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見面 (1)

兩三百公裏外的南縣許家屯裏,?有青磚瓦房,有之前留下來的紅磚房,泥土房,?也有近年來新建起的水泥房,錯落有致的分散在村裏,?無一例外的是每戶人家門前都圍了泥巴,?多了個小庭院子可以在裏頭種菜。

只見其中一間紅磚房庭院門口,?從門進來右邊的一大塊地裏種着各種青菜,?甜瓜絲瓜各種瓜更是爬滿藤蔓,?可見這家人是個勤快會過日子的。

三歲大的孩子蹲在那地旁邊玩着泥土,五六十歲頭發有點花白的老妪背上背着個幾個月的娃娃,?正彎身準備摘菜。

這會四點頭,兒子媳婦都還在地裏忙活,?老妪在家帶着孫子,還得在他們回來前做好飯菜,?這樣兒子媳婦回來了才可以馬上吃晚飯。

這裏的生活節奏說快又很快,?搶收的時候恨不得一天能有三十六小時,?化身八雙手下地幹活;但這裏的生活節奏說慢也很慢,?每天生活不過兩點一線,下地幹活和回家吃飯,?為了省點油省點電,天黑前吃完飯是日常生活。

“奶,?我來幫你。”三歲的小娃見奶奶背着弟弟出來要摘菜,?幹脆土也不玩了,?直接甩地上,就要上手去幫忙摘菜。

“哎呦奶的乖寶,你可真厲害,?還會給奶幫忙了。”老妪笑了起來,略顯瘦弱的身軀似乎隐藏着無限力量,她面容微皺,但雙目炯炯有神,還算是心神老定,時不時身子略微晃悠着,哄着背上的小娃娃。

許母和大孫子剛摘完今晚要吃的菜,泡到盆子裏彎身洗菜,滿是褶皺的手在水底浸泡着,把那菜心洗得是一幹二淨。

她背上的小娃娃剛四個月,雖然好動,但也懂事,鬧騰了半會沒人理他時,就會安安靜靜地趴在他奶的身上,望天空望地上望人都行。

把菜心洗完撈出,許母背着孩子把菜都放進廚房,下了紅薯進鍋裏蒸着,就打算開始做完飯。

其實她背着五個月大的孩子在廚房裏悶熱也是不合适的,但這孩子乖是乖,就是一放到床上就開始鬧,死活不願意。

許母和兒媳婦也不是沒有狠下過心直接把他放床上,由着他去哭不管他,結果這孩子活生生地哭了一上午,小嗓子都哭啞了。下次再放他到床上,還是繼續哭,簡直要把整個房頂給掀了。

于是現在只要他醒着,許母走到哪就得背他到哪。爐竈才剛開火,突然外頭就有人喊着:“大勝嬸子,你家有電報。”

電報?這玩意金貴,如果不是有什麽急事誰都不會輕易發這些東西的。

許母頓時想到那個四五個月沒有消息的女兒,眼前瞬間綻放出光彩,她顧不得煮完飯,背着小娃娃就沖出去問:“天錫啊,嬸子那電報裏說啥呀?”

“不知道,電報全都發到村長家裏去了,你得去那看。”許天錫搖搖頭道。電報這玩意金貴,村裏唯一的那臺接收機器就安放在村長家裏,平時也沒有什麽作用,就是用來接收上頭發布的政策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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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嘞,嬸子謝謝你,這就過去村長那瞧瞧。”許母笑道,樂得滿臉開花,二話不說就沖回廚房把爐火給關了,抱着孩子就要沖出門,結果走到門口時卻是被大孫子給攔住了。

“奶,你這是要帶弟弟去哪裏啊?我也要去。”三歲大的孩子小胳膊小腿站在那,伸着雙手試圖不讓他奶走過去。

要是以許母年輕時候那潑辣性子,成日裏忙着下地賺工分,哪裏有耐心在這和孩子說話,早就一巴掌呼呼過去讓他自個去角落裏待着。但現在終究是做人孩子的奶奶了,兒子和媳婦又是個疼孩子的,她帶孩子的方式也在無形中被改變着。

