如何,我們都成親吧。”
任清歡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連若等了好一會,他還是沒反應,哭笑不得地輕推了他一把,平時不動如山的師兄竟然仰面倒進了船艙裏,發出一聲巨響……
連若無語,嫌棄得轉身就走,都快出了碼頭,他才如夢初醒,彈跳起來,大喊:“師妹,此話當真?”
那時,連若就沒有回答。
現在任清歡舊事重提,她仍未開口,而是取出一小杯淨靈水,指尖伸進去蘸了蘸,又沾了點搗好的藥,擡手塗在任清歡的唇角。
觸感涼涼的,軟軟的。
任清歡的喉結滾動了兩下,僵硬地換了個位置,站到了藥櫃後,讓櫃子擋住自己腰部以下的部位。
連若看在眼中,心裏已經笑瘋了,暗想師父說的對呀,男人确實是這個年紀最有用,但面上還冷冰冰的,嚴肅地吐出一個字:“手。”
任清歡乖乖伸出背在身後的左手。
連若的指尖又細又白,沿着他接劍時留下的血痕,輕輕劃過他的掌心。
任清歡挪開視線,睫毛顫得厲害,呼吸也急促起來。
“右手。”
“右手沒有傷。”
連若擺出嚴厲神色,他只好伸出還握着釵子的右手:“真的沒有。”
連若見到那發釵,怔了怔,眉頭緊皺。
“這是誰的!”
任清歡很尴尬,先是藏了一下,又老實地拿了出來,不好意思地說:“給你的。”
師妹喜歡寒冰玉,有成套的寒冰玉杯盤碗碟、裝飾擺件,甚至是床那麽大的玉石,相比之下,這只小釵子确實不夠看。
“我是問你從誰那兒買的!”連若問得氣勢洶洶。
任清歡答得又慫又快:“表姐、不、是少宗主的表姐。”
連若睜大一雙貓貓眼,拿起那只釵子,用上面雕刻的火焰紋戳了戳任清歡的胸膛:“別的女人給你首飾,你拿來給我?你長能耐啦?你怎麽不幹脆把鴛鴦嶺送我呢?!”
任清歡恍然大悟,萬分懊惱,下意識張開嘴巴,卻不知從何辯解。
連若把釵子收了起來,橫他一眼:“不許動!”
只有在她面前,任清歡會喪失反應能力,想動都不知怎麽動。
“這兩天不許把嘴巴張這麽大,”連若又用指尖沾了點藥,給他嘴角擦上,這次還擦進了口腔裏,“還想不想好了?”
她秀氣的眉頭擰在一起,滿眼的心疼。
“也不知道你怎麽搞的,殺只猴子精還把嘴巴弄破了,還傷得這麽嚴重!真是越長越回去了,”連若邊給他塗藥邊絮絮叨叨,“以後再叫我看到你扯傷口,你看我怎麽教訓……你、你做什麽!”
連若的聲音顫抖起來,臉瞬間紅了。
任清歡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他情不自禁。
他看着連若,那眼神讓連若無處可躲,好似整個人都在融化,馬上就要溺死在他的雙眸裏,卻無力掙紮。
他也在害羞,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麽都想不到了,只知道自己太想要她了,也太喜歡她關心自己的樣子,跟本不能挪開視線,只想一直這樣用雙手捧住她小小的手,與她再貼近一些……
“師妹,”他說,原本清澈的嗓音染上了少年人特有的沙啞,“師妹……”
“師兄!”
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呼喊。
連若猛得清醒,迅速掙脫開,轉身往裏間走了。
“師妹,我還沒說完,”任清歡着急地追着她,“你嫁給……”
“師兄!”門外的女聲又高聲喊道,“我進來啦?”
連若逃到屏風後,接了一捧竹管裏流出的山泉水,弄濕雙手,用手背撲了撲滾燙的臉頰,又把冰涼的手掌放在扁平扁平的胸|脯上,壓住快要跳出來的心髒。
“啧,”外間,任清歡難得擺出不耐煩的臉色,訓斥進門的少女,“你進連若的房間,怎麽不問她,只知道問我?況且我還沒同意呢!”
