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紫赤]陰天
[我讨厭陰天。]
[咦？為什麽？]
[将雨未雨，欲語還休。]
[嗯？]
[這是布滿謊言的天氣。]
帶着濕氣的鐵色天空，霧氣模糊了天空的真實模樣。
大本鐘在霧氣彌漫的陰天裏若隐若現。
這是倫敦最常見的早晨。
[好惡心的天氣。]
紫原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雨傘，傘柄冰冷的金屬落入了他寬大的掌心，有些淩亂無規則的紫色發絲略微遮擋住了鳶色的上挑眼角，高大的身軀因為習慣而微微佝偻着背。
頹靡之至。
這是他來到倫敦的第三年。
紫原匆匆的走進一座古樸的樓房裏。
大理石的牆面，以及花寫體的殘破英文招牌，隐約帶着歷史的肅穆。
這是英國人最為驕傲的皇家點心學院。
但是，在紫原看來，這不過像是過期的價格高昂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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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肚子會疼，不吃又舍不得。
他一直就是處于這樣的矛盾心态。
學院的教室還沒有開門。
紫原順着腐朽的濕漉漉的木制牆壁坐在地上，雕花磨砂的玻璃窗戶看不清楚外面的模樣。
微微開出一點縫隙的窗吹來了夾着濕氣的晨間的風。
[真讨厭。]紫原剝開了随身帶着的糖果，準确的扔進了嘴中。
時至今日，他依舊無法習慣倫敦的陰霾天氣。
這已經是他來倫敦的第三年。
[小赤過得怎麽樣呢？]
紫原握緊了手中導師今天放學時親手遞給他的畢業許可。
紅色的綢緞仔細的捆綁着令人欽羨的證書，優秀的資格認證足以讓他在任何一座城市當上一個高級糕點師。
他雙手握緊，證書微微凹陷，皺褶落入白皙的紙張內。
無視同學對他的祝賀，也無視了衆人的嫉妒中帶着鄙夷的目光。
紫原敦從來就是一個不落現實窠臼的人。
自始而終。
[哇，你的糕點好細膩啊。]
[哦。]
……
[你可以教我們嗎？]
[沒空。]
……
[紫原同學做的很好。]
[嗯。]
……
[那個日本來的同學好奇怪。]
[對啊對啊，真是讨厭呢。]
[不就是做蛋糕厲害一點嘛。]
[就是就是。]
紫原在他們身邊慢慢走過，嘴中的糖果咬得咔擦咔擦響。
紫原敦，一直都是一個人。
手中握着飛回東京的機票。
被雨霧打濕的機票卻讓平日無甚波動的他心中一陣悸動。
[終于可以回去見小赤了。]
他分明是笑了，但是眼角卻隐約濡濕了一片。
[最讨厭陰天了。]
那夜，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境裏的天空從湛藍色變成了鐵灰色。
從晴天，到陰天。
[小赤，不要下棋嘛。]紫原從背後攬住了赤司，身穿玄色銀蓮的和服的赤司。
[敦，有事？]赤色微短的發絲搔着紫原的臉頰，修長的雙指輕微撚起将棋，微側着頭似乎在思忖着布局。
[小赤，今天天氣很好，我們去買蛋糕吧。]紫原在赤司耳邊呢喃，帶着明顯可見的撒嬌意味。
[敦，你每天都去買蛋糕。]赤司的聲線沒有太大的波動，手中的棋子有序的落入棋盤。
[啊？]紫原似乎還沒反應過來。
[走吧，敦。]赤司攏好了被紫原弄得有些亂的和服，緩緩起身，牽住了紫原的手。
紫原轉頭望見棋室外的天空，一片晴朗。
……
[小赤，你又贏了。]紫原從人群中走出，紫色的雙眸直直的看着手捧着金色獎杯的赤司。
燦金色的右瞳，幾欲和獎杯融成一體。
赤司征十郎，一直都是神的寵兒。