急着去瞧瞧是不是閨女寄回來的信,許母也沒心思在這和小孩子晃悠,她直接就是牽起三歲娃娃的手接着往前走:“你要走就快點,這天都快要黑了,咱早去早回。”

三歲孩子許元弘一手抓住奶奶的手,偷偷笑着,小腿向前邁得飛快,生怕走得慢了被奶奶趕回去。

許母背上的小娃娃趴在她的肩上,用稚嫩純真的眼神望着四周,滿是好奇。兩個孫子是怎樣的反應,許母是已經顧不得了,她滿心滿眼都是去瞧那閨女的信。

因為許家在外頭沒有親戚,早些年許父家這邊的關系都斷了,許母這邊的親戚關系也是淡如雪,這會兒能夠發電報回來的,也就只有她的寶貝閨女了。

“許老哥,是不是有我家秀秀發過來的電報啊?快念給我聽聽。”許母一走到村長家門口就立即往裏頭喊道,人也走得飛快,直把小家夥許元弘給落在身後。

“哎我這就看看。”裏頭傳來村長爽快的回應,他是許家屯裏土生土長的人,對這許大勝的媳婦也是由衷地佩服,一個婦女撐起家裏的整片天,把兒子閨女都給養大了。當然更有名的是她那潑辣性子,村長生怕自己速度慢了被唠叨。

許母走進屋,瞧見村長在偏房那,一大堆電線電器的,她走過去生怕踩到哪根電線,到時候壞了也賠不起啊。“許老哥你快說說,秀秀都說了些啥?”

“八月十三歸,勿念。”村長盯着打出來的電報信息,一字一句緩慢念道,務求讓許母聽個清楚。

“八月十三歸?”許母重複念了一遍,立馬數着日子,“今天十一,明天十二,也就是後天十三回來?這可是個好消息啊,我家秀秀好久都沒個消息了。”

她是見識少,也知道這電報貴,按照一個字給算錢的,倒也沒有嫌棄閨女只發了這幾個字回來。許母露出了歡暢的笑容,和那村長說:“許老哥,這回可真是多謝你了,回頭等秀秀回來我再帶她上你這坐坐。”

“嗐,客氣啥呢,秀秀也是我看着長大的,她能夠過好小日子,我也跟着高興。”村長知道許大勝家這閨女是嫁給了個當兵的,到部隊随軍去了。這回中秋節回來,應該也是和她家男人一起回來的。

這話說得,向來直爽潑辣的許母讪讪一笑,她轉移話題道:“可能吧,那許老哥我就先回去做飯了。”

走在回家路上,就算許母不說話,大孫子正是好奇問題多的時候,逮着什麽就問什麽,此時他正仰着頭問他奶:“奶,秀秀是不是小姑啊?她要回來嗎?我都好久沒見她了。”

按理說一個三歲大的孩子,許晚秀去家屬樓也已經四五個月了,他應該早就忘了有這個人的存在。但是許元弘小朋友平時都是跟着他奶的,他奶閑着沒事就念叨“也不知道秀秀這日子過得怎麽樣了”、“哎好想秀秀啊。”

許元弘小朋友往往這個時候就會天真地湊過去問:“奶,秀秀是誰呀?”

