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氣
毓仁的老師判卷核分的速度向來神速。
月考第二天下午,趙靖遠便拿着成績單出現在講臺上。
班裏的氣氛兩極分化,一部分緊張的連呼吸都輕了,眼巴巴地等着。
另一部則完全無感,該幹什麽幹什麽,已經知道不可能,沒有一點期待。
柳南幽手裏拿着筆,正在埋頭解題,題很簡單,平時五分鐘之內他就能搞定,可是今天五分鐘過去,他只寫了個解字。
眼睛還落在紙上,心思卻飄着,拉都拉不回來。
“這次考試,總體來講,大家表現還可以,有幾名同學的成績有明顯提升,但是!各別同學,成績卻不盡如人意。
說的是誰,誰自己心裏有數,我就不點名了。”
趙靖遠話音落下時,柳南幽能明顯感覺到,有一道視線掃過自己。
不止他感覺到了,曲燼一直看着趙靖遠,感受更加明顯。
他剛剛還展平的眉頭,不可控地皺起來,灼灼地盯着柳南幽。
柳南幽依舊在低頭看題,閉着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趙靖遠把成績單展開:“這學期校領導得到通知,以後分數排名不公布,自己領回去看。”
周煥和孫寧先領到成績單,周煥掃了眼,直接把單子塞進桌肚:“果然是我!穩如老狗。”
孫寧邊看邊随口接話:“你也沒有再下降的空間了,我艹!我總分過四百了!陸揚!我要和你做一輩子同桌!”
周煥一把搶過他的成績單,像個被抛棄的小媳婦:“老孫!你背着我偷偷學習了!”
孫寧聳聳肩:“失戀的補償吧,晚上沒人聊天,時間空出來了。”他這學期基本沒遲到過。
陸揚也拿到成績單,表情挺淡的,沒什麽波動。
“曲燼,來拿成績單。”趙靖遠手裏還有兩張,一張是他的,另一張是柳南幽的。
曲燼默默走到講臺邊:“我替我同桌帶回去。”
趙靖遠卻只把他的給他,柳南幽那張扣下了:“曲燼,繼續努力!”
曲燼看着扣下的那張單子,完全沒了看自己成績單心情,眉頭不可控地越皺越緊。
趙靖遠拍他肩膀:“回去吧。”
到此,只有柳南幽一個人,沒有拿到成績單。
曲燼撚着單子一角回到座位,大大咧咧地放在桌面上。
周煥和孫寧比他還急,一起撲過來,同時發出低呼:“嚯!”
“我艹,燼哥你成績坐火箭了!”
總分462,班級13,年級116。
四百六十多的分數不高,和一中附中那些學生的成績比起來甚至不夠看,但和上學期他的成績相比,就算比不上火箭,飛機還是可以的。
看過曲燼的成績,大家把目光都聚在柳南幽身上。
趙靖遠手裏還捏着那張單子,也看着他:“柳南幽,你出來一下。”
柳南幽寫字的筆終于停下,跟着趙靖遠走出班級。
趙靖遠并沒有停在走廊,而是帶着他來到了樓梯間。
沒說話,直接把成績單遞給他。
柳南幽接過沒看,垂手拿着。
趙靖遠被他的舉動氣到:“我是該誇你自信,還是罵你自負?成績都不看嗎?”
“我知道多少分,沒必要看。”他表情很淡,甚至稱得上冷漠。
趙靖遠按着眉心在他面前踱了幾個來回,撐着腰看不錯眼珠地打量他半晌,才繃出幾個字:“你就不是我兒子,你要是我兒子,現在我早動手了!”
柳南幽撩眼皮瞄他一眼:“規定不能體罰學生。”
趙靖遠被他氣得半天說不出來話,喘着粗氣瞪他。
“老師,我不想去培優班而已。”
趙靖遠真被他氣得不輕,話都是咬着牙說出來的:“任性!胡鬧!柳南幽,我告訴你,你這麽做毫無意義,最後不僅毀了你自己!也否定了曲……其他人的努力!
你以為你這麽做是為了他好?你是在為你自私幼稚的行為找借口!你太不成熟了!”
柳南幽依舊沒出聲,臉上也沒什麽表情,但握着成績單的手卻不自覺的用力,紙張原本平整的表面,蔓延出破碎的皺痕。
“我希望你能回去想明白,這是不單單是一場考試的問題,本質是你遇到事情的心态問題,如果你一直這樣下去,只會離自己的目标越來越遠,沒有人能陪一個不計後果的瘋子走到最後!”
趙靖遠是握着拳頭走的,樓梯間的回蕩着他摔門的聲音,他工作這麽久,很少有像今天這樣失态的時候。
有些學生表面看着頑固倔強,實際內心很軟,聽勸聽教。
但是有些孩子,表面不動聲色,你說什麽是什麽,不會反駁,實際難以說動他半分。
柳南幽就是後者,還是後者中的佼佼者。
柳南幽空着手回教室,成績單被他撕了丢在樓道的垃圾桶裏。
上課的預備鈴已經響了,周煥和孫寧都坐在椅子上,時不時地偷瞄他幾眼。
陸揚皺着眉頭帶着幾分不解:“你這次沒考好?”
