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盡管半夜讓一聲緊急集合號吵醒, 又跑了個三公裏,還是不能止住張小毛興奮的腳步。他快快地解決了自己的早飯,拉着張紫陽, 跑回宿舍拿自己的挎包。

張紫陽對着急得亂轉的張小毛,還是慢條斯理地換着便裝。張小毛還在催他:“你還換什麽衣服呀,回來還得再洗。”

張紫陽還是不緊不慢地穿着自己的衣服, 嘴上說的卻是:“我勸你還是把作訓服脫下來吧。昨天班長不是說過,讓咱們穿便裝上街。別到時侯人家不讓你上車,可就去不成了。”

“哎呀,我怎麽忘記這個事兒了。”張小毛更是急得亂跳:“完了完了,也不知道中隊的儲藏室還開着沒有。”說着自己急急忙忙地跑出了宿舍。

大家對這個難得的假期, 還是都很期待的。不過因為是班裏第一次有人外出, 就都把張紫陽他們送到了要外出的車旁邊。車是運兵的東風車,上面的一個帆布的頂篷,兩邊是扶手。因為每班只能外出兩個人, 所以只派了一輛車,車裏已經站上了人,張紫陽他們要上車的時候,還有早已經上車的人, 伸手拉了他們一把。

“你們兩個, 先把正事辦了,再去吃好吃的。”劉東西不放心地在車下沖着張紫陽他們叫着。

李锴想起一件事, 忙對着張小毛喊:“把誰多少郵費記下來, 回來我再給你錢。”

大家這才想起, 那天只是讓小毛兄給他們代買代寄東西,卻忘記東西也是要郵費的。別看這錢一個人的不多,可是幾個人的加在一起也不少。大家每個月只有五百塊錢不說,人家張小毛還要把錢都寄回家去,也不知道身上帶的錢夠不夠。于是紛紛附合着李锴的話。

張小毛也發現了這個問題。除了要給家裏寄的錢,他只帶了二百塊,也不知道夠還是不夠,可是現在好幾個中隊的人都在,也不好在這個時候與大家說自己帶的錢可能不夠,臉上就露出焦急的神情。

張紫陽在一邊說:“別擔心,我帶的錢足夠了。”

小毛兄就有些不信任地看着他:“能夠嗎?你不是還得給你女朋友買花呢。我聽說鮮花可貴了。”

車上車下的人就都看向張紫陽,畢竟在一群大多十七、八歲的男孩裏面,忽然聽說有人居然已經有了女朋友,還是十分讓人驚訝的。張紫陽要不是一只手在抓着扶手,都想一把把張小毛的嘴堵起來——這事兒是能在這樣場合說的嗎?

好在就在此時,汽車鳴了一下喇叭,提醒車旁邊的人小心後,緩緩地開動了。車上的人身子都向前傾了一下,有沒抓好扶手的新兵,也手忙腳亂地找扶手,一下子岔開了張紫陽的尴尬。

留下的人,見車漸行漸遠,眼裏就算是有着羨慕,也都紛紛往宿舍樓走去。李锴拉了李萬亭一下:“要不咱們先去給家裏打個電話吧。否則等家裏收到了東西,還以為是別人寄錯了。”

昨天李萬亭就已經想着打電話的事兒呢,這會兒聽李锴提起,自然同意,兩人相伴着向電話房而去。也有與他們想到一起的新兵,已經在外面排起了隊,李萬亭與李锴分別排在相鄰的兩個隊伍後頭,還能不時地說說話。

輪到李萬亭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還四處看了一看,才撥了一個無比熟悉的號碼。等待電話挂通的那一刻,汗水不覺地浸出,心跳如打鼓一樣,自己都覺得那聲音會讓人聽見。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是空號,請查正後再撥。對不起。。。”機械的女聲從話筒裏傳出。李萬亭不知道自己是該松一口氣,還是該哭出來。用沒握話筒的将電話挂下,深吸了一口氣,他又撥通了另一個號碼。

電話又是剛響了一聲,就讓人接了起來,還是那個熟悉的女聲:“亭亭?”那話語裏有疑問,更多的是肯定。對剛才沒打通那個電話的悵然瞬間被淹沒,他毫不猶豫地在這邊回答:“娘,是我。。。”

再次提起筆練字,已經沒有人覺得李萬亭是在做無用功。畢竟大家都是一點一點看着他的字起着變化,十幾天下來,對着字帖,他已經能寫出不錯的正楷了。這其實還是他有意藏拙的結果,因為在當女兵的那世,他的一筆正楷就寫得不錯。

練字最能靜心,現在的李萬亭,不說心靜如水,也十分投入。直到梁紹峰走過來問他去不去服務社,他才回過神來,自己練字已經練習了近一個小時了。出去走走也好,無所事事的李锴,也加入了他們的行列。