“秀秀啊,秀秀就是你小姑,是你爹的妹妹。”許母這個時候就會一把攬住他,滿臉笑容地給大孫子介紹着,說了好一通秀秀是如何地好,如何地優秀後,又開始給孫子講在他小的時候,小姑對他有多好。

最後免不了再來句耳提面命:“乖寶,你看小姑對你這麽好,你以後長大了可得好好孝順她。”許母随□□代,但這也是她的內心真實想法。

自家閨女自己知道,人養得嬌懶不說,也不知道為啥還死活喜歡着那個班上的男同學。以許母多年的毒辣眼光,只一眼就認定那個長得白嫩瘦弱的男同學不可靠,心術也不正。見閨女死心不改,索性就直接押着她嫁給了那個當兵的,她不會瞧錯的,這個男人才可靠。

為此許母也和秀秀鬧起了矛盾,或者說是秀秀單方面和她鬧矛盾,後來見她因為男同學結婚而郁郁寡歡,許母就見不得她這樣為了個這樣的男人要死要活,直接就和女婿聯系了讓秀秀去部隊随軍。

誰知道這孩子還真就一去四五個月,連個消息都沒有遞回來過。許母疼愛了這個閨女這麽久,這回也是難得地憋着一口氣較勁,不去主動聯系,哪怕平時對着大小兩個孫子天天念叨着秀秀是如何地好。

見大孫子當真記住了秀秀是他小姑,許母忍不住伸出老皺的手在他的小腦袋瓜上揉了揉,“小弘說得對,就是你小姑秀秀,她要回來了。”提起疼愛多年的閨女,向來眼神鋒利的許母也不由得變得溫和下來。

那頭家裏許晚松和媳婦李小萍回到家,見屋裏和廚房都空蕩蕩的,莫說小孩子了,連老人都不在,他撓撓頭道:“奇怪,今兒娘這是帶孩子去哪兒了?”

李小萍則默不作聲地走進廚房看了遍鍋裏,紅薯放在裏頭了,就是還沒開始蒸,菜心也洗好放竈臺那了,她直接撸起袖子就開始接着做飯。

忙活了好一陣,外頭傳來自家男人的聲音,李小萍手上動作不停,耳朵卻是悄然豎起在那聽着。

“娘,你這是帶着孩子去哪了?我剛和小萍回來看到家裏沒人,正擔心着呢。”

“嗐,這人好好地在村裏還能有什麽事?你就放心好了,你倆兒子在我這,我肯定給你照顧得好好的。”

“娘,我不是這個意思。”

剩下的對話随着爐火漸盛,菜心落鍋激起好一陣聲音,李小萍也聽不清外頭母子倆在說些什麽,索性也就歇了這份心思,乖乖炒菜。

晚飯很是簡單,一盤紅薯、一盤用豬油炒的菜心,白米飯裏頭摻和着糙米,孩子則喝點小米糊。許晚松和李小萍在地裏忙了一下午,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此時一拿起碗筷就是吃。

三歲的許元弘也已經學會拿着勺子舀東西吃,就像現在右手姿勢十分标準地握住手中的勺子往小米糊裏一舀,小口小口地喝着,偶爾還會有粥水滴落到衣服上。

四五個月大的孩子自然是還不能上桌的,上了也只會搗亂,此時被放到房間裏睡着。

李小萍向來是自己先吃完,再回屋抱孩子出來喂吃的。這回也是這樣,她把小兒子抱坐在懷裏,一邊哄着給他喂小米糊,結果突然聽到個驚天炸彈。

許母咽下喉嚨裏的最後一口飯後,突然說道:“晚松,小萍,我今天接到電報說秀秀要回來了。”

李小萍驚得手一抖,差點把勺子上舀着的小米糊給灑出來,就聽見她家男人高興問:“秀秀要回來了?娘你也不早說,這是多麽值得高興的事啊。”

“嗯對啊,秀秀去随軍都四五個月了,這麽久回來一次咱可得好好準備下。”李小萍調整好思緒後也是捧着說了些好話,許母聽了人也高興。

于是三人又開始聊起許晚秀的事情,許母主動提出說要去閨女家幫忙打掃下,想的也是周到的,她說:“秀秀那四五個月沒人住了,鐵定全部蒙上灰髒死了。她那婆家也是個不頂用的,咱如果不去幫忙的話,等秀秀回來了還得自己去清掃是不?”