[敦？]赤司不知何時走到紫原面前，異色的雙瞳略帶不解的看着不知道為何發呆的紫原。
[小赤，好厲害。]紫原有些怔忪的呢喃出聲，看見赤司勾起的嘴角，赤色金色的左右瞳隐約可見睥睨天下的自信。
[我，可是赤司征十郎。]
紫原伸手抱住了赤司，赤司的和服被紫原弄得有些發皺。
[小赤是我的赤司征十郎。]
獎杯落下，紫原隐約感覺到赤司的手環上了自己的腰。
[嗯。]
天色一片大好。
……
[小赤，今天是陰天诶。]
[我讨厭陰天。]
[咦？為什麽？]
[将雨未雨，欲語還休。]
[嗯？]
[這是布滿謊言的天氣。]
[小赤，我不明白。]
[敦，你明白。]
紫原望見屋外的天空，霧霭的灰色。
……
[小赤，我會很快回來的。]
[嗯，敦，保重。]
[小赤要等我。]
[嗯。]
紫原隐約看見赤司嘴唇輕啓，卻聽不見一點聲音。
他緩緩的步上前往英國的飛機，機窗外是一片灰色。
[啊，是陰天呢。]
[小紫原，歡迎回來。]黃濑琥珀色的眼睛微微上挑。
[小黃仔，小赤呢？]紫原剛走出來，就不自覺的問起赤司。
小赤不可能不來接他的。
[啊？]黃濑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紫原。
[小黃仔，小赤到底在哪裏？]紫原心中叫嚣着想念，還有他說不明道不白的不安。
[小赤司，小赤司他，四年前就死了啊。]黃濑睜大了眼睛，明明白白的悲痛。
[不，不可能，小赤不可能會死。]紫原推開了黃濑，跑出了機場。
[小赤沒有死。]
[他，他可是赤司征十郎啊。]
紫原擡起頭望着天空，昏眩着的視覺，卻明顯看見那一片灰霾。
[又是陰天呢。]
紫原醒來的時候，觸目所及是一片純白。
醫院所固有的消毒水的味道觸碰着他的鼻腔敏感的位置。
[這是哪裏？]腦袋一片昏昏沉沉，紫原撓了撓頭發，下床。
赤腳落入冰涼的地板，從腳心攀援上腦海的冰涼感讓紫原由不得打了個冷顫。
紫原緩緩往門外走着，依稀可以聽見談話聲。
[醫生，小紫原到底怎麽了？]
[選擇性記憶和臆想症。]
[那…能好嗎？]
[我們會盡力的。]
紫原往後退了幾步。
[為什麽所有人都覺得我病了？]
[明明小赤還活着啊。]
紫原把茶幾上的東西掃落到地板，陶瓷玻璃碎裂成尖銳的利器。
他把茶幾推翻，尖銳的觸感劃得他手心汩汩出血。
墊在茶幾下面，有些陳舊的肮髒報紙落入了紫原的眼睛。
【2013年2月5日星期二，陰。
東京街頭發生槍殺事件，三十名路人身亡，其中一名為預備将棋國手。】
紫原慌忙的摸索着手機，顫抖着打開，屏幕上安靜的顯示着：
2017年2月5日。
[小赤，死了？]
[小赤，今天是陰天诶。]
[我讨厭陰天。]
[咦？為什麽？]
[将雨未雨，欲語還休。]
[嗯？]
[這是布滿謊言的天氣。]
[小赤，我不明白。]
[敦，你明白。]
紫原對着無人的空氣喋喋不休，窗外是一片灰色。
……
[小赤，我會很快回來的。]
[嗯，敦，保重。]
[小赤要等我。]
[嗯。]
紫原在機場衆人奇異的目光中吻住了空氣。
……
[小赤，小赤…]紫原喏喏了跌坐在地板，尖銳的玻璃刺入了皮膚。
鳶色無瀾的雙眸開始盈滿了淚珠，順着雙頰滑落。
他終于聽見夢境的最後赤司輕柔的聲音。
[敦，抱歉。]
[我不能陪你了。]
紫原捧着一束白菊走進了墓園。
他緩緩的走進一個墓碑，墓碑上是他日思夜想的容顏。
[小赤，我終于來看你了。]
紫原把白菊放在墓碑前，不由得用手輕微摩挲墓碑上照片裏年輕的容顏。
[小赤，我喜歡你給我的陰天。]
[但是，我再也看不見了。]
紫原微微勾起了嘴角，金屬鋒銳輕微閃過眼眸，他終于落入了赤色的世界。
[小赤，今天又是陰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