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2.33晉江獨家發表
車開到森林公園門口路就沒辦法再走了,聞人蘭停車,頗為憂心地問道:“你要上山嗎?”
“不上山,謝謝你,送到這裏就可以了。”韋婉微笑着,盡管還沒到中午,卻不見一點陽光,薄霧漸漸沉了下來,有一朵濃厚的烏雲正從遠處的山頭飄過來,“我只在山腳附近走走。”
聞人蘭拍了拍韋婉的小臂:“那我什麽時候再過來接你?”
“不用了。”韋婉拉開車門下車,山風刮在臉上像刀子一樣,吹得韋婉直哆嗦,連忙縮起脖子。
“好吧,如果你需要我接你,就給我打電話,或者給絮絮打電話。”聞人蘭也不糾纏,換了檔,韋婉回頭看着大紅的跑車消失在山道上,而頭頂的陰雲卻陰沉沉地籠罩着自己。她的風衣衣角被寒風掀了起來,手被凍得發木。
城裏尚是秋高氣爽,可是山裏卻快下雪了。
韋婉艱難地沿着土路往上走。這條路是在狹長的山谷之中,風從一端吹了進來,将她的頭發全都吹到面前,遮擋了視線。風從山坡上掠過去時,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嗚嗚聲,山泉流淌的聲音很低,在偶爾風停的間隙中,聽起來就像是冰塊湧動。
荒野之中,一個人都沒有,盡管天還沒黑,韋婉卻忍不住害怕地閉上了眼睛。她設想這是為了見到童思芸而闖過千軍萬馬的考驗。可是,如果童思芸不在那裏呢?她該怎麽辦?
她對于那個破敗的貌似還鬧鬼的小寺廟印象已經不深了,只記得好像是要從山坡上的一條小路上穿過去,經過一個夏天和一個秋天,那條路說不定已經被野草覆沒了。
風一陣一陣的不曾停歇,像是山中所豢養的一只巨獸在咆哮。韋婉的牙齒開始打顫,哆嗦得簡直不能正常說出一句話來。好在山上的變化不大,除了風吹得人難受,韋婉很順利地就找到了當時童思芸帶着她走的那條小道。
“思芸姐,思芸姐……”韋婉裹緊了大衣的領子,防止冷風順着脖子鑽進去,一邊着魔了一樣地念叨着,仿佛這樣,童思芸就在她的身邊一樣,“思芸,童思芸……”
枯枝敗葉落在小徑上,韋婉踩在上面,就發出咯吱的聲音。大樹立在兩旁,風小了一些,韋婉看到了小路盡頭的破廟。幾個月不見,那廟看起來更加破舊,好像随時都會倒塌下來。如果童思芸不在那裏,就過去避避風參參禪,然後再想辦法回市區吧。韋婉自嘲地想着。
她邁過小廟破爛的門檻,看到童思芸正獨自一人坐在正殿蒲團上,背對着她,面向佛像,一動不動,像是睡着了。盡管韋婉這一路走得狼狽不堪,發型也亂成了瘋子,風衣一邊領子翻了上來,她卻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的直覺沒有錯,和童思芸的默契也沒有錯,童思芸确實是在這裏,韋婉一下子就覺得方才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韋婉甚至連招呼都顧不得打,撲上去從身後抱住童思芸,将臉埋在她的圍巾上。羊毛織物柔軟而暖和,帶着童思芸的香水味和淡淡的香灰氣味。童思芸起初背對着韋婉,半垂着頭,頭發遮住了臉頰,韋婉看不到她的表情。也許等了有幾分鐘,也許只有短短的幾秒,童思芸伸手,握住韋婉擁抱着她的手。
“婉婉,你過來了。”童思芸低聲說,嗓音有些沙啞。
“為什麽你要來這裏?”韋婉向四周看了看,廟裏光線昏暗,只有佛龛前的蓮花燈還有一豆火光,那個老和尚也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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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思芸沒有說話,将韋婉又抱緊了一些。韋婉聽到童思芸在她的耳邊久久嘆息,風從有縫隙的破窗子裏灌進來,韋婉忽然感覺到了冷,即使和童思芸抱在一起,她也覺得臉頰都被凍得發木。
“我本來是想要跟你道歉的,昨天晚上我的心魔幾乎要控制我,讓我做出一些會傷害你的事。我瞻前顧後,怕你變心,怕你誤會,怕你離開我……”童思芸輕聲說,一手便整理着韋婉被風吹亂了的衣領。她的指尖冰涼,不經意間觸碰到韋婉的皮膚,讓韋婉感覺像是被很細的針輕輕刺了一下一般,“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就匆忙離開了。我在想,也許我冷靜下來,就會回去,好好跟你解釋,但沒想到你就這樣忽然出現了。真好,你沒有離開我。”
