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笑一個
很快,放學鈴聲就響了。
聶嘉言收拾書包的功夫,一轉頭,就看見沈雲年站在了門口。
他走過去繞到對方身後伸長了脖子看了一大圈,也沒發現林懿行的影子。
“伯伯,林懿行哥哥呢?”聶嘉言問。
“大少爺沒來。”
沈雲年不想在這種事情上撒謊,林懿行不會來,今天不會以後也不會,與其騙着聶嘉言,倒不如直接跟他挑明,免得這孩子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聶嘉言的确很失望,長軟的睫毛深深垂下去,像只被雨水澆濕了的小狗。
林冉亦倒是很高興,走過來摟着他的小肩膀說:“我贏啦,小包子弟弟,你今天要陪我玩一個小時。”
聶嘉言願賭服輸,“好吧。”
天色漸晚。
林懿行從主宅回來,一眼就看見了在院子跟林冉亦玩遙控汽車的聶嘉言。
小哭包烏黑的頭發沾了汗,臉也跑得有點紅的。
兩人坐在石階上,林冉亦湊得很近,似乎是在教聶嘉言怎麽操縱,不知說了什麽,聶嘉言笑了,臉頰露出了兩個深深的酒窩,看上去很高興。
林懿行看了一會兒,就說:“沈叔,去喊聶嘉言回屋吃飯。”
沈雲年點了點頭,然後走過去。
隔着一些距離,林懿行并不能聽見沈雲年是怎麽跟聶嘉言說的,只見那孩子扭頭看了他一眼,并沒有露出高興的情緒,反倒是有些不情不願地被牽了回來。
今天的晚飯有桂花魚和烤乳鴿,傭人已經将魚肉最嫩的部分和乳鴿肉弄成一小塊一小塊放在兒童碗裏。
聶嘉言被沈雲年帶去洗了澡,回來就捧着小碗自己安靜地吃。
林懿行想着今天跟林同塵學看的兩幅字畫,是以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等到要睡覺的時候,見聶嘉言躺在小屋裏不願出來,才意識到不對勁。
“要睡覺了,”林懿行一只手撐在門上,垂眸去看躺在被子裏的一小團,“還不上床?”
聶嘉言抱着小熊背對着門,聽見問話悶聲回了一句:“不用你管。”
端的是生氣的語氣,但是因為聲音太過軟糯,聽上去反倒像在撒嬌。
林懿行走過去,蹲下,用食指隔着被子輕輕戳了戳那截支起來的小肩膀,“晚飯沒吃飽,還是作業太難了?”
說起作業,他又問:“老師布置了什麽作業?你是不是沒寫?”
聶嘉言被他問得煩了,就躲進被窩裏不說話。
林懿行覺得他可能有點厭學情緒,剛把人從被窩裏撈出來,還沒來得及張嘴教育,就看見聶嘉言又哭了。
淚珠子順着下眼睑滾落下來,沒一會兒就把小半張臉打濕了。
有人哭起來很醜,有人哭起來很好看,毫無疑問,聶嘉言就屬于後者,否則以他一天不知道要哭幾回的屬性,林懿行早就煩他煩得丢出去了。
伸手撥了撥他哭得潮濕的睫毛,林懿行覺得無奈又奇怪,“怎麽又哭上了?就這麽不喜歡上學?”
“不是.......”
聶嘉言用小手抹着眼淚,“你為什麽沒來接我?我們不是說好了嗎?”
林懿行怔了一下,反應過來聶嘉言是在說自己答應過接他放學但是沒去的事情後,就問:“就為這個?沈叔不是把你接回來了嗎?”
“不,不一樣,”聶嘉言哭得有些打嗝,“說,說好了來,你就得來。”
林懿行見他每說一個字,就得抽一口氣,覺得好玩,又還夾雜着一些什麽別的情緒,頓了片刻,就伸手把人抱到了懷裏。
“知道了,”他用手心輕輕拍了拍聶嘉言的脊背,“以後我會去接你。”
聶嘉言抽噎着點點頭,兩條小胳膊軟軟地搭着他的脖子。
林懿行把人抱回床上,見聶嘉言不哭了,就用指腹蹭着他的哭紅的鼻子,說:“聶嘉言,笑一個給我看看。”
聶嘉言哭得有點累,不想笑,腦袋扭到一邊躲開了他的手指,就趴好閉上了眼睛。
沒一會兒,人就睡熟了。
林懿行給他拉了拉被子,屈指輕輕在聶嘉言臉上一笑就會有酒窩的位置上抵了抵,最後慢慢阖上了眼皮。
第二天,林懿行按照約定去接聶嘉言放學。
小家夥很高興,甚至連林冉亦帶來的新玩具都沒看一眼,一個勁兒地摟着他的脖子跟他說今天老師教了什麽。
說完了,聶嘉言還把貼在手背上的一顆金色的小星星拿下來,慢慢地貼到了他臉側。
“今天畫畫課,我畫了一輛小汽車,許老師獎勵我一顆小星星,林懿行哥哥,我送給你。”
聶嘉言說這話的時候臉頰兩側酒窩深深,像是盛了兩汪甜甜的蜜糖。
林懿行不用照鏡子,也能從邊上憋笑的沈雲年知道自己此時的樣子有多滑稽,但是他沒把那顆星星摘下來,就這麽貼着回了家。
自那以後,林懿行每天放學都會去接聶嘉言放學,這一接,就是六年。
聶嘉言十一歲的時候,林懿行大學畢業,根據林同塵的安排,他需要去國外進修,完成學業之後就會進入林氏集團實習。
确定出發日期的那天,林懿行去了一趟主宅。
林同塵正在後院喂錦鯉,兩指撚着魚食,邊走邊喂,見林懿行來了,就朝他招了招手,“東西收拾得怎麽樣?”