那少女剛還笑着,現在立刻露出了要哭的表情。
“師、師兄,”她委屈道,“我和若若師妹素來關系好,就……”
“弱弱也是你叫的?”
任清歡氣得直接打斷她:“你也別叫我師兄,宗門來了外人,聽到會被人誤解我還有你這樣不懂規矩的師妹——你現在就去敬師堂默寫一百遍宗規,明天天亮之前給我交上來。”
那少女當場就要哭了,轉而像別的人稱任清歡一樣,偷換概念道:“大師兄,是宗主讓我來找你的,說是有急事,我看別人都找不到你才親自過來的,宗主還叫了我,我也急着去呢!”
“哦……”
任清歡尴尬了。
“巧盼師姐,”還好連若走了出來,喚那少女道,“你也不是一次兩次闖我藥房了,我當你是我親姐姐,當然不會在意,可這裏畢竟是門中重地,叫旁人看了像什麽樣子?今日這不就被師兄誤會了嗎?”
此女名叫蘇巧盼,是宗門內除了恨晚以外,實力最強的女弟子。
她平日裏綁着兩個馬尾辮,小圓臉紅撲撲的,嬌憨可愛,背地裏卻沒少嘲諷連若。
因為她也喜歡師兄,酸話不斷,連若都習慣了,任由蘇巧盼在師兄面前裝天真,還三五不時和恨晚鬥,也不理睬,反正師兄眼裏只有她一個。
但在師兄離開的這兩天,蘇巧盼膽子越來越大,居然垂涎藥庫,這她就不能忍了。
必須告狀!
不過連若一出來,任清歡的目光就又粘在了她身上,好像放棄了用腦,也不知聽沒聽她講話,就點頭胡亂說着:“嗯,是呀。”
連若:……傻師兄!
連若:“師兄英明神武,罰你是為了你好,既然今天師父也有要事找你,那就把默寫的時間寬限一下,改為明日天亮之前吧,師兄你說呢?”
任清歡走近她道:“很好,就按師妹說的這樣。”
連若扭頭,将一個剛裝滿的藥瓶塞到他懷裏,順便把他推遠點:“你們快去吧,拿好藥,疼了就抹一點。”
“我不疼,”任清歡戀戀不舍地走出門去,還回頭道,“我回來找你給我抹。”
連若:……看你那傻樣!
“快走吧!”
羞不羞人!
等他們出了門,連若又坐在門檻上冷靜了一會,才翻出那只釵子仔細端詳,面沉如水。
她嘆了口氣,有些難過地想:
師兄,不是我不想嫁你……
任清歡與蘇巧盼趕去正殿,蘇巧盼心裏憋屈死了。
眼睜睜看着大師兄和連若親親我我,她眼睛都紅了,大師兄還為連若兇她!
而且她巧言善辯,罰寫宗規的事本來要被大師兄翻片兒了,連若一開口,又回來了!
哎呀真是氣死她了,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大師兄,”蘇巧盼鼓了鼓腮幫,眼珠一轉,計上心頭,“你去找連若師妹,是不是因為這次出門,給她帶了寒冰玉呀?”
任清歡有點吃驚:“你怎麽知道?”
“我和連若師妹關系最好了,”蘇巧盼得意道,“最近特意學了碾玉的手藝,毫厘之間镂鳥雕花,就想等她生辰,給她個驚喜呢。”
“哦,”任清歡懂了,“你想問我買玉,可惜我只買了一支釵子,雖然不和她心意,但也沒別的玉了。”
蘇巧盼期待落空,又是氣得不行:“她怎麽這麽能挑?哪裏不喜歡,不喜歡什麽?”
大師兄若是送我,蘇巧盼想,送根草标我也戴了。
“她一見就問我,是從誰那買來的,”任清歡垂頭喪氣,“我這才想到,這種東西怎麽能送別人用過的……不提了。”
他心好累,一句都不想多說了。
不對啊……可蘇巧盼卻已經聽到了最重要的部分。
連若怎麽猜到,這不是從商販那裏、而是從用過的人手裏買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