許晚松對這個妹妹也算是疼愛,立即點頭應下:“對,娘這麽想真是周到。”

“那可不,你們倆也放心,我明兒帶着兩孩子一起過去,肯定會帶好他們的。”許母怕兒媳婦多想,又是補充道。

“這有啥不放心的,孩子有娘您帶着,我和小萍肯定是高興的,也放心。”許晚松笑着說道。

一晚上下來母子倆聊得特別高興,大嫂李小萍時不時也摻和進去添加些奶粉。只是她心底是沒有他們那麽樂觀的,這個小姑子比較任性,在家也是懶散不幹活的,這去了部隊那麽久突然說要回來,該不會是被人趕回來的吧?

不是李小萍心理陰暗,而是為了這個家的利益考慮,照顧婆婆她能理解,以後如果還要養個好吃懶做的小姑子,她也是不願意的。

家裏的糧食就那麽多,紅薯青菜,多一個成年人的口糧,也就意味着到自己嘴裏和孩子嘴裏的口糧變少了。

第二天一早,許母起來做早飯,等兒子媳婦下地賺工分後,她就帶着兩個孩子往趙家屯那走去,那是擡頭挺胸格外自信,見人就說自家閨女要回來了。

趙家屯那邊,除了一開始通知有電報時,趙父還說會走過去看看電報說了啥,然後就再也沒有然後了。

趙父家正常過着日子,絲毫沒有說要準備點啥的意思。哪怕是聽到親家母過來幫忙收拾東西,趙父神色淡淡,後媽葉梅也只是唠叨句:“哎這親家母真是熱情。”

這頭娘家婆家是如何地反應,都不在趙國強和許晚秀在意的範圍內。他們倆坐在火車上,剛開始還會聊會天,沒過多久許晚秀就睡着了。

她昨晚收拾東西,今天早上又早起,精神早就撐不住了。趙國強拿衣服給她披上肩膀後,扶着她的腦袋瓜子靠到自己的肩膀上,攬住她防止待會不小心磕着碰着。弄完這些後,他這才閉上眼睛準備養養神。

四五個小時的車程,這午飯自然也得在火車上吃了。火車上也有拉着小推車賣午飯的,只不過肉很少,價錢卻是貴的,很多人都會選擇自己在家帶點東西來吃,哪怕是吃紅薯,吃窩窩饅頭。

許晚秀睡了會便醒了過來,她睜開眼睛後定了會神,發現自己正靠在趙國強的肩膀上。當下輕輕地從他懷裏退出來,奈何以趙國強多年來的警惕習慣嗎,他并沒有睡熟,稍微有些風吹草動就醒了過來。

“你醒了?我還想着小心點別吵醒你,讓你多睡一會呢。”許晚秀笑着說道,趙國強也是坐直起身子,舒展了下有點酸痛的胳膊,回道:“沒事,我這本來就是睡得輕,倒是你這麽快就醒了。”

他們倆又聊了起來,等午飯時間點到了後,周圍那些人都拿出吃的準備吃午飯。許晚秀問:“這個時間點也不早了,咱這折騰一早上肚子也有點餓了,要不先吃飯?”

“好,我拿一下飯盒。”趙國強應了下來,彎身在放在腳邊的大包裏拿出兩個飯盒,先是打開其中一個盒蓋遞給許晚秀,又是繼續在包裏拿了用幹淨毛巾裹着的筷子勺子遞給她。

鋁制盒子裏掩藏許久的香氣飄散出來,誘人魂魄,不止是許晚秀和趙國強餓了,周圍原本吃着窩窩饅頭很是滿足的人突然覺着自己手中的食物不香了。

他們忍不住順着香氣傳來的方向問過去,就見一男一女格外般配地坐在火車位置上,正邊說話邊吃飯,一看就是家裏條件好還惹不起的人。

許晚秀早上新鮮煮了飯,煎了兩個荷包蛋,炒了盤青菜,均勻地放進了兩個飯盒中,還往裏頭放了昨晚刻意煮多了留着的紅燒肉和韭菜盒子,整個鋁制飯盒裏裝得滿滿當當,餓了的時候吃起來也很是幸福。

