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成岩最終還是叫上了林為徑,自從跟江暮平聊過之後,江暮平那句“對他不公平”總是在成岩腦中揮之不去。

他忽而發現自己好像從來都是如此,以愛之名做着一些傷害至親的事情。年少時怕林為徑無法擁有一個完整得體的家庭而把他推出自己的人生,如今作為親生哥哥,待他反而比從前更加疏遠。

林為徑從來沒有怪過他什麽,相反,他的弟弟一直在為他的愧疚感買單。

江暮平說得對,林為徑什麽都知道,他是個好孩子,是成岩最愛也最放不下的弟弟。

當林為徑獲知自己要赴宴的飯局是一場商議他哥婚事的家宴,并且對方是江暮平江教授一家人的時候,他足足有一分鐘沒有說話。

“哥……你沒喝醉吧?是我在做夢還是你在說夢話?”

成岩耐着性子:“你沒做夢,我也沒喝醉,跟你講的都是真的,周六記得穿精神點,我來學校接你。”

“哥……我有點頭暈,怎麽……你們大人談戀愛火力都這麽猛的嗎?這效率也太高了吧……”

成岩确實是懶得解釋了:“嗯,我跟江教授一見傾心,幹柴烈火,難舍難分。”

林為徑滿腹狐疑,又笑得不行,他樂了會,收住了笑聲:“哥,我好開心啊。”

成岩無聲地笑了下:“又不是你結婚。”

“阿徑。”

“哎。”

成岩沉默了會,一些話還是堵在了嗓子口。

“周六記得準時在校門口等我。”成岩說。

“好的!”

吃飯的酒店是江暮平的父母定的,成岩和林為徑提早到了,江暮平的父母緊随其後,江暮平卻是最後一個到的,他來時菜品都已經上齊了。

江母埋怨道:“怎麽來得這麽晚,約好六點,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還讓人家等你。”

江暮平低頭看了眼腕表:“六點十分。”他又看向成岩,成岩也看着他,兩人對視了一眼。成岩今天穿了件煙灰色的襯衫,淺棕色的卷發精心打理過,他難得穿得這麽正式,襯得相貌好生俊秀。

江暮平對成岩說:“不好意思,每次都讓你等我。”

成岩立刻搖搖頭。

李思知在一旁為江暮平正名:“姨媽,暮平學校裏事情多您又不是不知道,評了正教授後從來就沒準點下過班。”

江暮平脫下外套遞給侍者,掃了一眼餐桌,成岩旁邊有張位置空着,不知道是不是特意給他留的。江暮平走過去在成岩的旁邊坐了下來。

林為徑坐在成岩右邊,隔着成岩跟江暮平打了聲招呼:“江教授。”

手邊的高腳杯裏盛着檸檬水,江暮平很自然地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說:“今天很帥。”

林為徑嘿嘿笑了笑:“我哥讓我穿帥點。”

長輩們不由得笑了起來。

江暮平端着杯子,看着他爸媽和李思知:“應該都介紹過了吧。”

“介紹過了。”林為徑接了一句,嗓音響亮。

江母接着方才的話題繼續聊,問成岩:“小成家裏還有其他的親戚嗎?”

“有個姨媽,不過離得比較遠,她住在老家鄉下。”

“是嗎,”江母面露喜色,“那婚禮是要請她過來的。”

林為徑喝了口水差點嗆着,心道這就開始聊婚禮的事了?他拿紙巾擦了擦嘴,放下水杯,默默無語地吃菜。

成岩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下,他沒經歷過這種場合,也不太跟長輩打交道,一張俊臉僵硬着不知道該擺什麽樣的表情。

“小成。”江父喊了成岩一聲。

成岩看向江父。

“我不知道你跟暮平準備結婚的決定是建立在什麽樣的情感基礎上,我在這想問你一句,你是真的想好跟暮平結婚了嗎?這不是談戀愛,也不是兒戲。

“我跟你伯母都是傳統的人,我們一致認為婚姻是兩個家庭的結合,以後你跟暮平結了婚,我和你伯母都會成為你的家人,你跟小徑也會成為我們的孩子。”

這話落進林為徑耳裏,聽得他有些動容,他不由自主地看了成岩一眼。

成岩的臉上沒什麽表情,只是很輕地點了下頭:“我想好了,希望您能夠答應。”

“我們不幹涉你們的決定,你們都這麽大了,能為自己的選擇負責。”江父看了眼江暮平,目光一轉,重新看着成岩,神情很莊重,“但是有些事還是要告訴你。”

“您說。”

“暮平這個人有很多缺點,自我,固執,任性——”

江暮平默默地摘下了眼鏡,李思知掩着嘴無聲地笑了。

江父繼續控訴着:“做飯也不好吃,不會過日子,就是皮相好了點,不然誰看得上他。”

“我覺得,”成岩偏頭飛快地看了眼江暮平,江暮平正低着頭擦眼鏡,眼睫微垂,嘴角帶着似有若無的笑意。成岩收回目光,看着江父說,“我覺得江暮平很好。”

江暮平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手指隔着眼鏡布覆在鏡片上片刻,然後繼續擦了起來。

成岩的話是發自內心的,他不喜歡恭維,也不喜歡讨好。

江暮平長成這樣是有原因的,他父母把他養得太好了,高貴的品性一脈相承。

江父繃着的臉終于有了點笑模樣,他輕輕嘆了口氣:“慢慢磨合吧。”

江暮平戴上了眼鏡,看着他爸:“敢情我在您那裏有這麽多條罪狀啊,我做飯天生沒天賦,這也沒辦法。”

江父氣道:“你不會做你還不會買?你媽不給你送去,你天天吃的都是什麽玩意兒。”

林為徑很響亮地說:“您別擔心,我哥做飯可好吃了!”