她說着,分明是哭腔,可是臉上卻又浮現出了笑容:“婉婉,我愛你。”
童思芸從蒲團上站了起來,但依然牽着韋婉的手,兩個人從敞開的廟門走出去。風貼着地面吹過來,落葉打着轉,童思芸并沒有急着往山下走,而是側轉過身,解開外套大衣的扣子,緊緊擁住韋婉,将外套前襟裹在她身上為她擋風。韋婉擡起頭看着童思芸,她瘦了許多,下巴顯得很尖,面頰輪廓清晰,莫名就讓她對眼前的童思芸感到陌生。
“婉婉,曾經也有一個人這樣做過……那時候還不到冬天,但是風已經非常冷了。他這樣抱着我,而我看着他的身後人來人往,我心裏卻想,我等的人在什麽地方……那個人就是常青戈。”
韋婉擡起眼睛看了看童思芸,不明白對方此時突然說起這個的用意。童思芸笑了笑,愛憐地撥開韋婉被吹亂的額發:“婉婉,我不喜歡常青戈。”
“你和常青戈認識很久了吧?”韋婉盡量平靜地問道,免得洩露出半點醋意。烏雲沉沉地壓到了山頭上來,風越發冷厲。童思芸牽着韋婉往簡陋的停車場走去,兩人十指相扣,韋婉卻感覺不到什麽溫暖。
“我爸爸和他爸爸是樂團裏的好朋友,一個是指揮,一個是首席小提琴,他們希望我和常青戈都能繼承他們的事業。可是,後來我高中讀不下去了,常青戈卻考進了莫斯科柴可夫斯基音樂學院。”
童思芸說得很平靜,就像是在轉述別人的故事一樣。韋婉忽然感覺到額頭上有一點濕潤的冰涼,她擡起眼皮,見有細碎的雪花從陰沉的天幕上飄灑而下。下雪了。
“我爸爸很失望,也很生氣……後來,大概就是06年的時候,我就搬出去住了,駐唱,賣藝,這些錢當然不夠養活自己的。好在我父母也時常給我一些錢,因此日子過得并不算很差。”童思芸說着,她也察覺到下雪了,伸出空着的一只手,去接落下來的雪,“常青戈畢業後進了樂團,我給他當過一段時間的助理,可是我并不喜歡那份工作,不自由。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以為我們要在一起,那時我總相信,我要等的人并不是常青戈。”
幾乎落光了葉子的山林被風吹得嘩嘩響,韋婉想要伸手拂去挂在頭發上的雪花,童思芸輕輕按住了她的手腕:“婉婉,我希望能和你一直這樣走到白頭。”
韋婉看着她,童思芸回以微笑。童思芸沒有化妝,臉色有些發白,她的長發上也挂了些雪花,像是山神眼淚凝成的冰霜。韋婉沒有說話,于是童思芸就繼續往下講着:“因為我搬出去一個人住,父母定時給我打錢,相互問候很少,兩年前我心血來潮回家,然後發現……”她說到這裏時頓住了,仿佛不知道該如何組織語言。
韋婉擡頭看了眼天空,雪花越飄越多,紛紛揚揚的,随着呼嘯的風急速從兩人身旁越過。童思芸緊緊挽住韋婉的手臂,她們已經走到了停車場,童思芸的英菲尼迪正停在那裏,擋風玻璃上落了一層薄雪。兩人匆忙上了車,童思芸打開車內的暖氣,卻沒有急于發動車子,而是坐在駕駛座上,若有所思。
“那時我回家,發現家裏又多了一個小孩,還不到一歲。沒錯,那是我親弟弟,同父同母的親弟弟。之前我竟然一點都不知情,我的父母也從來沒有跟我提起,他們又生了一個孩子。畢竟,我有好幾年都沒有回家了。”童思芸扶着方向盤,閉上眼睛。車裏的空氣轉暖,兩人滿頭的霜雪已經融化,韋婉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悵然,“我忽然就意識到,我和我父母現在的關系,大概也就和陌生人差不多吧。”
童思芸笑起來,那笑容讓韋婉看着心裏一陣陣難受,童思芸發動了汽車,語氣依然平靜:“這些事情,想多了也沒什麽好處。婉婉,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
山路并不好走,下着雪路滑,童思芸将車開得很慢。童思芸專心致志地看着前路狀況,韋婉想要跟她再說兩句,也終究不知應該怎樣開口。等到汽車好不容易駛到了相對好走的幹道上,童思芸才說道:“婉婉,我不當歌手了,我和你一樣,從音樂制作人做起。”
“為什麽?”韋婉問。重生之前既定發生的事情一件一件都發生了變化,未來如何,她也難以猜測。
“因為我不喜歡這種跑來跑去的日子,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童思芸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看着前方,甚至沒有看韋婉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