米飯軟糯,上頭還澆了紅燒肉特有的醬汁,五六塊紅燒肉整齊地疊放在飯盒的右邊,放上四五條菜心,一個圓圓的荷包蛋平攤在其中,韭菜盒子被切開成兩半,還能清楚地看清裏頭的餡料,誘人無比。

趙國強也是餓了,大口吃着飯,不忘和許晚秀說:“這飯菜好吃,你也辛苦了。”

他想起以前回家時的場景,忍不住笑了,“我以前自己一個人回來時,都是直接去買了塊大餅放着,餓了就應付着,哪能像現在這麽舒坦?就像是在家裏吃飯似的那麽豐盛。”

“你喜歡吃就好。”許晚秀端着鋁制飯盒吃着,聽到這句話笑着回道,“以後出門的話,我都給你備上豐盛的飯菜。”眼底的神色卻是認真的。

她會用自己的行動,去彌補趙國強之前所經歷的孤獨,給他足夠的陪伴。

“好,那我可就等着了。”趙國強沒想到自己随口一說,能夠得到許晚秀這般認真的反應,大大地舒了一口氣後,他悶聲一笑,應了下來,同樣是認真無比。

吃過飯後又睡了會,原本以為五個小時會很漫長,誰知道許晚秀再次醒過來時,趙國強就提醒她快到站了。沒過一會,火車站那走出一對俊男美女,挺拔的身姿和嬌俏的身影并攜着往前走,路過的人也忍不住頓下腳步來注視一眼。

而此時趙國強和許晚秀正在商量着事情。許晚秀想起家裏很久沒有住人了,就說:“咱家裏的米油鹽那些當時全都用完了,燒火的柴也是全部用光了,咱現在回去可能什麽也沒有。”

“這樣,那要不我們先去縣城的供銷社裏買點?咱現在走的這個放向就是往縣城那去的,咱要回村也是走這條路的。”趙國強沉思了會,提出建議。

如果說要先回家把他們帶的兩大包東西放下,再進縣城裏來供銷社買東西,不僅人累了,這時間也很是匆忙。許晚秀想了想說:“你這兩蛇皮袋的東西提着會不會太累?”

“不礙事的,咱也就走到供銷社那停下來買點東西,順着路直接走回去了。”趙國強知道她這是同意了,連忙回道。兩人往縣城裏頭走,這邊的縣城的發展程度是要比部隊附近的縣城還要落後一點的,但相反地人們的生活氣味很足。

兩旁的房屋裏時不時有笑聲傳出,還有稍微上了年紀的長輩在裏頭怒吼着教訓孩子。今天是周一,路上安靜些,看到的年輕人不多,大抵都在學校裏上課或是在廠裏上班。

因為對這邊的情況了解都是來源于原主的記憶,許晚秀怕露餡,緊跟在趙國強的身旁,在面對別人的一些問題時,她也會注意着趙國強的神色,見他沒有詫異這才會開口答複。

供銷社裏同樣也是冷清些,大多是一些中年婦女在這逛着,這個時間點大概是下午三點,清閑到甚至有售貨員倚靠在櫃臺那打盹。

許晚秀和趙國強倆人對視一眼,直接走去賣糧油的那一邊櫃臺,買了二十斤米和一壺子油,半斤鹽、一斤雞蛋,以及其他一些能想到的日常要用的東西。

趙國強手裏提得滿滿當當,他問許晚秀:“晚秀,咱還有什麽要買的?順道一起買回去吧。”

“我想了下,好像東西都齊了,剩下的肉也只能明天再過來買了。”許晚秀回答,肉向來是緊俏的,哪怕價錢很貴,但只要一拿出來賣,很快就能夠賣光的。現在都已經将近下午四點了,肉怕是早就賣光了,哪怕是剩下點骨頭,這種悶熱的天氣下怕也是壞掉了。