成岩扭頭壓低聲音說:“大人說話你這小孩怎麽老插嘴。”

他還沒孔雀開屏,他的這位好弟弟倒是開了好幾次。

江父很歡喜地笑着,忽然想起了什麽:“對了,還有件事得商量一下,你們婚後準備住在哪裏?”他對成岩說:“不算我們的,暮平手底下有兩套房子,一套是他現在住的,另一套是新的。”

李思知不得不感嘆道:“你們太給勁了,這就開始商量房子的事了,姨夫姨媽,暮平這雷厲風行的性子完全是随的你們啊。”

“我算是有兩套房子。”成岩如實說,“一套是現在住的,還有一套……是買在阿徑名下的。”

“啊?!”林為徑驚訝地看着他,“哥你什麽時候給我買了房子?”

“前年。”成岩很簡短地回答,又說:“不過我手底下的錢還夠再買一套新的。”

江父擺擺手:“要那麽多房子幹什麽,你又不是娶江暮平,不用買新的。”

江母應和道:“就是,三套房子還不夠你們住的啊。”

李思知打趣江暮平:“江教授要嫁人喽。”

江暮平瞥了她一眼,說:“住的地方,到時候我們倆自己商量。”

成岩低頭笑了一聲,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間。”

成岩離開沒多久江暮平也走出了包廂,他看到成岩的身影從走廊拐角處閃了出來,緊接着身後跟上來一個陌生男人。

那男人拿出手機對成岩說了些什麽,成岩表情漠然,擺了擺手。

“教授?”

林為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江暮平回過了神。

“您看什麽呢?”林為徑越過江暮平的肩膀往前看了看,跟着成岩的那個男人并未放棄,仍舊糾纏着,只見成岩皺着眉說了幾句話,那男人終于罷休,悻悻地轉身離開了。

江暮平是去買單的,轉身從另一個方向離開了,成岩擡頭的時候只看見了林為徑。

飯局結束後成岩送林為徑回學校,林為徑忽然問成岩:“哥,你們準備婚戒了嗎?”

成岩一愣:“……還沒,怎麽了?”

“早點準備吧,按理說,今天過後,江教授已經是你的未婚夫了。”

成岩莫名別扭:“……怎麽突然說這個。”

“你剛才去洗手間的時候,碰着的那個男的是不是問你要微信呢。”

成岩轉頭看了他一眼。

“你年輕的時候有多少人追我也不是不知道,我覺得你還是早點把戒指戴上,省得那些不知道情況的男人一個兩個地黏上來。”

成岩眉頭緊鎖。

林為徑考慮得是比他周到。

“而且剛剛江教授都看到了。”林為徑語速很快地說。

成岩握着方向盤的手一頓,表情有些迷茫。

“也不知道生沒生氣,跟他說話都沒搭理我。”

成岩沉默片刻,篤定地說:“他不會生氣的。”

成岩心道他又不喜歡我。

雖然但是,成岩之後還是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了,他還特意向金海辛咨詢有沒有相熟的對戒設計師。

“幹什麽,你弟弟要結婚了?”金海辛不着邊際地自言自語,“我的好兄弟啊,你看看你弟弟,多麽上道,生得比你晚,結得比你早,你這人生太失敗了知道嗎……”

“你能別臭貧了嗎。”

金海辛笑道:“到底誰需要啊。”

“我,我要結婚了。”

電話裏忽然沒了聲響,少頃發出一聲暴喝:“我靠成岩你真的假的?!”

“真的。”成岩頭疼,捏了捏眉心,“你到底有沒有認識的設計師啊。”

“那必須有啊!你你,你快告訴我,誰啊?我認識嗎?”

“你不認識。”

“我操了,誰啊這麽有本事能把我們成老板拐了去,我要請他喝酒。”

“以後再喝。你先把設計師的聯系方式給我,我想看看他那有沒有什麽成品圖。”

“幹嘛這麽着急,怎麽着,你要跟那位求婚哪?”

成岩一愣,有點沒反應過來:“求婚?”

成岩壓根沒想到這一層,他跟江暮平的情況特殊,兩個人既清醒又糊塗,唯一能确認的就是到目前為止:這場婚姻是建立在零感情基礎上的。

沒有感情基礎要怎麽求婚。

“我不求婚,我就是想做對戒指。”

“成老板,你要定對戒這事兒,你那未婚夫知不知道啊?”

“不知道。”

“不知道?你不告訴他嗎?”

“為什麽要告訴他?”成岩顯然跟金海辛這個已經離過婚的男士不在同一個頻道上,腦筋轉不過彎來。

金海辛快被成岩氣笑了:“定戒指總要量手指尺寸的吧?你倆不得一塊商量嗎?”

說得也是,但婚期還沒定就着急忙慌提定婚戒的事,總覺得有些開不了口,太不矜持。他猶豫了一會……

成岩改了口:“……就當是求婚吧。”

“你還可以再草率一點嗎?”金海辛含笑道,“成老板你好土哦,什麽都不懂又要求婚了。”

“……”

“需要哥兒們幫你嗎?我經驗豐富。”

“你到底離過幾次婚。”

“這你可別冤枉我,我就離過一次。”

“你還挺驕傲的是嗎。”成岩啧了一聲,“我現在就想先把戒指定了,你有空把設計師聯系方式給我。”

“現在就給你。”金海辛退出通話界面翻了翻微信,提出了自己年輕時寶貴的經驗,“看來你只能在你未婚夫睡覺的時候偷摸量一下尺寸喽。”

金海辛的話給成岩提供了一條思路,成岩默默地記在了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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