“這訓練的時候,恨不得能當時就坐下來歇一會兒。誰知道真放一天假,還不知道應該幹點啥了。”李锴一邊走,一邊說着自己的無聊。

梁紹峰跟着點頭:“對呀,還真是這樣。我剛才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的香皂剩得不多了,找到了去服務社的理由。”

新兵的生活當然單調,現代人又時時被手機充斥着生活。現在他們的手機讓收上去了,得到新訓結束後才能還給他們。

李萬亭想到,中隊學習室裏,仿佛還有些書,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讓借。要是可以借的話,那下午他跑步前也便有事做了——別以為放了假就可以睡懶覺,該到了起床的時間,一樣得把被子疊整齊,床單拉平整。

出了服務社,他把自己的想法與二人一說,他們也十分贊同,相伴着又轉戰到了中隊的學習室。書不多,有四五十本的樣子,上面的扉頁已經要翻卷了,看得出一定被歷年的新兵翻閱過。

中隊的通訊員在這裏值班,問過之後才知道,這些書可以在學習室裏借閱,卻不允許拿回班裏。

“那咱們學習室也不是成天開着,要是一本書正看到一半,想看卻沒開門怎麽辦?”李锴一向善于發現問題。

通訊員其實就是上一年的新兵,看起來比他們大不了多少。小團團臉,眼睛是所謂的笑眯眼,不等說話,兩只眼睛已經彎起來了,讓人看了不由得跟着他心情十分放松。

“這還不簡單。”通訊員一說話,露出兩個酒窩,更讓人覺得喜慶。這樣的笑臉,讓人不得不懷疑,中隊幹部讓他做通訊員,是為了調劑一下緊張的訓練生活:“我沒事的時候肯定在隊部。你們要是想看書的話,直接到隊部叫我,我來給你們開門就是了。其實每天晚上學習室都是開着的。”

原來是這樣。李萬亭他們向這位“老兵”道了謝,就來到書架前,看可有什麽自己感興趣的書。讓他沒想到的是,居然在這裏發現了一本王國維的《人間詞話》。這樣一本演繹了浪漫主義與現實主義區別的詞話,擺在這樣軍營的學習室裏,是那樣的突兀。

協調嗎?顯然不是。軍營只認熱血,講究的是練為戰、戰必勝,容不得風花雪月。沖突嗎?也不盡然。無情未必真豪傑,古來多少邊塞詩人,就是在戰争的間歇,譜寫了一篇篇華章。

在那些最粗砺的外表下,往往安放着最柔軟的靈魂。所以才會在這樣的軍營之中,出現了這樣的一本《人間詞話》。可能是哪位曾經來訓兵的幹部或是骨幹,本身是雅好詩詞之人,自己來訓兵時随身将這本書帶了來,可是走的時候卻忘記帶走了。

也可能是哪一個新兵,從家中長輩手中接過了這本書,卻在軍營中将它棄之不顧,只想着自己鐵馬金戈,忽視了長輩的拳拳之思。

帶着這種矛盾的心情,李萬亭小心地将這本書取下來,默默地坐在桌子邊看了起來。李锴找的是《小說選刊》,對着一個個的故事看得津津有味。倒是梁紹峰,沒找到自己喜歡的書,和他們打了個招呼,自己回了班裏。

張小毛他們外出回來,已經是下午四點了。剛回班換好衣服,中隊就一聲哨音,将大家吹到樓下點名。值班班長對人員進行清點,發現所有人都按時歸隊後,将話語權讓給了中隊長。不過中隊長的話一向簡單,只讓大家不能因為放假,就放松了對自己的要求,就放大家回去。

“快來,快來,我們給你們帶了好東西。”張小毛一進班,就迫不及待地把門給關上了。大家不知道他葫蘆裏賣得什麽藥,只能看他從自己的包裏往出掏東西:兩只用塑料袋裝着的燒雞,赫然出現在大家眼前。

就算是昨天剛會完餐,大家還是眼前一亮。李萬亭敢保證,對着那兩只雞,幾雙眼睛冒出的光,一定是綠色的。

劉東西一邊上前打開系着的塑料袋一邊說:“你們兩個太帥了。我這些天最缺肉了。”

劉南北對這個哥已經放棄治療,只是出于自我安慰地叫了一聲:“哥。大家都還沒動呢。”

劉東西十分理直氣壯:“對呀,我看你們都在那裏瞎客氣,就替你們服務呀。”

張紫陽在一邊對大家說:“劉東西說得對,大家就都別客氣了。快點吃完了,好早些打掃戰場,要是讓班長發現了,有咱們的排頭吃。”

“可惜你們班長的鼻子太好使了,已經聞着味回班了。”林克的聲音在張紫陽的身後響起。原來剛才張小毛雖然關了門,可是大家的注意力全讓那兩只燒雞吸引,竟沒發現班長是什麽時候進屋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