“行,那我們就直接回村裏吧。”趙國強點點頭認可她說的話,“咱明天再進縣城一趟就是了,反正這過節還是得買點東西的。”剛剛買的那些勉強能夠應付着今晚這頓飯了。

兩人達成一致後,就往趙家屯那走去。趙國強手裏扛着兩個蛇皮袋,裏頭有特意買回來要給人的東西,也有兩人換洗的衣服,現在手裏還多了剛買的二十斤米,剩下的雜七雜八的則由許晚秀提着。

她落後趙國強半步,明面上看着是因為拿着東西走得慢,實際上卻是許晚秀故意落後半步,既不會讓趙國強疑惑,也不容易露餡。這塊他比較熟,自己只要跟着他走就沒錯了。

越是靠近趙家屯,遇到的熟人也越來越多,這邊多數是和趙國強打招呼的,這男人居然也能面不改色地喊對方的,什麽人都記得。

許晚秀則默默走在後頭笑着,直到笑到臉都快僵了時,趙國強才領着她到一處房子前,回頭望着她說:“晚秀,咱到家了。”

記憶裏看到的和現實中看到的完全是兩個感覺,許晚秀帶着好奇的目光望着。眼前房子和一路走來看到的房子架構很香,不過可能因為是近年來新建的,所以是水泥房。

房子門前同樣是用一副籬笆牆圍着,走進裏頭庭院空蕩蕩的,沒有花草,自然也沒有菜田地,甚至從一開始就沒有挖來泥土。

房間在記憶中時兩間,許晚秀走進屋後把東西放下,接着先走進去最大的主房裏看一眼,也就是當初的婚房,原主先前就是在這住着。很明顯房間寬敞些,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個老式的梳妝臺,應該是當初領結婚證時讓木匠特意打的。

另外一個房間原本是準備給未來的孩子住的,要小上一點,裏頭暫時只擺着一張床,一張小桌子,沒有其他。兩間房間瞧着都不太有生活氣息,冷冰冰的,也只有窗戶是敞開的,偶爾還能有些溫暖的日光照射進來。

走回到大廳,木頭打的茶幾沙發在正中央那,右旁角落那放着同樣木頭打的飯桌和椅子,廚房就在大廳隔壁,很近。總體上和記憶中是差不多的,但有一點不太尋常。

正好此時趙國強把剛剛在供銷社裏買回來的東西在廚房裏放好,走了出來,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對方:“你有沒有覺得不對勁?”

确實是不對勁,按理說這間房子四五個月沒有人住的,像茶幾飯桌這些多多少少也會沾上一層灰,哪怕是像裏頭的房間緊閉着,也該是鋪上一點灰的。

許晚秀伸手在身旁的飯桌上一抹,指腹向上一看,上頭依舊是粉粉嫩嫩幹淨的。

趙國強想了想問:“還有誰有咱家的鑰匙?”他是沒有給過任何人家裏的鑰匙的,那就只有可能是許晚秀給的,心底也有了個猜測。

許晚秀突然想起來原主出發來部隊前的事,她頓時猜到一個人,張口剛想說話,就聽到外頭門推開的聲音,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老妪慈祥聲音傳來:“是秀秀回來了嗎?”