柳南幽點頭,眼角的餘光掃着曲燼,他正在看書:“嗯,考得不好。”
陸揚有些擔憂,拍了拍他胳膊:“你別灰心,這次意外沒發揮好而已,下次努力。”
老師進門,陸揚轉回身去。
曲燼依舊沒什麽反應,也沒和他說話。
他們課程還有差不多半個月的時間就要全部結束,期中考試分完班,倍優班的學生會提前進入第一輪複習。
一節課的時間,曲燼都沒和他說話。
柳南幽看得出,他在生氣,而且火氣很大,正在極力忍着。
記筆記時,他寫字都比平時用力,每一頁筆記本上留下來很深的筆印兒。
整整一個下午,柳南幽都在等着曲燼來質問自己,可是他并沒有等到。
如果曲燼不管不顧地過來質問自己,甚至和自己吵起來,他心裏都能坦然一些。
但偏偏曲燼越這樣壓着,他心裏越忐忑,十分不願承認,他有些心虛。
去食堂的路上,柳南幽故意落在所有人的後邊,他在幫曲燼找個人少可以對自己發火的機會。
慢慢踱步走在最後,曲燼也随着他的速度。
直到走廊裏只剩下他們兩個的時候,柳南幽先沒忍住:“你沒有什麽話要和我說嗎?”
“今晚吃什麽?”曲燼說者話時還向前張望:“你能不能走快點,不然沒得選了。”
柳南幽停下腳步,曲燼步子頓了下,卻沒停。
看着他的背影好一會兒,又默默跟上去:“你生氣了?”
曲燼猛地剎住步子,觑他:“嗯,氣死了。”
“然後呢?”
“然後?”曲燼目光冷幽幽地落在他身上,聲音聽不出是嘲弄還是憤怒,他被柳南幽氣串頻了,心裏五味雜糅,情緒攏不住,沒法準确表達。
柳南幽垂着眼,沒看他。
半晌,屁股被人不輕不重地踢了下。
“?”柳南幽擡頭。
“想踢你。”曲燼又拉着他走:“快點,一會兒湯都沒有了。”
柳南幽別別扭扭地走在他身後,食堂廚師的手藝又退步了,一頓吃下來,沒滋沒味兒。
柳南幽總是想起趙靖遠的話“不僅會毀了自己,也否定了曲燼的努力。”
擡頭看曲燼時,發現他吃的也不多。
雖然沒有像上次那樣争吵,但是柳南幽卻知道,這次比上次嚴重很多。
或許不僅僅是生氣,還上火,因為第二天早晨,曲燼右邊臉明顯大了一圈。
不僅僅牙疼,連帶着右邊的頭也疼。
柳南幽從洗手間出來時,盯着他端詳好一陣,捧着他臉比了比:“你右邊臉是不是腫了?”
曲燼裝不知道:“是嗎,我沒感覺啊。”其實他右側牙龈腫了老高,不敢閉嘴,也不敢張嘴,說話都疼。
柳南幽托着他下巴:“真腫了,你不疼嗎?”
其實他疼得想撞牆:“不疼,沒感覺,沒事。”
柳南幽一臉疑惑地看他:“真不疼嗎?待會我和你去醫務室。”
曲燼借着看時間躲開他的視線:“今天起晚了,我自己去醫務室,你去食堂,這樣不耽誤時間。”
柳南幽又摸了摸他臉,确認道:“你真不疼?”
“不疼,我自己去沒問題。”
柳南幽沒多說,但出了寝室就反悔,死纏着曲燼跟着他往醫務室走。
校醫是個四十多歲的阿姨,跟曲燼挺熟的,見他來了挺熱情:“诶呦!曲燼你可好久沒來了,你們倆誰病了?”
倆人都輕手利腳地走進來,校醫一時沒看出來。
柳南幽把曲燼摁在校醫對面的椅子上,轉過他右側臉頰給校醫看:“他臉腫了。”
校醫左右對比了一下,拿出個小手電:“你張嘴,啊。”
曲燼:“啊。”聲音有了,嘴卻張不開,腫得太嚴重。
校醫啧啧皺眉:“牙龈腫了,你這是月考沒考好,上火了?”
一旁的柳南幽眼神閃了幾下,黯淡下去:“醫生,怎麽能好快點?”
校醫瞥他一眼,目光又落回曲燼身上,征詢他的意見:“我給你寫個假條,批你幾天假?”
校醫主動提出給他幾天假,擱以前曲燼能樂死,今天卻搖頭:“不用!我不休息!我得上課!給我點藥就行,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