“差不多了,那邊的房子也找好了,到時候直接過去就行。”
林同塵欣慰地點了點頭,“你父親只用了四年的時間,就讀完了本碩的課程,正所謂虎父無犬子,爺爺相信你能比他做得更好。”
林懿行沒有張口應下這句沉重的贊揚,而是說:“爺爺,我想帶嘉言一起過去。”
“哦?”
林同塵思索了片刻,才想起來那個入了林家戶口,名義上是他養子的孩子。
“那孩子說想跟你一起去?”
林懿行搖了搖頭,“不是,是我想帶着他。”
林同塵沒有立刻發表意見,如鷹隼般明銳的視線定定在林懿行平靜如水的眉眼上停了片刻,才道:“你喜歡吧,那孩子畢竟是你養的,你有權利決定他的一切。”
林懿行說:“謝謝爺爺。”
從主宅出來,林懿行沒有急着回屋,而是繞了個彎,去了前院的仙鶴噴泉。
最近聶嘉言午休都會去那裏看半個小時的魚,因為學校布置了一項觀察小動物的實踐功課,他就地取材,很快就把噴泉裏那幾尾鮮紅的錦鯉定為了觀察對象。
烈日炎炎,烤得樹葉都翻出了淡淡的焦味。
林懿行去到前院的時候,聶嘉言正坐在噴泉邊沿離地半米高的石塊上。
兩條腿自然垂落,嘴巴咬着一支筆,一只手拿本子,另一只手扶着噴出泉水的小石獅,時不時扭頭去看看在池水裏遨游的小魚,然後低頭記錄什麽。
沈雲年站在一側,撐着一把傘,恰到好處地擋去了所有炎熱的陽光。
饒是如此,聶嘉言的額頭還是沁出了一層薄汗,發根微微濡濕,細嫩雪白的皮膚在絲絲縷縷暑氣的蒸繞下,透出了一點淡淡的紅色。
最先注意到林懿行來了的人是沈雲年,他颔首,“大少爺。”
聶嘉言聞聲轉頭,然後高興地喊了一聲:“哥哥。”
兩條小腿一前一後地晃着,林懿行怕他摔了,就走過去扶住了他的胳膊。
“別晃,等會兒掉池子裏,這些錦鯉就會把你當魚食吃了。”
五歲的聶嘉言是信的,但是十一歲的聶嘉言就未必了。
“你又在吓唬人。”聶嘉言轉了一下筆,“錦鯉吃小孩兒這種話,我六歲就不信了。”
林懿行唇角勾了一下,“看完魚了嗎?”
聶嘉言擡手看了一下手表,“還有十分鐘,”他抿唇一笑,酒窩露了出來,“但是哥哥來了,我就不看了。”
說着,聶嘉言張開了雙手。
林懿行往前走了一步,雙手擡起繞過了他的胳膊,然後把人抱了下來。
相比于五歲時小蘑菇一樣的個子,十一歲的聶嘉言長高了一點。
但也僅僅只是一點,林懿行還是習慣性地把手掌按在他的發心上,把他當小拐杖一樣撐着,說:“聶嘉言,我給你轉學了,你跟着我一起出國,在那邊上幾年學,然後再回來。”
平鋪直敘的陳述句,不像命令也不像詢問,僅僅只是一種通知。
聶嘉言很乖,什麽也沒問,低頭想了想,他有些苦惱地嘀咕:“那我這八天的觀察都白費了呀,你怎麽不早說啊。”
林懿行又笑了,唇角往上微微翹起一點弧度。
但是很快,這點笑意就淡了。
林冉亦提着個小玻璃缸從林子路那頭過來,跑到兩人跟前,先是規規矩矩地喊了一聲堂哥,然後湊到聶嘉言身邊和他說:“小言弟弟,你看看我的烏龜,跟之前比是不是長大了一點?”
“有嗎?”
聶嘉言被他說得很好奇,跟着一起蹲下來,低頭去看那只在玻璃缸裏一動不動的小烏龜。
“有啊,我之前買回來的時候,它是這麽大的,”林冉亦雙手張開比了個手勢,“現在它起碼長了一厘米。”
聶嘉言被他逗笑了,露出一口小白牙,“一厘米才那麽點兒,你怎麽可能看得出來。”
林冉亦愣愣地看着他,好半天才紅着臉撓了撓頭,像是謊言被拆穿了覺得不好意思,“嗯,我就想考考你而已。”
【作者有話說】: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