“小姑,小姑。”伴随着的是稚嫩的孩童聲。

兩人對視一眼,都知道剛對方想說些什麽。許晚秀努力代入原主的情感,走出去就見一個穿着打了不少補丁衣服,兩鬓斑白的許母,她喊道:“娘,我回來了。”聲音清脆,笑起來酒窩若隐若現,格外的自信,眉眼中還帶着股傲氣。

“好好,回來就好。”許母一見到女兒和去時幾乎沒有兩樣,這面上的笑容和傲氣也還是熟悉的,她連連點頭,知道閨女這是在部隊裏日子過得不錯哩。

“娘,我這當女婿的還沒上門拜訪,倒是您先來了,快進屋坐坐。”趙國強從大廳裏走出來,伸手攬住許晚秀的肩膀笑着招呼道。

眼前男女郎才女貌,眉眼間的情意不似作假,可見這陣子在部隊裏相處得還不錯,不枉她咬着勁也要推着秀秀去随軍,許母笑得臉上褶皺愈發明顯了,她背上馱着個小孩,手上也牽着一個三歲大的孫子準備進屋。

偏許元弘會給自己找存在感,他歪着頭天真地指了指許晚秀,又指着趙國強,突然問道:“這個喊小姑,那小姑家的男人我要喊什麽?奶你還沒和我說呢。”他小小年紀還是知道一點的,奶說過和女人親近的也就只有她家男人。

三個大人同時被逗樂笑出聲,許母給大孫子介紹着:“小姑家的男人啊,你得喊小姑父。”她牽着許元弘小朋友進屋。

趙國強熟練地先去廚房裏拿了個杯子裝了三碗水出來,一人一碗。許晚秀接過,遞了一碗給許母,兩人中間甚至是不需要說話,僅憑一個眼神交流就能明白對方的心思。

許母就那麽看着,內心感嘆良多,以前這女婿看着性子冷,對自己也沒有這麽熱情,這回回來倒是變了不少。還有她家閨女也是,剛結婚那時眼神都不願意瞧女婿一下,這才出去四五個月回來,咋就眉目含情,情意綿綿了呢。

心底偷樂着,許母舉了舉右手捏着的一把菜心:“你們前陣子不是發電報說今天回來嗎?我估摸着你們應該也快到了,就帶着孩子走過來看看,順便給你們帶了把新鮮菜心,這是自家種的,吃起來也甜。”

趙國強伸手接過,道謝:“好的那我們就先收下了,多謝娘。”

“是啊,要不然我們倆個今晚都還沒青菜吃呢。”許晚秀笑着說道,供銷社自然是沒有賣青菜的,這邊也沒有大集市,零散幾個躲在角落裏賣菜的,偷偷摸摸反倒是不安全,為了那點子青菜實在是沒必要冒這個險。

他們原本還想着回來後,拿點東西給隔壁家,這幾天的青菜就去他家裏摘就得了,倒是沒想到許母來得這麽及時,還帶了把菜心過來,正好晚上可以炒着吃。

聽了許晚秀這話,許母總是覺得怪怪的,就好像以前她閨女說話不是這個調調,可能這和男人感情好了就是不一樣吧,這都四五個月沒見了,開竅了也正常。她像是想起些什麽,交代道:

“這屋裏的所有地方我昨天都給你們全部清掃了個遍,床單那些我也都給洗過曬幹鋪好了,是可以直接睡的。你們倆看看還有哪些需要弄的,我這老婆子也不知道這些,你們再自己去弄。”

心底的猜測得到證實,趙國強內心是溫暖的,就好像有個長輩在惦記着他們,盼着他們回來,對于他們的回來時高興的。他笑着道謝:“娘,真是辛苦了,剩下的我和晚秀來處理就好了。”

這一聲“娘”喊得是真誠實意,也是越來越順口。許母的行為可以說是讓趙國強再次感受到除卻妻子意外的,來自家人的關懷和溫暖。

許母見女婿這麽接招,內心熨帖着呢,她簡單交代幾句,就站起身說:“時間也不早了,我得回去做飯吃,你大哥大嫂在地裏幹活應該也快回來了,免得待會餓着,我就先回去了。”說完伸手拉起在一旁玩得正開心的許元弘小朋友。

他一個機靈立即脆生生地揮手招呼道:“小姑小姑父,我就和我奶先回去啦,下次再來。”

許晚秀這才再次把注意力放到這個小朋友身上,剛剛光顧着和許母聊天了,也沒怎麽招呼他,小家夥卻是一聲不吭地在旁邊玩得起勁,也是個乖的。

她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小男孩今年三歲出頭,皮膚卻是有點偏黑的,應該是經常到處跑被太陽曬黑的。身上也沒幾兩肉,完全比不上現代的那些小孩子肥嫩,唯獨那眼睛倒是亮得很,閃閃爍爍的,一看就是個機靈的。

“好,那等我們元弘下次來,小姑一定給你做好吃的。”許晚秀笑了笑又道,“哦不對,等後天過節,小姑和小姑父一起過去你家玩好不好?”

“好,那我在家等你們。”小孩子頓時笑眯了眼,也不知道是真的歡迎小姑和小姑父,還是只是單純地喜歡有人到家裏來。

至于許母背上的那個小娃子,此時正閉着眼睡得正香,許晚秀也只是勉強看清他的樣子,臉型和許元弘小朋友非常地像。

趙國強和許晚秀起身送許母走出門。道別之後,許母拉着大孫子走得飛快,活像後面有什麽壞東西在追着。

她會這麽趕也是怕待會回去晚了,兒媳婦又自己上手做飯去了。好好的老婆子在家帶孩子,卻是連個飯也沒做好,這做兒媳婦的也是會有意見的。

許母自從收到電報後,就惦記着閨女家的事,昨天更是白天直接跑到趙家屯這來幫忙收拾屋子,打掃幹淨。

得虧這許家屯和趙家屯也加隔着一道牆,要不然許母哪能這般跑着。她帶着兩個孩子,上午過來收拾屋子,中午又跑回家裏做飯吃,下午又跑過來接着收拾屋子,四五點的時候帶着孫子回家,好在是沒有耽擱做晚飯的。

知道閨女今天回來,許母早就過來瞧了兩次了,但都沒有看到人,外頭門鎖還是她上回離開時挂着的方向。等到臨近五點,許母估摸這回總該是回來了,這才趕忙摘了把青菜過來,生怕自家閨女懶,待會沒得吃。

她都想好了,如果就閨女一個人,直接喊來家裏吃就是了。許母從那電報上的信息也看不出這回女婿回不回來,等到走到趙家屯那瞧見門鎖被打開了,她心底一陣高興喊着,見到閨女那一刻是想念,見到女婿那一刻就是驚喜了。

她見閨女和女婿兩人感情好,這心才算是安定下來。只是趕着回家做飯,許母也只能先回來,心底想着等下回見面一定要問問閨女是什麽個情況。

趙家屯這頭,家裏鍋碗都是齊全的,加上白日裏在供銷社買的東西,許晚秀簡單煮了飯,炒了許母拿過來的菜心,又炒了兩個雞蛋,兩人簡單吃過晚飯,歇了會就準備洗漱睡覺了。早上本就早起,在火車上雖然是坐着,也是累人的。

趙國強搬了床薄被和枕頭成功踏入主房裏睡覺,次房也終于像原先建房子計劃那樣空了出來。兩人躺着也沒有說話,趙國強和許晚秀幾乎是一下子就入睡了,綿長的呼吸悠悠傳出門外。

皎潔的月光也忍不住眨眨眼,看着這對人兒面對面抱在一起睡得正香,它也悄然隐沒進雲間,躲了起來。

村裏的人作息很有規律,天黑沒一會就上床睡覺了,或者做運動。實在是晚上能娛樂的事情太少,也是為了省些電費,或者省些蠟燭。白天在地裏幹活也累,幾乎是臨近九點時,家家戶戶都落了燈,熄了蠟燭,整個趙家屯都陷入黑暗中。

同樣是趙家屯裏,相隔不遠的趙大全家,昏暗的正屋內趙父趙大全睡得正香,打鼾聲響徹整個屋裏,葉梅被他吵到睡不着,翻過身推嚷着他:“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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